江煜醒来,发现自己盘腿坐在一张木床上,乌发披散,耷拉在腿上,上身只披了一件轻薄的白纱衣。
不是他的床,不是他的发,不是他的衣,这是哪?
他想要挣扎起身,却发现自己全身虚弱酸痛,头痛欲裂,双手双脚上竟都加了拇指粗的大铁链,一挣扎起来丁零当啷响个不停。这身子仿佛不属于自己。
“别动。”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江煜吓了一跳,他无力回头,丝毫没有发现这身后原来还坐着一个人。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不适,一只毫无温度的手掌拨开纱衣,直接贴在了他的左肩上,紧接着一丝冰凉的气流流入他的体内,随着血液运转到他的全身。
头一次,江煜感觉到了身体内真气的存在,犹如游走在血液中的细细的小蛇。那股冰凉的气流四处冲撞,路数野蛮,霸道无比,最终战胜了体内真气的燥热,继而他的整个身体内部得以平静了下来。
他全身的酸痛开始消散,头痛也得到了舒缓,大脑逐渐清明起来,开始飞速旋转,思考。他的背后或许坐了一位电视上的气功大师?自己这是毒发将亡,得高人救助?
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考,“再多试几次,你便会适应了。为了你的云凛君,值得的。”
云凛君?那不是他刚看完的书中的人物吗?
就,这么草率地穿书了?
江煜的唯物主义世界观碎成了渣渣。
那书是一本标准修真升级流小说。就因为有个与他同名的角色貌美无边,江煜心生好奇,读了下去。
书中的江煜人美路子野,在整个修真界漂泊浪荡,没有门派,自行散修。他不学无术,毫无追求,混吃蹭喝的闲散日子过得十分逍遥自在,令众多读者为之艳羡。
读者江煜点头赞赏,这角色塑造的有灵性。
可是原主邂逅了青漓宗首座禹承舟,人称云凛君。云凛君他深居简出,修为极高,为人清冷无暇,若说江煜的容貌是妖艳挂的,那他便是冰山型的,凡人未靠近,先要结上三层霜。
总而言之,浪子浪不动了,原主沦陷了,坚持要吊死在这棵歪脖子树上。他一心要入青漓宗,拜到云凛君门下,可因为平日懒散,修为不够,只得从宗门的仆从做起。他的功力一直得不到提升,为了尽早拜师,不惜选择了歪门邪道。拜师成功之后,又为了心心念念的师尊,去挨破魂刺,去求蛇骨丹,废了灵力,即将堕入魔道。最终,他所做的一切换来的只是师尊正义的一剑,送他魂飞魄散。
这糖里有屎。
当他读到这里,以为主角死了彻底BE的时候,小说这才入V,故事刚刚展开。原来和自己同名的美貌角色只是个小炮灰……读者江煜连连皱眉。
原来云凛君是个要渡情劫,修得太上忘情的真狼灭。江煜只是第一个,但绝不是唯一一个。青漓宗同宗师兄,紫宵阁一面之缘的阁主,初入修仙之道的凡间皇子,刚学着化人形的剑灵……
无数高配置角色纷纷为他痴狂,前仆后继,哪怕崩掉人设也要与他结成正缘。且无一例外,下场惨痛,不是自毁修为,自葬前程,就是直接殒命,浪费人生。
这屎里有毒。
禹承舟本人当然不为所动,不受情困。他坐在高高的炮灰堆旁边,给弟子们讲那过去的故事。他自己修成正道,成功渡劫,成长为了一代青漓宗宗主,横扫整个修□□。他还收藏了江煜的骨,皇子的血,阁主的发,同宗师兄的元神,铸成了一把新的剑,凭借此剑他……
江煜黑着脸点了小红叉叉,准备给作者寄刀片,实在看不下去了。
“集中精神,怎么气又要散了?”
江煜从回忆中惊醒,一下跳回到现在这个奇怪处境里。
那如果他是江煜,身后之人会是谁?
现在是黑天,这个陌生的小屋内黑灯瞎火,似乎一扇门窗都没有,户外的月光难以透入,目及之处皆漆黑一片。
如果能看清楚点就好了……
这么想着,眼前的笼罩的黑暗似乎在无声息地退散,紧接着夜间的一切向他敞开大门。
江煜一愣,不是说原主灵力很弱吗,这么高端的夜视技能也可以?
恢复视力的同时,他也发现了自己身体的不对劲。手臂之上蜿蜒的血管全部暴起,呈现诡异的青黑色,皮肤煞白一片,毫无血色。随着冰凉气体的涌入,身体内的燥热虽然得以安抚,但渐渐的他身体的体温也在迅速下降,犹如一具活死人僵尸。
“我们先停一停吧,我觉得可以了。”他试着开口,与身后之人交涉。
身后那人微微一怔,带上了轻笑,“我觉得还不行。”
一边说着,他一边抬手中断了气流的输入,他的手就悬浮在江煜肩膀几毫之外,像是等待着什么。
起初体温开始后恢复正常,江煜缓缓活动着酸痛的脖颈,紧接着,身体里的燥热又开始失去控制,由内而外接管他的身体,接管他的意识。
偏偏这时一股冰凉的气流吹过耳畔,“想想你的云凛君。”
狂犬病发作之余,他本人表示只想静静,不想什么云凛君。
可一个身着水墨色袍衫的男子从脑海深处浮现了出来,身形挺直如松,远望若高山之独立,面目隐约在雾气中不可窥见。他身披月光,迎着寒风,朝着这边一步一步,负手而来。
这些都是原主的残存的回忆,星星点点萦绕在眼前,却足以控制住意识薄弱的江煜了。
他一边望着前方的男子,一边缓缓放松了警惕,无意识地向置于他肩膀之上的冰凉手掌靠拢。丝丝寒气回来了,愉悦之感也回来了。
眼前幻境中的男子也越走越近,蹲下来与他平视。微微勾起了唇角。
然后一巴掌落在了他的头顶,“什么便宜徒弟,毫无灵力,不要!”接着又是重重的两巴掌,毫不留情地落了下来。
江煜弱小无助瑟瑟发抖,被这三巴掌彻底拍醒了,不仅灵神回归体,中学时代遗留的恐师症都快被吓了出来。幻境彻底碎成了渣渣,面前又变回了原来那个小黑屋。
这显然是身后那人操作的,他仿佛也没想到云凛君对原主来说倒成了一场噩梦,有些尴尬,轻咳了几声,又想重新制造一个新的美梦来弥补。
“不要了,停下!”江煜拼命挣脱,将自己紧急放倒,扑腾着麻掉的双腿把自己推离男子。
这哪是气功大师治疗狂犬病患者,他彻底回想起来了,这分明就是书中所写的原主入魔的场景。
云凛君一直嫌弃原主太弱,不肯收他为徒,他情伤难解,积怨已久,便不知怎的和魔道中人勾搭在了一起,借用魔道的力量,强行提高修为,只为尽早得到云凛君的认可。
魔气输入四次便会彻底坠魔,原主本想着就用一次,可这东西竟能成瘾,极难戒断,平日中还需依靠药物强行压制,才能不被宗门里其他人发现。
第一次,原主高兴地跑去向云凛君展示自己学会运气御剑了,结果被关在门外,第二次,原主在宗门研习内试中与内宗精英弟子同台竞技,大放异彩摘得头冠,结果被云凛君一招摁在地上摩擦,拜师被拒。第三次,原主的实力终于可以与他相匹敌,连过数招,拜师成功,原主心满意足地变身死忠粉,鞍前马后,赴汤蹈火。
可这原来只是云凛君察觉他灵力的异常故意设下的陷阱。第四次魔气输入前夕,师尊重拳出击,一剑秒杀,成功阻止其完全魔化。从此世界上少了一个天天把师尊挂在嘴边的跟屁虫,云凛君也再不收徒。
得知真相的江煜眼泪掉下来,他可不是什么受虐狂,他对魔道神力没兴趣,对云凛师尊没兴趣,对爱上云凛师尊而坠入魔道引颈受戮更没兴趣。
非要穿到这种里外不是人的尴尬场面,穿到认识云凛君之前不香吗,他一定会将美丽咸鱼的高贵人设维持到底,从此躲着青漓宗走。
“不要停下,还是不要,停下。”黑暗中的男子竟还有心情调笑。
江煜打了个寒噤,强压身体内真气的紊乱,“这是第几次。”
“现在你仍然神志不清,灵神还未回体,很危……”他的话没说完,梗在了嗓子里。江煜骨节分明的手正卡在他的脖子上,一点一点加力,苍白手背上血管颜色越来越深。
“我在问你。”江煜一字一顿,“这是第几次。”
他不知道这是谁给自己的勇气。愤怒与恐惧交织而成的云罗天网将他彻底包围,平日切鱼都困难的人心中竟然腾出了一股无名的杀气。
“第一次。”男人松了口,“控制好你的情绪。”
男人带着一张玄色的面具,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的,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江煜抬手想揭开瞧瞧,看书时他就十分好奇,倒地是哪个不长眼的魔道中人选中了原主这只小菜鸡。
男人腾地挣脱他的手,一掌将他推了出去,施施然从床上起身。
江煜被那一掌推翻,一口老血从胸口溢了上来,若不是床上的铁链拽住了他,他险些要从另一边飞落下去。这才是实力的差距,压倒性的差距。
“凝魂丹给你放桌子上了,帮助你提真气,固心神,隐灵力。小孩一次半颗,成人一次一颗,一日三餐后温水服用,忌生冷辛……”
“拿走,我不要。”他将自己蜷缩起来,离丹药远远的,铁链子又被他拽着叮当作响。
他没见过入魔之人瘾病发狂时的模样,但他见过毒瘾发作之人。总之,在他的潜意识里,能成瘾的东西都要远离,凝魂丹是这样,那个还未曾谋面的云凛君也是。
男人不理他,转身开了门。
“喂,铁链子怎么办。”
“请君自便。”砰地一声门关上了。
一股无名之火蹭地又窜了起来,江煜察觉到自己又快要失控了。他从床上坐起身来,猛地使劲一拔,这下子真的挣脱了束缚,成功地站在了地上。
结果身后一重,不是铁链断了,是整个木床板被他掀翻了起来,朝他压了过来,犹如一个巨大无比的乌龟壳。
背着床板,他又用手握住铁链,尝试运气发力,铁链在他的眼睛底下粉质化了,化作了一团灰。
这就是魔道之力!江煜有些后怕又隐隐燃起了莫名的期待。
他转过头,凝神丹就在触手可及之处,精致的小锦囊在黑暗中隐隐发着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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