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有了禹承舟在船上坐镇,增加灵力驱动,船行的很平稳,毫无一丝颠簸,仿如行驶于平地之上。
独自睡在青楼船舫的房间,感觉很独特。
江煜在床上睡不着,双手交叠乖乖地放在胸前,一动也不敢动,望着房梁默默叹息。
他左手边一寸远的小架子上放着一堆秘戏图,润油膏,合.欢.香炉,右手旁随手可及的是各式各样的道具小玩意,就连身上的被子上也被缝制上了鸳鸯交颈戏春水的图案。伸手一触,身下的软褥不知是什么奇特的丝缎,沿肌肤擦过,一片冰凉,激得人寒毛直立。
脂粉味在鼻口间钻来钻去,头顶上,隔壁间,喘息,娇哭之声四面八方将他团团包围。
江煜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这也怪不得人家,毕竟来青楼孤枕独眠的人才是少数。
“啊……”
江煜:……
他彻底绝望了,把被子往上一拽,自暴自弃地裹住了头。
屋内的墨色突然浓郁了起来,凝固住了夜色,连空气都仿佛在瞬间变得停滞。那些噪音仿佛被什么东西拢住了,变得朦朦胧胧模糊不清,江煜不由得摒住了呼吸。
被子不长,他的脚踝半露在外面,那里的金色束缚链还没有解开。就在他想拉开被子呼吸空气时,蓦地,一只手攀上了他的脚踝,细长的手指沿着锁链游走,蹭过的肤肉留下砭骨的凉意。
江煜全身自脚趾尖到发顶都僵住了,仿佛被扔进了寒窟。他从惊骇中努力回过神,飞速旋转大脑,这会是谁。
傅怀肃的手指长期握笔,齐奕的手指长期握鞭,他们的指尖都留有老茧,不会如此柔软。
他悄悄绷紧脚部肌肉,微微上抬,几乎是主动贴近那人的掌心,想从这点滴接触中获得更多线索。
一声轻轻的嗤笑。
江煜不敢动了,决定继续装睡。蒙着头也看不清对方的脸,至少不会被杀人灭口。
好在这人似乎并不是来害他的,手不再继续不安分的移动,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那条金色锁链上。
“嘶!”
太疼了,一道法诀打了过来,仿佛窜入了一阵电流,脚踝处的刺痛感刺激着他的末梢神经。他不禁缩起了脚趾,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声音和隔壁的哭声重叠在一起,引人遐想。
他后悔莫及,想抬手捂嘴,最终忍住了,双手在身侧攥紧了被褥。
这还装睡呢,能不能行了。
那人仿佛闻声停下了动作。
冷汗涔湿了江煜的后背,就在他决定拼死一搏时,脸上的薄被被掀开了。
江煜呼吸大乱,鸦色睫羽颤成一片,投在脸侧的两道阴影也随着抖动。心里盘算着对方究竟有没有发现他装睡。
可下一秒,他被拥入了一个温凉的怀中,额头触到了那人凸出的锁骨。对方轻拍安抚的动作有些僵硬,顺着他披散的长发一下一下地往下顺抚。甚至还帮他轻轻揉捏颈部,肩部的肌肉,缓解双臂的僵直。
动作虽不甚熟练,至少算得上柔和。
江煜愣住了,这是在干什么,灭口前还需要念一念往生咒吗。
“睡吧,我在。”那人用气声说。
他以为自己做噩梦了?
江煜顺势轻哼几声,微微动了动身子,这才被对方缓缓放了下去,平躺于枕间。
被子被贴心地拉了上来,盖过肩膀。
那人完成了这事仍然徘徊不去,在屋内绕了几圈,江煜听见乒乓叮当几声脆响,脚步声才逐渐远去。
他趁对方转了身才敢睁眼,最后只捕捉到一片黑色衣角消失在门缝间。
会是那日给他输魔气的魔修吗?他怎么会跟过来,还是一直潜伏在船上?为何今日的举动如此……特别?
只凭这模模糊糊的一瞥,江煜心中疑窦丛生,却也无法肯定,毕竟他看见的只是一小截相似的衣角,修仙界穿黑衣的也不在少数。
江煜迅速翻身下床查看屋内,秘戏图不见了,润油膏小香炉全都被收走了,碍眼的物什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连带着他脚间的束缚链也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两个小金环,一足一个。
若非这人出现,江煜几乎都要忘了自己身上魔气未除,还算不清不白的半个魔修。许久未现的紧迫感和焦虑感沿着脊椎上走。
他彻底失眠了。
齐奕也没睡,他没有离开,而是委委屈屈地住在了阁主大套房的外间,周围倒是安静得很。
他坐在桌旁又唤出了赤鸣鞭,鞭尾还卷着那张被揉成团的画。
齐奕小心翼翼地把脆弱的画纸拿出来,平摊开来,上面的那个小外门容貌精致得仿若一个瓷娃娃。神似真人,却比真人更多一份说不出的娇媚,朱唇微张,尽态极妍,左眉侧的赤色小痣格外显眼。
他呼吸一滞,狠狠转开头。
半晌又回过头,默默将皱痕捋平,把画仔细地夹在了从江煜那里没收的云凛君秘图册中。
齐奕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疯魔了。
他突然警惕地用神识去探了探内屋,傅怀肃不见了!
齐奕的面色瞬间冷了下来,周身气温降了好几度,立刻起身下楼赶去了江煜的房间。
“堂堂阁主夜闯客人房间,传出去可不好听吧。”赤鸣鞭毫不客气地再次缠上傅怀肃的足间。
齐奕不悦地盯着傅怀肃。他本与傅怀肃有过命之交,十分敬佩信赖他沉稳宽厚的品性,谁知这人竟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小外门,彻底刷新了自己对他的认识。
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齐奕觉得自己有义务保护好小外门,挡住恶阁主。
傅怀肃压根不在意他,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示意他噤声,“刚刚有可疑人从小修士的屋里出来了。”
齐奕冷笑:“我看这里只有阁主最可疑。”
傅怀肃冷静地摇了摇头,无意与他争辩,只打算默默蹲守在门口,谁知齐奕今天仿佛一个被点燃的炮仗,非要揪着他一顿指责。
傅怀肃被吵烦了,袖中飞出几只小笔,笔头尖锐无比,直冲赤鸣鞭而去,将它死死地钉翻在地上。
赤鸣鞭微微呜咽地扭动几下,放弃了挣扎。他们在秘境中第一次互殴相识也是这般情形。
“闹够了没有,若是你放心不下小修士,安静地守在这就好,我又没赶你走。”傅怀肃虽然有些生气,语气却还是平平的,听不出半点情绪。
齐奕的脸庞有些发烫,还好有夜色遮掩,谁也看不出来。他支支吾吾地徘徊了几步,最终选择沉默地驻足原地,和傅怀肃一起当一对门神。
江煜只是出门起了个夜,经过走廊回来,远远地发现门前蓦然多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这两个人影一会儿低声争吵,一会儿动武打架,最后倒是大和谐了,大门两旁,一边一个。
他顿了顿脚步,果断掉头,默默走了。
“云凛君,我屋……”江煜敲开了禹承舟的房门,愣在原地,咬了咬下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禹承舟开门很快,左手捏着块巾帕,右手还提着剑,似乎刚刚也没有睡。
他挑了挑眉,叹了口气:“很吵,睡得不好?”侧过身把江煜放进了屋。
他的屋内倒是干净,没有那些腌臜玩意来污染眼睛。
江煜自觉地坐在外间的美人榻上,默不作声,看着对面的禹承舟继续刚刚的擦剑。
他擦得很仔细,自剑柄到剑锋,剑格处的细纹,剑槽处的凹穴没有一处遗漏。被他擦过的问鸿剑映在窗外长月之下,隐隐泄出冷凛的光。
剑很美,不过人比剑美。
江煜突然想起,禹承舟是剑修,不知道手上有没有茧。
禹承舟无意间抬眼扫了下江煜的足间。
那里的束缚链已经不在了.只剩一对小金环,像是漂亮无用的装饰品。他后知后觉缩了缩脚,“不是故意的,一醒来就消失不见了。”
禹承舟点了点头,“那你还不跑?”
江煜回想起今晚禹承舟对他说的那句“不用解释”,心情有点复杂,他斟酌了片刻,叹了口气,“回宗门填好了洞我就走。”
暂当权宜之计。
“嗯。”禹承舟微微扬了扬唇,“此次去天岐岛是为了唤醒问鸿剑的剑灵,自从十年前宗门大劫那一战后他便灵力大损,被封印在里面不得逃脱。”
江煜点了点头。这是主线剧情,他知道,问鸿一直陪伴云凛君迎战万敌,感情深厚,此番唤醒了又可以再续前缘。不过他还知道,唤醒了又有什么用呢,问鸿最后还是难逃为主人牺牲的命运。
“顺带为你求一神兵。”
江煜猛地抬起了头望着他,有些难以置信。这是一不小心触发了什么支线剧情啊,他打算把人家原主线的齐奕置于何地。
禹承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颌,“外门里教你们怎么用剑了吗?”说着他从背后环住江煜,尽心尽职,身体力行地传授剑的手持方法。
禹承舟的手臂修长,没有贴的很紧,保持着正常距离。
江煜定下心神,权当这是开小灶,专注地听天下第一剑修的私人讲堂。这样下次遇险也能拾件趁手点的武器,总不能次次都拿玉石砖头防身。
他双手攥紧剑把,禹承舟的手在外包裹住剑与他。
倏忽间,江煜察觉到,禹承舟的手上没有茧。
禹承舟的房间窗扉半开,正当他出神之时,窗外一个黑影猛地闪过。
来不及细想,他被禹承舟带着手臂,握紧长柄,扬剑就是一个横劈。金色剑风凌空一闪,窗外啾地一声,一个巴掌大的重物挂在了窗棂上。
禹承舟的神色不善。
江煜弃了剑,几步上前。那是一只胖极了的小麻雀,宽度远超长度。挤在窗棂间扑闪着翅膀怎么也怼不进来。它金色的翎羽塞在缝隙间一抖一抖。
江煜为它割开了栏杆,它欢脱地轻叫一声,绕开恩人,直直地扑向禹承舟的怀抱。
禹承舟抬起问鸿剑的剑柄,对准了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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