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煜连忙伸出手挡在刀柄之下,就因他这一挡,禹承舟的动作迟疑了片刻,给了那鸟可乘之机。
鸟头一溜烟钻紧了禹承舟的衣领,鸟头朝下,紧紧贴在他温凉的胸膛之上,欢脱地蹭着,只剩了金色的小尾巴露在外面。
实在太胖了,把衣衫撑得鼓鼓囊囊,尾巴也塞不进去了。
禹承舟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皱起,隐隐拢聚一团黑气,这是真的要生气了。
江煜愣了一下,微微抿紧唇,忍住笑,他是真的没想到,师尊万人迷的魅力全用在吸引灵鸟上了。
他害怕鸟在里面窒息了,连忙将它捞出来。
禹承舟的对搭衣襟已经彻底被这鸟闹散了,江煜无意间望过去,清癯劲瘦的胸膛,肤色胜雪的骨肉之上竟被这鸟用鸟喙啄下了一星半点不清不楚的红,一小朵一小朵,又可笑又暧昧。
江煜:……
他不禁轻咳几声,移开目光。确认了,青楼的鸟也不是什么正经鸟。
蓬松的绒羽扫过他的掌心,还未等他看清,胖胖的屁股一扭,它又找到了新巢穴,扑腾着翅膀,蹬着江煜手臂加速助跑,窜进了禹承舟飘逸的广袖袖袍之中。
禹承舟一撩衣袖,问鸿剑剑锋对准了灵鸟的深色鸟喙。
那鸟在剑下抖擞抖擞羽毛,全然不知害怕。它样貌神似麻雀,腆着个雪白的大肚子,双翅以及尾巴都是金灿灿一片,通身只有鸟喙是深色的,也算是可以划入毛绒绒一列,精致活泼,讨人喜爱,虽然但是……好像掉进了青楼这个大染缸,鸟脑袋变色了。
他想了想,还是选择从剑下救一鸟命。
他小心翼翼地抱下灵鸟,问禹承舟:“你知道这是什么鸟吗?”
禹承舟:“麻雀。”
灵鸟:“啾!”
江煜也分不清它这是高兴应声,还是不悦反驳,听起来都是一个调调。
他放轻脚步打开房门,打算溜去厨房为这小东西找些吃食。途径那片危险的走廊,他悄悄抬起头远远地看了一眼。只见那两人还一左一右架着兵器蹲守,全身紧绷,一动不动,抵在房门之前,样子像是随时准备破门而入。
江煜皱眉踮着脚离开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做错了什么,招人半夜埋伏寻仇。
在他身后,傅怀肃微微抬了抬眼皮,看了看江煜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旁边倚着门进入梦乡的齐奕,他敛了兵器,整了整衣袍,也转身走了。
毕竟是用于寻欢享乐的船舫,厨房很大,里面厨具食材应有尽有,江煜不敢生火,也不知道这修仙界的麻雀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只捡着些现成的面糕点心,一个个制成了花簇的形状,清香扑鼻,看起来口感不错。末了,他还顺走了些什么清水饮品。
有了吃食做吸引,灵鸟勉强能注意力从禹承舟身上移开,蹦跶着过来觅食。
禹承舟看他端着糕点进来时微微一愣,唇角莫名扬了扬,刚想伸出手,下一秒,糕点凉饮都进了鸟肚子。
江煜喂的很细心,将糕点用指腹搓成一小团,再小心翼翼地递去鸟嘴,他微微偏着头,眉头紧皱,睫羽在脸颊两侧打下两片柔柔的阴影,轻轻扑闪。明明是给鸟喂食,可那朱色的唇瓣也不自觉地分了开来,露出编贝皓齿,端的是轻云出岫之貌。
那鸟却不买账,只站在茶碗边沿一个劲地饮水,下嘴吃食时总要啄到他的指尖,江煜被啄痛了也不知道躲,指尖被啄伤之处,又是一小片浅红。
禹承舟的唇角渐渐撤了下来,目光晦暗,心中隐隐不悦。
从出山门起到现在已是过了两日,二人基本上都没怎么进食,也没有空服用辟谷丹。
“外门仆从,伺候野禽倒是用心。”禹承舟蓦地开口,“希望你拜入师门之后,也能如此尽心尽力。”
江煜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他拿起茶碗低头一闻,苦着脸望向禹承舟:“云凛君,这碗是酒,怎么办?”
这鸟全然不觉地喝得正欢脱,看起来不仅是鸟中色.鬼,还是鸟中酒鬼。
禹承舟叹气:“你不会也不知道那块糕点是槐花灵糕吧,用于增补修为的,十分难得。”
江煜后知后觉,难道他是在等着自己给他送吃的。
酒壮怂鸟胆,灵鸟喝饱了,酒中抬起头,轻鸣一声,左冲右撞地又扑向禹承舟的胸膛,似乎想要以头碎胸肌。
禹承舟以剑护体,拂袖转身,进了内间。灵鸟在他身后一头撞上了结界。
江煜自觉地在美人榻上合衣躺下,漫漫长夜,孤男孤鸟共处一室。
灵鸟不甘心地在外间四处乱转,寻找着禹承舟的气息,最终不知是从什么角落里衔出来一团衣物,落在榻床一侧的地上,自行筑了巢。
江煜忽然警觉地盯着那团衣物,借着月光,他看清了,墨色的广袖外袍。
所以,刚刚进他屋的到底是谁。
他睡得并不安稳,一边思绪万千,一边还要提防着那只色.鸟。
一朝醒来,江煜舒展僵直的四肢,却发现四肢怎么好像不大对劲,手不能握,脚不能屈。
他低头一看,胸前一团雪白的绒毛,显然不是人能拥有的。
江煜:“啾!”
禹承舟也起得很早,他总觉得把江煜和那只鸟一起留在外间不大妥当,心中隐隐不安,有些愧疚。
他甫一破开结界,眉头紧蹙,怔忡半晌,“你怎么……睡在地板上?”还睡在自己那件黑色外袍上。
少年身躯本就生得瘦削柔软,略显稚嫩,此时蜷缩着四肢,膝盖乖巧地搭在胸前,眼睑轻合,双颊白中透出浅红,与半张的唇瓣相映成趣,一吸一吐,睡得正熟。
问题是底下正压着他那件墨色长袍,双手攥拳,将衣袍搂得紧紧的,小脸无知觉地蹭在上面。
自从那日起,禹承舟算是认识了,这人的性子究竟变得有多硬,不是提剑闹自残,就是飞身闯山门,全部的柔软都用在伺候野禽上了,也不见他服个软,再说句想拜师父。
而今天……睡着的时候,还是乖的。
禹承舟呼吸一滞,将他从地上带起来,“你把床让给一只鸟?”他悄悄收了衣物,随手塞进芥子袋里。
“江煜”睁开眼,神色茫然一片,仰头对上了禹承舟的脸,双颊突然飞上了霞色,眼角含上了笑,欢天喜地,搂住了禹承舟的一只手臂。
禹承舟缓缓地眨了眨眼,这人是又变回之前的泼皮性子了?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只鸟从榻上飞身下来,冲着“江煜”的手就是一阵乱啄,禹承舟伸手去挡,却发现一夜之间,这鸟仿佛对自己失去了兴趣,不但不黏他了,反而矜持地后退,站在“江煜”的肩膀上气势汹汹。
把性子相反的一人一鸟关在一个屋,果然不行,容易互相传染。
傅怀肃在一层大堂为他们办了正式点的宴席,算是代表紫宵阁招待宾客。
席间江煜死死地盯着那鸟人的动作,生怕它顶着自己的相貌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丑事。
鸟人乖巧地为禹承舟夹菜,鸟人带笑举杯和禹承舟碰杯,鸟人托腮含情脉脉地望着禹承舟……
江煜看不下去了,社会性死亡,他选择一头撞向梁柱上。
齐奕也有点看不下去了,十分不高兴,轻咳几声,让江煜注意身份,端正形象。
傅怀肃默默观察着,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他用传音术与江煜的神识交流,“你……和金足鸟换形了?”
江煜猛然反应过来,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应是。这灵鸟大约是傅怀肃的灵宠,他一定有办法解决。
傅怀肃的屋内,金足鸟本性懦弱,在主人面前大气不敢出,眼观鼻鼻观心。
江煜站在椅子上,来回踱步,拿出最狠的气势注视着这只金足鸟,然而没有什么用,蓬松的绒羽,胖胖的肚子,外表出卖了他。
傅怀肃继续用传音术跟他解释,这灵兽会换形之术,但是懒于修行,平时贪酒好.色,一直不能独立幻化出人形,昨日许是醉酒无意间摸索出了门道,但它还是不会怎么变回来……
傅怀肃安慰他不用急,三十六个时辰后法术会自动解除。
江煜想了想:“那你帮我跟它传达几句话。”
傅怀肃点头答应。
“第一,扮演好我的身份,要装作一切正常,不要行为举止扭捏怪异,第二,适当与禹承舟和齐奕拉开距离,以免被揭穿……”他实在不想让禹承舟发现自己变成了那只色.鸟。
傅怀肃一脸淡漠,沉吟片刻,对着金足鸟说:“他让你,记得照顾好云凛君。”
金足鸟愣了片刻,神情激动,冲着江煜一阵猛点头。
江煜:……
船即将行至目的地,窗外江风阵阵。
傅怀肃起身开了窗,叹了口气:“天岐岛属于鬼域,去者十人生还一人,云凛君带你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他托起江煜的翅膀,将他送到窗边,“你现在可以走,随便选一处落脚地,三日之后自会变回原形,恢复自由身。”
江煜心底猛然一颤,自由身……他迎着风试着扑腾扑腾翅膀。金足鸟毕竟是灵兽,身体是轻盈的,风从翎羽间穿过,托起了他的尾羽。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禹承舟许久未见江煜,便上来寻人。
江煜微微回过头,不禁收了翅膀,往回挪动了几步。
傅怀肃眼底闪过一道异色,冷了脸,将江煜望衣袖中一藏,“既然你不愿意离开,那我就一直藏着你吧。”
江煜无法反抗,被他塞进了袖中,四周黑漆漆一片。
禹承舟一开门,“江煜”便默默起身,自觉跟到了他的身后。禹承舟回头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抿了抿唇。
傅怀肃神色无恙,无动于衷,低头品茶,对美人榜榜首云凛君表现得兴趣缺缺。
禹承舟开口:“我徒弟对阁主的灵宠十分有兴趣,我想出钱买下,还请阁主割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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