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不让修士进入。
傅怀肃在人间乃是普通富商身份,既显贵却又极少在人间露面,再加上他从鬼域出来便隐藏了踪迹,禹承舟借用他的身份实在是巧妙。
江煜扬了扬唇角,快步下了大殿走过去,停住了脚步,悄声道:“师尊。”他的尾音抑制不住地偷偷扬了起来。
然而禹承舟只是目视前方,负手昂首,步履向前。他的锦靴落在楠木地板上,脚步声稳健却又沉闷极了。
江煜怔住了,喉结上下一动,要说的话全部压在那儿,却发不出一个音。
不是来救我的么,为什么不看看我?为什么还不可以离开?
“皇子妃?”侍者见他愣住不动,小声提醒他。
江煜皱眉,偏过头狠狠瞥了他一眼。
然而禹承舟已经听见了,他也微微一顿,擦肩而过时面色不变,视线微微守礼节地偏开三分。
轻轻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皇子妃。”
声如昆山玉碎,清泉激壁。
轻飘飘一句落在江煜耳畔刺耳极了,锥得他心中一闷,耳边嗡鸣,像是偷偷做了错事被当场抓住的坏小孩,赧色挂上了耳根。
什么皇子妃!
“皇子妃”谁叫江煜都可以置若罔闻,都可以不屑一顾地一笑了之,唯独他叫,不行,让江煜心中变扭极了。
他情急之下想揪住禹承舟的袖袍,可两人袖侧相接,一个擦身,柔顺的绸缎从他手中翩跹飘走。
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辇轿正停在殿门外,等待着它的“皇子妃”。
禹承舟听见大门在身后阖上,微微松了口气。
“皇子妃?”禹承舟挑了挑眉,问立在一旁的李公公。
李公公的目光还追随着江煜离去的身影,眉梢不禁带了上喜,“是啊,三皇子新选的佳人,陛下可满意了。”
他回过神,压低了声音:“东西呢?”
禹承舟递给了他一袋石子假化的金,又呈上了一个小锦匣子,锦匣之内盛着所谓的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
但凡手握权柄之人都会渴求长生之术,但这个皇帝不信仙术,转求奇药,民间为此争相竞价献药,药好者不一定中标,倒是贿赂高者得以面圣,傅怀肃便是个中能手。
锦匣被人送进了帷帐,“赏!”
禹承舟负手而立,丝毫没有拜身谢赏之意,“斗胆想为陛下请脉。”
李公公颠着钱袋,投来了狐疑的目光,还未等他阻拦,皇帝已经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腕。
他紧紧盯着禹承舟的动作,还未有片刻钟便警惕地催促道:“皇上洪福齐天,龙体安康的很,天天都有太医请脉,江湖之辈能看的出个什么。”
禹承舟也不再坚持,微微一笑,手从干枯如柴的腕间挪了开来。
那枯瘦的手指下意识地又要去勾他的手腕,触到禹承舟皮肤的一瞬间便蔫了下来,犹如一下子被人抽走了气力,慌张错乱地缩回了重重帏幕中。
禹承舟拱手告了退,被宫人领着出了殿门。
养心殿自然宏伟宽阔,无数厢房在廊庑之下重叠排布,绵延千里,远瞧上去金光闪闪,不似修仙界讲求的清韵,这里将奢侈与野心刺在脸面上。
拐角处有一微光一闪而过,不似金玉的耀眼,小小一点,像是夜间的斑斑萤火。
禹承舟微微一挑眉,“我有一丹药方才忘记交予公公。”
宫人瞧着这民间男子生得俊逸超凡,对着这般脸丁点脾气都难有,眼巴巴地点了点头,让他快去快回。
禹承舟甫一进了那拐角,一只手便紧紧拽着他往里去,胡同窄小晦暗,青年一个用力过猛,重心不稳,扑将到他的怀中,有些粗重不均的呼吸渡到了他的胸口前。
禹承舟愣了一下,看着自己身前的人儿不禁勾了勾嘴角,伸手帮江煜将一缕滑落的额发勾到耳朵后面。
他的眉眼间含上了笑意,“皇子妃?”
禹承舟还未说完,江煜就慌张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示意他低点声音。
这个无意的拥抱不再发生在空寂的漓阳居,无人的船舱,私密的幻境里,诺大的皇宫里随时都可能有人从这个巷子口路过,打眼一瞧,就能发现准皇子妃与宫外男子纠缠暧昧,拉扯不清。
禹承舟有意逗他,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畔,渡去气声,“皇子妃。”
耳边燥热一片,江煜被他气得不轻,眉头紧蹙,两个字不禁从唇边溜了出去,“师尊!”
叫完两人俱是一顿,这还是江煜头一次开口叫师尊。
方才他躲过宫人监视,冒着危险从辇轿上偷跑下来,折返回宫就是为了私下再见一眼禹承舟,现在只有躲过了众人眼,两人才能卸下伪装相认。
况且江煜还有好多要紧事要问,自己的幻境他瞧见了吗,有没有觉得很奇怪,剑灵的神识出现了差错该怎么治愈,老皇帝身上没有活人之气,太监也可疑的很。
但即便有再正经的事情,此时此景面对此人,实在像极了偷.情。
江煜一个字也问不出了,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他的注意力全落在胡同外,小心翼翼地提防着每一个来往的脚步声。
“徒弟长进了,几日不见已当上皇子妃了。”禹承舟的语气轻飘飘的,不痛不痒的。
江煜一听就知道这人还在撩闲,不悦地皱了皱鼻子,解释道:“这皇宫不让修士进,那皇子把我拐进来便随口编了个身份,被这些人信了去。”末了,他顿一顿,又微微提声补充,“信不信随你。”
“那这些呢?”
禹承舟的目光敏锐地落在了他的衣襟之间。
江煜颈间一凉,早晨出门兰汝贴心挡上的狐领围脖被人一下子掀了去,深秋凉风灌了进来。拂过那要命的星星点点。
下侧瘦凸锁骨间的是吻.痕,密集而红肿,上方脖颈上的是一个清晰的小牙印,渗出几道血丝,突兀而瘆人。整一块雪白细嫩的皮肉无一处完好,看起来可怜极了。
禹承舟的手缓缓触过,留在牙印上,停滞片刻,皱起了眉头,又轻飘飘地转移去了那些吻.痕。
身前是这人,身后一寸处便是墙壁,江煜退无可退,倒吸一口凉气,说不清是疼痛还是酥.麻。
“不是兰汝。”他下意识地急着辩解。
“嗯。”禹承舟发出了闷闷的一声鼻音,含含糊糊地问,“那是谁留的。”
江煜愣愣地望着他,蓦地想起了昨晚,一抹红悄悄爬上了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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