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无忧扪心自问,本来一切顺利,事情是从啥时候脱离控制的?
成了“圣僧”,皇帝是不是更不会放过我了?
会不会今晚就暗中毒死我让我原地飞升?!
忽然就从“佛家有缘人”和未来高僧,一步跨到了“神佛转世”,步子太大好像扯着蛋了……
而一旁的百姓们根本不知道季无忧此时的悲凉,通过打听众人方知,这当今登基来的第一位三元状元,季侯爷家的公子竟然在鹿鸣宴上顿悟了!
而且据说他还是如来的弟子转世!
这一消息震惊众人,大家紧跟着这位“圣僧”,说不定他会原地飞升降下福泽呢!
与此同时这消息立马传遍了京城,永宁候府也得到了消息。
“什么?!”侯夫人第一个被惊到了,她向来是尚佛之人,得此消息不论真假第一时间肯定得去看看情况。
“二弟……这是真的假的?!”大公子和大夫人也十分震惊,还是大夫人先反应过来,这事不论真假对他们可只有好处!
出家人还能继承家业不成?这侯府板上钉钉是他们的了!
大夫人赶紧拉了拉相公的衣服,说:“相公,我们也当去看看才好。”
大少爷也反应了过来,差点没笑出声来,勉强收敛了表情。
“母亲,二哥不是我哥哥了吗?”只有季婉十分伤心,还带着些惶恐,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乖孩子,母亲带你一块去问问你哥。”夫人拍拍她的头,吩咐下人准备马车。
当季府众人找到季无忧时,季无忧已快到相国寺门前,而他身后居然跟着将近半城的人,有百姓有权臣,浩浩荡荡的队伍坠在季无忧身后,他却恍若未觉。
“瑞儿?”侯夫人从旁走近,试探性得喊他。
季无忧终于停下了步伐,百姓纷纷安静下来,希望能听到这位大师的一字半言。
季无忧却未开口,只平静得看着侯夫人。
侯夫人见他的样子几乎不敢认,这个眼中似寒潭波澜不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真的是她看着长大的那个聪慧温润的季瑞吗?
其实这才是季无忧该有的神态,即便外表再装得开朗温和,他也不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季瑞,而是从小母弃人嫌无依无靠的季无忧。
“哥哥!”季婉忍不住和平时一样扑上前想抱住季无忧的腿。
季无忧面不改色得后退一步躲开了季婉,任由她摔倒在地。
季婉仰着脸看着这样的二哥有点心慌也有些害怕,忍不住哽咽问道:“哥哥不要婉婉了吗?”
季无忧没有答话,只微微叹了一口气,对她道:“施主,我的尘缘已了。”
说罢,季无忧提步向前,没多久便到了相国寺。
相国寺的众僧早已得知消息,主持与各位高僧都亲自到寺前等候,想弄清楚传言的真假。
待季无忧到达,众僧见其身后浩浩荡荡的大队伍,不由对视一眼,众僧心中都一动,此事可谓于他们相国寺大有利益!
今天这事就算不是真的,也必须是真的!
相国寺虽是京城最有名气的寺庙之一,但在京城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庙宇,整个大盛有名气的大寺更是不知凡几,庙宇之间虽从不明着竞争,暗地里却谁也不服谁的。而一旦相国寺有“真佛”入驻,那才真的算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寺!
且看今日的盛况,只要有这位“真佛”在,他们相国寺的名望香火从此便完全不同了。
还没等高僧们“俗气”完,季无忧就已到了他们眼前。
主持宝相大师上前一步,问:“施主自何处来,待欲何为?”
“我自由来处来,当往归处归。”季无忧一派淡然神态。
另一高僧宝悟望了一眼季无忧身后的季府众人,上前问道:“施主的生缘已了?俗事已断?”
季无忧闭了闭眼,高声道:“来时糊涂去时迷,来去悲喜总不知。不如不来亦不去,亦无欢喜亦无悲。未曾生我谁是我,我生之后我是谁?我既是我,我既是佛!【注1】”
话音刚落,那一身大红状元袍的玉人不着痕迹地动了动身子,一时间众人只觉金光大作,仔细一看原是那圣僧正浑身发出闪闪霞光!
相国寺众僧和在场百姓们都为之一振,眼中充满了敬畏与激动。
季无忧无视他们的视线,淡定地绕过众僧走进山门,一撩袍跪了下来。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他一步一叩首,缓缓向着大雄宝殿而去。
“看呐!”百姓中有人忍不住惊呼,“看那地上是什么?”
“莲花!”靠得近些的人看清了那痕迹,也惊讶不已,“佛子脚下生了血莲!”
宝相大师自然看得更加清晰,心里杂念顿时一扫而空,只余下对神佛的虔诚与敬畏。他第一个朝着大雄宝殿跪了下来,口诵佛经。
其余僧人也回过神,纷纷跪在两旁,齐声诵经。
百姓们见状也都跪了下来,口称阿弥陀佛。
一时,相国寺内外只剩几个大臣远远看着,脸上神情莫名,最醒目的却是永宁候,他在人群中孤零零站着,满脸的震撼、惊疑和不知所措。
不远处,钟裴渊瞧着这边发生的事,低头搓搓手上不知何时粘上的一点粉末,眸色幽深,嘴角微微勾起。
虽说一切顺利,但季无忧现在很不好过。
从寺门口到大雄宝殿这一路可不短,季无忧磕头磕得自己头昏脑涨,九十九拜都完成了只剩最后这一哆嗦了,在这么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他绝对不能出一点岔子。
季无忧咬紧牙关保持着肃穆的脸,任由血混着汗水从脑门流下,缓慢地朝佛前而去。
当他踏大雄宝殿,几步跪在了佛前,才总算松了口气。
跪着歇了一会儿,听见身后有动静,季无忧知道是主持他们进来了。
听主持带领僧人们念了一遍经,季无忧缓缓开口:“方丈,帮贫僧剃度吧。”
宝相大师闻言上前,激动得手都有点抖,弟子赶紧供上剃刀。
季无忧闭上眼,内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美味的猪肉鸡鸭牛羊肉,从此再与我无缘了……
宝相大师毕竟是高僧,不知帮多少弟子剃过度,虽刚开始有些紧张,但总体手艺还是不错的,没一会儿一个漂亮的光头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最后一缕头发自季无忧的脑袋上慢慢落下,他缓缓睁开眼,边上一僧人立马端上了一托盘,上头摆着身白色的僧衣僧鞋,季无忧心中一喜。
这群和尚真上道啊……
季无忧也不啰嗦,当众脱下状元服和官靴,赤着脚身着里衣,拿起一旁的僧衣。
正当他穿衣服时,察觉一熟悉的诡异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季无忧不由心头一颤,抬眼望去——
卧槽!这不是反派吗?!
他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季无忧愣愣得看着角落不起眼的钟裴渊,顿时万分茫然,这真的不是自己磕头磕昏出现幻觉了?
在反派越来越幽深的眼神里,季无忧勉强回过神,白玉般的脚趾不自觉抓了抓地。
暗暗吐出口气,季无忧打起精神穿上僧衣,让人拿来火盆置于殿外。
火升起时,他亲自捡起状元服和官靴走了出去。
门外,百姓们依然在寺门前徘徊着不肯不去,见到季无忧出来甚至发出阵阵叫好与无限感叹,就差没鼓掌了。
一时间季无忧还以为自己来到了爱豆的出道现场,内心茫然堪比刚才忽然在殿中见到反派。
大盛百姓这么闲的吗?
虽然心里一阵刷屏,季无忧面上依然保持着淡然,不慌不忙得将官靴和状元服扔进火盆,就着跳动的火光慢慢诵起这个世界的经文。
直到它们顺利化为灰烬,季无忧也安下心来,如今第一步已经完成,后面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衣服和官靴可是动过手脚的,必须毁尸灭迹,不然早晚露馅。
说起来其实也不难,不过是在右脚鞋底装了一个小机关,鞋底用木头薄片阻挡,鞋内掏空在后脚跟处放入一块他亲自雕好的莲花模子,在模子上覆盖用鲜血制成的简单印泥,再在大脚趾处设置开关。
这样平常走路除了有点膈一切如常,只要他用脚趾往前顶住开关,再将开关往右一播,木片便立时被收入鞋中,再走时后跟的模子直接接触地面留下痕迹,如此便完成了“步步生莲”!
而身上发光则是因为琉璃粉末,季无忧将那日买的几个劣质琉璃一一碾成粉状粘在衣袍褶皱里,只要抖开衣袍,经阳光一射,他全身上下自然金光阵阵。
他本来的计划只是在皇上面前装了逼就跑,然后一路到相国寺出家,普通出家自然不能保命所以得给自己加点声势,才精心编出“佛祖点化”和“佛光普照”、“步步生莲”。
这样就能让他获得皇家与百姓的看重,跳过普通出家人空降成得道高僧。
自己的待遇和安全就能保住了,日后还可以想办法编个什么“季婉命格有利大盛”这种理由保住她的性命。
可现在一闹,他从人直接成“佛”,小命危矣!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倒霉反派!
季无忧暗暗咬牙,他要不拉住自己,等自己出宫了皇上才会派人暗中打探,他也自然能顺利出家做高僧!
季无忧越想越气,这时忽然听见一点轻微的笑声,抬眼一瞧,居然是反派走了出来!
“大师当真超凡脱俗,”反派路过季无忧身边时,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意味深长道,“胆大包天。”
!
季无忧猛地睁大了眼,手心也被汗打湿。
钟裴渊轻笑着走出大殿,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季无忧脑子一片空白,带着几分颤抖回到佛像前,跪倒在地,惶然地闭上了眼睛。这在众僧看来自然又是圣僧一心向佛,为了不打扰他,僧众们都悄悄退了下去。
季无忧现在心乱如麻,不敢想钟裴渊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应该要怎么做。
不知过了多久,季无忧慢慢冷静下来。
他一下一下的呼吸,慢慢整理着思路。
目前他的困境有两个:一是这场惊天动地的出家和“神佛转世”的名头,是否会让皇家忌惮,直接灭杀自己;二则是反派究竟知道些什么。
那反派按书里的性格,是一个睚眦必报心思深沉的人,鹿鸣宴上的反常究竟是为了“考察”妹夫而对自己特别关照,还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这个他还不得而知。
仅凭刚才他进大殿的举动,和那句话,季无忧猜他八成知道了自己的“真佛转世”有问题。若是哪里出了破绽,最大的可能也就是他拉自己那一下,手中沾到了身上的琉璃碎末!
季无忧自信他做事没有留下任何破绽,那反派怀疑又如何?他根本没有证据!
而且他直觉那反派并不会揭穿自己,更大的可能还是会利用此事与自己谈条件。有的谈就不怕,自己比他可多一项优势,他知道剧情!
而对皇帝,如今他的风势刚起,正隆帝如果要杀自己,肯定得在天下人未反应过来之际找个最佳的理由,也就是今晚让他“得道飞升”!当务之急是如何破解眼前的困局。
不过,他刚才声势那样浩大,皇帝作为一个年迈的古代帝王,真的没有一丝半点长生不老的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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