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无忧回到台上，深吸一口气，重新提起精神。
“佛曰，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季无忧将手中琼花展示给众人。
众僧望着季无忧手里的花，有的面露不解，有的则恍然大悟。
季无忧见许多人明明想不通也不敢发问，便随手点了一个前排恍然状的高僧。
“汝知其义否？”
那高僧忽然被点名，稍有惊慌但随即便适应了下来，略微颔首，答道：“大道三千，微尘可见也。”
季无忧心中满意却没过多表示，转而点了另一高僧，“汝之解为何？”
“人于天地，如浮游于花叶也，”这位高僧是另一番见解，“人观花之开败，佛观人之生死，一也。”
季无忧又看向宝相大师，宝相大师这些日子抄写《金刚经》很有些领悟，此时倒也有自己的看法，“相者，虚妄也。佛者，无相也。花叶之相，人之相，万物之相，内同而外异也。”
季无忧在心里给这些大师暗暗鼓掌，虽然现代对这句话的各角度解释十分多，但大体也逃不过他们说的这几种，他们不仅都说到了点子上还讲的如此有禅意，不愧是德高望重的高僧！
季无忧放眼扫视全场，见众人都期待或忐忑地盯着他，有的希望自己被点到能发表见解一鸣惊人，有的盼望他能给出自己的答案，也有的全然不懂只期望自己不会被点名。
原来这就是老师在课堂上点人回答问题的感觉，看着下面形态各异的“小崽子们”，从来只能等待被点名季无忧心里别提多爽了！
视线扫至右侧，与一双浅灰眸子对上，季无忧顿了顿收回目光。
他怎么还站在那？
季无忧提问点名倒也不只是为了爽一下，主要还是为了拖延时间，瞄一眼天色应该差不多了。
于是季无忧垂下眼望着手中的花，许久，勾起唇角浅浅一笑。
无视外围的抽气声和各一旁意义不明的眼神，淡淡开口：“此中真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尔。”
季无忧见琼花的花瓣开始泛黄，心想，来了！
他把手中的花举高，让众人能看得更清楚些，缓缓吟唱。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注：实在没找到出处，反正佛家就一直很流行这几句话】
随着季无忧的吟唱，在场众人只见季无忧手中那花居然逐渐萎缩，慢慢凋零，枯黄的花瓣一片一片地从莹白的手指间落下，转瞬间，那簇旺盛的花朵只剩下满地残骸。
众人亲眼见到那花从生到死，似乎见证了一方轮回。
这下百姓们再也忍不住了，喧闹细语“嗡”得一下沸腾开，连观景楼上都嘈杂起来。
季无忧也没阻止，就静静得坐在原地等这些受到冲击的人平复心情。他低头看着地上的花瓣残骸不由有些小得意，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倒霉属性还有此等妙用！
他可真是一个天才，上辈子就应该出去变魔术的，说不定都能混成大魔术师！或者辍学去摆摊装神棍也不错啊，搞不好还能炒作一下仙风道骨世外高人人设，直接C位出道呢！
好一会儿，场间终于重新安静了下来。这次，在场众人尤其观景楼那边那些若有似无的怀疑目光终于都消散了，而百姓与僧众看着他的目光简直敬若神明。
站在树下依然未离开的钟裴渊，注视着台上浅笑的少年，许久，眼里闪着细碎的光，转瞬，化为一股志在必得的锐利锋芒。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
季无忧可不管他人是如何震撼，也不知有头斑斓猛虎已经盯上了自己，慢慢得开始背诵金刚经，众人也沉浸其中，霎时四下一片寂静，只有清朗动听的念经声回荡在整个演武场中。
“……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季无忧背完整篇金刚经时已经午时了，日头正烈，季无忧悄悄咽了咽口水，他此时还真是又渴又晒，还有点饿。
幸好金刚经不长，季无忧不由庆幸，这要换成《大般若经》《法华经》《华严经》几篇，估计今天他就得渴死在这了。
经书讲完，今天的佛会也算圆满结束了。
季无忧无视场下众僧各个一副沉浸其中难以自拔的模样，率先站起了身，向着西方行了一礼，道，“阿弥陀佛。”
众僧也回过神，纷纷向西方行礼道佛，转而又向季无忧行佛礼。
季无忧又咽了下口水，沉声道，“今日佛会结束，吾将闭关，诸事莫扰。”
话音刚落，季无忧便要离去。
“圣僧稍等！”一个贴身内侍打扮的中年公公跑了过了，“陛下有谕传于圣僧，请稍候。”
季无忧挑眉，看来这皇帝很识相嘛，如果他要传自己上去问话什么的，虽不至于翻脸就走，但季无忧也绝不会表示臣服之意，顶多不卑不亢得遥遥行个佛礼婉拒再大摇大摆离开。
季无忧现在可不是前几日，他如今底气足的很，今日这佛会一过，他“真佛转世”这个帽子可谓是戴得牢牢的，可以说从今以后天下再无人能光明正大地动他！
就凭台下这些望向他敬若神明的眼神，别说王公贵族，就算是皇帝也不敢对他不敬！
没一会儿，皇帝的御驾亲自下了观景楼，一边搀着太后，身后还跟着皇子大臣们，霎时百姓跪地众僧俯首，只季无忧还笔直站在点将台上，静静得看着走向他的皇族权贵们。
见此情形，正隆帝的脚步顿了顿，与高台上的季无忧四目相对。
正隆帝今日本想试试这人的深浅，可如今这一瞧，当真是深不可测啊……
正隆帝此时心中很是感慨，不知自己有没有后悔当日没有杀了这个人，也不知纵容他扬名办这佛会是否正确，但事已至此，自己也无法再反悔。
何况他真的不是“神佛”吗？
季无忧倒没那么多想法，他的视线扫过皇帝身后的六皇子和永宁候，心中暗喜。
这下你们可连累不到我了吧！
哈哈！
至于六皇子身边的反派……
季无忧垂下眼睑，下意识地避开了他莫名深邃的目光。
见正隆帝临近，季无忧下了点将台，对他行了个佛礼，“陛下。”
“无忧大师。”正隆帝是个很识时务的人，既然不能交恶，就干脆示好，他神情十分和蔼，面上还带着几分向往之色，“今闻圣僧讲经，方知禅境无垠，佛法玄妙。惜佛音难得，不知日后可否为朕指点迷津？”
正隆帝话音刚落，一旁的太后不住点头，眼里亮亮的满是激动。
季无忧暗暗瞥了一眼太后，有些诧异。
“陛下乃人间帝王，福缘深，佛缘浅。贫僧方外之人，不便与俗世沾染过多，”他先是婉拒了一番，但话头一转也没说死，“我佛曾言，大盛当兴，若有事，贫僧自当听从如来指引。”
此话一出，百姓与大臣们都很高兴，毕竟没人不愿自己的国家昌盛得神佛庇佑的。
正隆帝听到他的话松了口气，看来他的立场是站在大盛，也就是他这头的，他立时大笑看了一眼夏守忠。
夏守忠会意出列，从小太监手中接过一个托盘，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封相国寺为护国寺，加封圣僧为无忧尊者，赐锦襕袈裟、九锡禅杖【注：西游记里面唐僧的那套袈裟和禅杖，不过那套太花了给改了一下。】”
季无忧看着托盘上那套袈裟，玄色打底，镶嵌着蓝紫宝石与金纹，僧帽上镶着白玉金珠，禅杖上也嵌着华贵玉石，端是贵重无比！
季无忧对这些既不能吃也不能卖，除了装点门面毫无作用的东西并不太感兴趣，粗扫了一眼，见没那么花里胡哨便放下心来。
在众人眼中，圣僧只平淡地瞧了一眼，似乎那不是帝王亲赐价值万金的袈裟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僧衣，更加赞叹。
这一次的佛会就在皇帝、百姓、众僧与季无忧各方满意下圆满结束。
皇家得到一有力帮手，众僧习得无上佛法，百姓获得心中慰藉，季无忧则不仅拿到了名还保住了命，甚至得到一笔财富（回到相国寺后皇上把圣旨送来了，还带来各种奖赏，其中大头都是季无忧的），可谓是皆大欢喜。
尤其当季无忧睡醒后，发现自己妹妹和阿华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他，瞬间便觉得这日子太美好了！
季无忧从阿华处得知，前几天侯夫人就已经把季宁安排远走了，只对外说季宁的外婆想念外孙女，便安排她去江南看望外婆尽尽孝。阿华也按照季无忧的吩咐告诉侯夫人，自己决心守护少爷，便在相国寺下安家从此一心向佛，侯夫人并没有怀疑什么，反而感动于她的忠心，给她赐了不少钱财，让她代为照料季婉。
“少，圣僧，您真的是……”阿华颤着声音既敬畏又疑惑，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询。
季无忧并不打算告诉她真相，阿华虽忠心但不够聪明，知道太多对她对自己都不好。
“吾于鹿鸣宴前便已梦见如来，却未识破凡像，”季无忧非常不要脸的承认了，“但当时心有所感，察觉季府将有大祸，故安排你们出府。今我已勘破，虽肉身尚为凡体，心魂已脱离俗世。”
“那圣僧，您……我们……”阿华看看季无忧，又看看季婉，十分不知所措。
季无忧看向季婉，这个不到六岁的小姑娘比以前沉默多了，与他也不像从前一般天真中带着亲近与崇拜，反而是怯怯的，但眼中依然掩不住渴望与亲近。
季无忧心中柔软一片，想摸摸她的头，手刚伸出便是一顿，转而从怀中拿出一串小佛珠放在季婉面前，柔声道：“婉者，顺也。以后汝便是吾俗家弟子，吾为你赐名，安顺。”只愿你能一生平安顺遂。
季婉看着季无忧温柔的眼神，眼泪不自觉得流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哭，明明心中很是欢喜。
“小姐别哭了，”阿华见季无忧还将她们放在心上，态度也没有想象中疏远不由高兴，“咱们以后就跟着圣僧好好念佛。”
季婉含着泪点点头，把佛珠拿起来，只见那佛珠共七颗正适合她现在的手腕，正中的是一颗白色菩提子，上头细细雕着“安顺”两字，另六颗檀木佛珠上也刻着字，连在一起便是“度一切苦厄”【注：出自《心经》】。
不同于菩提院的温馨，皇宫里此时却是一片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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