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宫偏殿,一位稳重的宫女向正梳妆的新贵人汇报打探来的宫中情形。
“贵人,赵女官在外求见。”小太监匆匆走了进来,跪下道。
莲儿动作一顿,垂下眼挑了只浅黛眉笔,细细地画着眉。
阿珠见她这态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虽才在莲贵人这伺候了两日,她已看出此女绝非凡中物。
“那赵宫人又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阿珠上前一步,皱眉对着地上的小太监道,“也值得你来惊扰主子?你这规矩是怎么学的?”
小太监听得此话,又见莲贵人自若地描着眉跟没听见似的,不由害怕起来。心里暗骂自己刚才怎么见那赵女官候在门外怪可怜的,就大包大揽了,如今搞不好自己都会被退回内务府。
“奴才知错,奴才知错!”小太监也不敢辩解,只一个劲儿磕头认错。
“行了,”莲儿终于放下眉笔,举起小铜镜检查妆容,“下去吧,下次再犯就别怪本小主无情了。”
小太监逃过一劫喜不自禁,连连谢恩告退,发誓再也不会如此冲动了。
莲儿扶扶发钗,“走吧,去会会我这位好姐妹。”
“是!”阿珠恭敬低头,为莲儿理了理裙角。
赵珍站在偏殿门口数着第二棵栀子树上的花朵,眼见那个好心的小公公也没了踪影,耐心彻底告罄。
她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自己对莲儿还不够好吗?她明明都告诉她了,皇帝不是良配,为何莲儿偏要一意孤行?如今还如此冷待于她?
自己这段时间确实因与大皇子和承平伯接触得较多,忽略了莲儿,难不成她是生气了?生气自己忽略她,还是生气大皇子更看重自己?
“莲贵人到。”
赵珍猛地抬起头,见一身华贵宫裙的莲儿带着一群宫婢款步姗姗,与曾经那个怯懦宫女判若两人,眼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丝忌妒。
她放下茶盏,上前两步想拉住莲儿的手将她带到一旁,好好与她分说,后宫的路哪是那么好走的,“莲儿——”
“赵宫人,”没等赵珍靠近,阿珠便两步挡在了莲儿面前,阻止赵珍的下一步动作,“你该称呼我们小主为莲贵人。”
赵珍闻言怒气上涌,一把便要推开阿珠,“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知道我是谁吗?”
可她没成想,这一推阿珠竟然纹丝不动,看来是有几分武功底子的。
“好叫您知道,您是七品女官,奴婢有幸去年被太后封为从六品姑姑,”阿珠面不改色地捏住赵珍的手腕,她曾经是伺候太妃的,太妃过世前为身边宫人求得太后恩典各升了一级,后才被调来这芳华宫偏殿做掌事姑姑,“咱们贵人小主虽刚晋丰,却也是五品的贵人,何况主奴有别,您见到小主应行礼请安。”
赵珍怒极,可手被捏着竟动弹不得,只得冲着莲儿大声道,“莲儿,你快管管这个奴婢!我可是你的好姐妹,她怎么能这样对我?!”
莲儿却并好似没听到,从容地在太监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团扇轻摇,神情很是恣意。
赵珍见她这样失望极了,“莲儿,你变了,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莲儿嗤笑一声,饶有兴致地看着难得狼狈的赵珍,“我变成什么样了?你身为一个奴才,不该向我行礼吗?”
赵珍见到这样的莲儿,震惊地说不出话来,阿珠便趁她心神分散,一脚轻踢她的腘窝(膝盖后头那个窝)上,将手一扯,迫她向莲儿的方向跪了下来。
“赵宫人,这才是见到主子该有的礼仪。”说着放开了赵珍,回到莲儿身边。
“嘶!”赵珍跪坐在地,捂住自己被扯疼的手腕,又气又急,“该死!等我……”
“等你什么?”莲儿见赵珍及时打住话题,故冷笑道,“等你嫁给大皇子做了皇子妃吗?”
她本想脱口而出,等你的大皇子登基封你为皇后吗?但对那人,即便怨恨,她还是不忍心去害他。
“你胡说什么?”赵珍今日也是口不择言了,她本就讨厌被人看不起,尤其是这个一直被她压在头上的莲儿!一直以来两人虽以姐妹相称,可暗地里不是没有互相较劲,她打从第一眼起就对莲儿有所防备,看来自己的直觉没有错。
这人果然没有良心!
“你忘了当初是谁跳进湖里救你性命的吗?!你忘了是谁在你被欺负的时候站出来,为你说话帮你出气的吗!”
赵珍的语气里充满了谴责,看着莲儿的眼神简直痛心疾首,不知道的还以为莲儿多么忘恩负义呢。宫人们隐晦地对视一眼,只想逃离这里,知道主子这些事情,会不会被灭口啊……
“呵,我当然没忘,”莲儿冷笑,“我没忘当初是谁得罪了人,连累我被欺负,后站出来帮我出气,害得我被罚在冬日洗衣裳,差点将手冻坏。我也没忘当初是谁明明早就知道那些人不怀好意,还故意让我到湖边等她,害我被人推下湖。”
这时,宫人们看还满脸委屈的赵珍眼神都变了,他们这些底层人,自然更知道人心能有多脏。
莲儿说着,眼里闪过狠决恨意,“你一次次看似为我出头,可实际上没一次我能有好的下场。挨打的是我,被罚的是我,差点淹死的也是我!而你,只会一步步踩着我上位,还处处压着我,生怕我哪点越过了你去!就连,”莲儿一顿,接着道,“就连皇上也更关注你,凭什么?!”
“我不是!你冤枉我!”
赵珍激动地辩解,可莲儿已经不想听了,挥挥手让宫人把她扔出去。
从刚才起就在角落不敢露面的小太监这时第一个走了上来,毫不留情地将她双手反剪,按到在地,旁边的宫人也反应过来,在赵珍的叫嚷声中,汗巾一堵就把她扯出偏殿,往正殿余婉仪那送去了。
“小主,您不必为这等人费心,往后的日子啊,都会好的。”阿珠见莲儿面色还未缓和,便劝慰道。
“再怎么说,我曾经也是真的把她当姐妹的……”莲儿垂着头,声音有些黯然。
宫人们都略带同情地看着这个贵人,似乎为她的遇人不淑而心疼。
而被众人同情的莲贵人,眼底却闪过畅快和喜悦。
她故意带这么多人过来,还敞着大门就在偏殿门口与赵珍撕破脸,一是为了彻底与赵珍切割,免得以后这人打着她的旗号得罪人,甚至不用做什么光是想到以后她以救命恩人和昔日姐妹的身份贴上来,莲儿都恶心的不行;二则是暗暗向皇上与其他娘娘表忠心,她可没站到大皇子那去!
何况还能撕了那贱人的假面,狠出一口恶气,实在是舒坦极了!
因这事见着的人太多,没一会便传遍了皇宫。
大皇子得知时正与安城在下棋,一怒之下掀翻了棋盘。
“真是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的白眼狼!”钟裴率恨得咬牙,一想到赵珍今日受了这样大的屈辱,心都疼了,“当初就不该救她!”
“那莲贵人如今正当宠,”安城眼底也闪过幽暗的光,“她年轻又卑贱,很能豁得出去,陛下且放不下她呢。”
“那便夺了她的宠,看她还如何猖狂!”
“娘娘,您说那莲贵人今日唱得是哪出啊?”
芳华宫正殿里,冬梅给余婉仪敲着腿,两人也聊起了这事。
方才莲贵人的下人压着赵女官送来他们正殿,倒把两人弄迷糊了,不是听说这赵女官与莲贵人感情甚笃的吗?待听过宫人的转述,余婉仪眼珠一转,直接让人将赵珍赶出了芳华宫,殿门都没让她进。
“呵,这莲贵人可不简单,以后啊……”余婉仪暗自沉思,或许与她结盟,自己真的能为孩儿报仇……
不要急,再看看,看她能走到哪一步,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
“那莲贵人自然不简单,一个没有家世的宫女,初封便是五品的贵人,这么些年来也就这么一个!”冬梅感慨,“连那清小仪也不如她呢。”
可惜清小仪这一死,别说追封停灵了,昨儿便被皇上下令连夜拿棺材裹了送出皇宫,以免带累宫闱,真真叫人心寒。
正说着,外头传莲贵人来访,余婉仪给冬梅使了个眼色,冬梅赶紧出去接待了。
“妹妹来本宫这里有何贵干?”余婉仪见莲贵人一身浅淡宫裙,面上妆容也极素,不由有些好奇。
“拜见婉仪娘娘,”莲贵人先向余婉仪行了礼,才道,“臣妾抄了些佛经,想拿去佛堂供起来,待太后娘娘寿辰时献上,更有寓意。想来问姐姐您要不要与妹妹一块?”
余婉仪一挑眉,这倒真是个好主意!
太后娘娘笃信佛法,又对圣僧尊崇有佳,若这佛经被圣僧开过光,必能讨得太后欢心,真是个聪明人。
“谢谢你的好意,本宫的寿礼早已准备好了,”余婉仪婉拒,“此时再抄佛经也来不及,妹妹有心了。”
莲儿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如今离太后寿辰不过几天,大家早已准备好了寿礼,就算有人想分一杯羹,若被太后知道了,只怕还嫌她们心不诚,多厌恶几分。
“只是陛下与太后下令,不准任何人打扰了圣僧,”余婉仪提醒她,“若圣僧不便,可莫硬闯,徒惹太后与圣僧不快就不好了。”
莲儿没想到余婉仪竟会费心提醒她,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姐姐放心!”
她自然知道圣僧不一定会让她进去,可她又不是真心要供那佛经,不过是摆出自己的态度给太后看罢了。
佛堂里的季无忧此时倒还真在大雄宝殿礼佛,毕竟是做圣僧的,职业操守还是得有,每天得抽出些时间念念经拜拜佛。
这时,季无忧听到门外有下人低声与小金子汇报些什么,隐约能听见什么“贵人,拜佛”之类的,应该是哪个贵人想来佛堂礼佛。
季无忧本不想与人接触,可他又不甘心每日只能被动地接受他人的安排,连点消息都探听不到,这样他当初还进什么宫?
季无忧听见小金子说,“圣僧正在礼佛,不便打扰。若那位贵人愿意等,待圣僧完成功课,奴才再去向圣僧禀报,看圣僧的决断。若不愿可自行离去。”
季无忧暗暗点头,这个小金子对他还算忠心,嘴也严从不过问不该过问的东西,他目前用的挺顺手。
“让贵人进来吧,贫僧无碍。”
小金子被忽然开口的圣僧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赶紧应是,派宫人去请那莲贵人进来。
不久,季无忧听见一轻微的脚步声靠近,带着一股栀子花的香味,在后头的蒲垫上跪下,先向着佛祖磕了个头,后向自己的方向也磕了一个。
“臣妾芳华宫莲贵人,向无忧尊者问安。”
女子声音很轻,却很尊重。
季无忧闻言一愣,猛地睁开双眼。
他抬头望着庄严的佛像,嘴角轻勾。
女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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