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连忙随皇上赶了过去,白蕊姬与海兰的心都已提到了嗓子眼。待众人匆匆行至冷宫时,看着火苗被水龙压得一分分低下去,方才松了一口气。李玉靠近皇上,轻声说了一句,“皇上,那墙根底下靠着的,好像是……”
再不需多说,皇上沉吟片刻,缓步向靠墙坐着的如懿走去。皇后焦急的唤那一声“皇上”,也被掩埋在皇上思绪之外。皇上走到如懿身边,将身上的赤色缂金披风兜在了她身上,轻声道,“入秋了,别冻着。”
如懿却不想以眼下这般狼狈面容见他,只别过头去,皇上便起身回转,离去之际轻声道,“青樱,保重!”
话音落下的同时,皇上已举步而行,毫无留恋之色,走到皇后身边道,“人员无伤,回去吧。”白蕊姬与海兰亦不能在此时留下,也只得一步三回头的随皇上一同而去。
这一场大火来得突然,冷宫虽无人烧死,却烧伤了好几个。幸而也算发现得早,但冷宫一半的房屋也被烧毁了。太后和皇上为着重阳失火,几乎是大发雷霆。然而查来查去,也不过是那日的风势太猛,吹落了烟花所致。慧贵妃急切难耐,又怕皇上怪罪,在养心殿外跪着脱簪待罪。皇上倒也不肯责怪她,安抚了几句便也罢了。
海兰怀着身孕头三个月倒还好,如今月份渐渐大了,反而胃口大开,倒像是比正常月份大出许多的样子。白蕊姬前世不与海兰交好,除了知晓她嘴边起了与她前世一样的痈疮外,并不知海兰孕期究竟还有何不妥,之后也只是知道海兰生产伤了身子不能再侍寝罢了。而自冷宫走水后,加之前次如懿遇蛇,皇上嘴上不说,白蕊姬时常陪伴皇上身边却知道,皇上心中还是很在意如懿的,便趁机求了皇上让江与彬可以时常去往冷宫为如懿诊脉。其余时间也负责照顾海兰的身孕。对于海兰如今的情况,江与彬只言道能吃是好事,虽是胖的快了些,只要多多走动,想来不成问题。
真正的病症,是在海兰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出现的。一开始,只是发胖得厉害,因着是头胎,还以为是浮肿,喝了许多去肿的冬瓜汤还是不见起色,才知道是真的胖了起来。第一条粉红色的纹路出现在身上时,她还不以为意,直到第二条第三条第无数条出现在她身上时,她才害怕得哭起来。然而还来不及哭多久,她便发现了自己更大的不对劲,嘴里的溃疡接二连三地冒出来,时不时地发热、大汗、心悸不安,自己也控制不住似的,并且一夜一夜失眠多梦。与当年仪嫔的病症相差无几。海兰从梦魇里醒来,慌乱之下将白蕊姬请了去。
彼时,皇上的心境已经平复不少,这段时间多是宠爱舒贵人。在听闻海兰的病症之后,皇上亦是由舒贵人陪同着来到延禧宫。海兰哭得梨花带雨,怯怯地拉住白蕊姬的手不放。白蕊姬看到海兰这般模样,亦是想到了前世孕期也是这般,直到后来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不免触动了情肠,二人相对垂泪,俱是伤心不已。而皇上自白蕊姬平安生育了四阿哥后,只以为一切顺遂,只盼着海兰能再生下一个阿哥来,更好释怀当年仪嫔与嘉贵人失子之事,却不想一进延禧宫,太医还是那番旧话。
太医神情难看到了极点,“海贵人的确是中了朱砂与水银之毒,种种迹象,与当日仪嫔娘娘无二。所幸的是,海贵人细心,发现得早,所以一切还无大碍。”太医倒也谨慎,令人查了又查,验了又验,回禀道,“皇上,微臣已经检验了海贵人的饮食与所用的蜡烛炭火,此人毒害海贵人龙胎的手法与当年毒害仪嫔娘娘的如出一辙。万幸的是,天气刚冷,所用炭火不多,而海贵人又不喜鱼虾,吃得少,所以毒性只入发肤,而未伤及肌理心脉。”
皇上握住心有余悸的海兰的手不断抚慰,“别怕,别怕,朕已经来了。”
白蕊姬的神色亦十分激动,紧紧攥住皇上的衣角道,“皇上,当日仪嫔之事,证据皆指向如懿姐姐,可是如今如懿姐姐已进冷宫数年,可海贵人却又遭毒害,眼下看来此事尚有疑点,皇上定要明查才是啊!”
海兰的神志尚且清明,含泪道,“皇上,如懿姐姐尚在冷宫,一定不会是她。”
一旁的舒贵人也提了一句,“皇上,臣妾也曾听闻当日乌拉那拉氏毒害仪嫔,祸及龙胎之事,只是她人都在冷宫里了,怎会有人用和她一样的手法再毒害旁人?到底是当日乌拉那拉氏尚有同谋留在宫中,还是乌拉那拉氏根本是为人所冤,而真正害人的人因着这手法得意,所以一再用来谋害皇嗣?皇上若不查清,只怕继仪嫔之后,海贵人还有其他妃嫔都会受人所害。”
舒贵人一向淡淡地不爱与嫔妃们来往,此时娓娓道来,也只是置身事外的清冷语气。李玉服侍在皇帝身边,轻声道,“奴才倒记得,当日乌拉那拉氏被人力证以水银和朱砂谋害皇嗣,她拼命喊冤,却是人证物证俱在,反驳不得。如今细细想来,若她真是被冤,那岂不得意了那真正谋害皇嗣之人?”
白蕊姬抚着心口后怕道,“皇上,当日众人皆以为是如懿姐姐陷害皇嗣,可按着今日海贵人的样子,只怕如懿姐姐真被冤枉也未可知。”她眸中清泪长流,悲戚不已,“皇上,臣妾如今想来真是后怕,若不是臣妾当日有孕时住在臻祥馆得皇上庇佑,只怕臣妾的永琋也要被那狠毒之人给害了。”
海兰亦是垂泪不已,她唇角长着溃疡,每一说话便牵起痛楚,带着“咝咝”的吸气声,听着让人发寒,“皇上,当日之事若如懿姐姐有同谋,就不会不供出来,落得自己一个人去冷宫的下场,可见必定是另外有人主谋,手法才能如此娴熟。可是……”她迟疑片刻,“臣妾也不能不疑心了,当日所有的人证里,别人也还罢了,最要紧的一个却是皇上的慎常在,如懿姐姐昔日的贴身侍婢阿箬,她的话不能让人不信。所以此事的真伪……”
舒贵人冷冷道,“慎常在凭着出卖主子才得的册封,可见品性也不怎样!要是乌拉那拉氏真的是被冤的,我瞧她便是被真正的主谋收买了也未可知。”
这一语便似惊醒了梦中人一般,白蕊姬即刻道,“皇上,慎常在甚是可疑,不能不细察。”
皇上沉吟片刻,替海兰掖了掖被子,温言道,“你且安心养着,朕把太医院最好的太医都留给你好好调治。别胡思乱想,一切交给朕就是了。”
皇帝潇然起身,向着白蕊姬的泪眼温情脉脉道,“哭的眼圈通红,咱们的永琋如今可不是好好的?你放心好了,朕不会让那起子小人害了咱们的孩子。”
说罢,舒贵人随着皇上一道出去,白蕊姬则留下来陪着海兰,又陪着她吃了药,看她睡下,方才回宫。
而后,皇上非但未冷淡阿箬,反而连着数日都歇在阿箬宫里,一时间连得宠的舒贵人都冷淡了下去,人人都云慎常在宠遇深厚,长久不衰,是难得一见的福分。而另一边,宫中却开始隐隐有谣言传出,说起皇上又再提起娴妃,恐要把她恕出冷宫也未可知。
又过几日,有消息称海贵人所用的香料中再次被人加了水银和朱砂,皇上匆匆赶去之际,白蕊姬正陪着海兰。海兰嘤嘤地哭泣着,宫人们跪了一地,皇上从人群中走进去,一把搂过她,温言道,“到底怎么了?”
叶心跪得最近,便道,“皇上,自从上次的事,我们主儿已经足够小心了,饮食上都派人仔细查验过,谁知今儿奴婢想去倒了香炉里的香灰时,发现里头有些异物。奴婢不敢怠慢,请太医看了,才发现了是有人把朱砂混进了主儿的安息香里。”
皇上的神色难看得几欲破裂,冷冷道,“查出来是谁干的么?”
海兰呜咽着伏在皇帝怀里,哭得鬓发凌乱。
皇上惊怒交加,安抚地拍着她的肩道,“别怕,朕一定彻查清楚,不会让人再伤害你。”
海兰啜泣着道,“那人存心陷害皇嗣,臣妾宫中已经有所防备,她还敢换着法子下毒,实在是胆大包天。皇上,您告诉臣妾,到底是谁要害咱们的孩子?是谁!”
皇帝柔声道,“还好你身边的侍女发现得早,只是你孕中不宜操心,这件事,朕会交给李玉去细查。”
李玉响亮地答应一声,“是。奴才一定会尽心尽力去查,给皇上和海贵人一个交代。”
皇帝好生安慰了几句,便道,“后宫出了这么多事,朕得去见见皇后。六宫不宁,也是她的过失。听闻冷宫乌拉那拉氏那里也出了事。”
白蕊姬与海兰对视一眼,忙道,“乌拉那拉氏……”
皇上道,“朕也会派人去查,朕只是让她在冷宫住着,却也未曾下令让她死,倒是真有人敢替朕做主了!”说罢又看向海兰道,“你好好歇着,别劳累了自己。朕晚上再来看你。”
白蕊姬送皇上到了宫门口,皇上道,“蕊姬,你与海兰一向交好,你便多照顾她一些,朕知道永琋如今还小,你顾着两边也不易,只是如今这宫里……”他重重叹了口气道,“朕真不知该信谁。”
白蕊姬浅笑道,“皇上放心便是,臣妾自潜邸便与海贵人交好,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皇上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转身离去。
六宫之中任何消息都难以被瞒住,人的耳朵和嘴是最好的传递之物。不出一日,宫中之人皆已知道乌拉那拉氏中了□□之毒,而皇上也去过冷宫探望乌拉那拉氏,且口称娴妃,不日便要将其放出冷宫。
这个消息对于素来与如懿交好的白蕊姬与海兰来说自是十分高兴的事,而对于皇后和慧贵妃,慎常在而言,怕有如晴天霹雳一般。
没过几日,皇上吩咐人将翊坤宫收拾出来。翊坤宫与皇后所居的长春宫并列,紧跟在皇上的养心殿之后。坤为女阴之首,翊为辅佐,除了皇后大婚所用的坤宁宫,翊坤宫算是最华丽紧要的所在了。皇上吩咐把翊坤宫收拾出来给娴妃居住,心意昭然若揭,底下的奴才也不敢不用心,一应挑的都是最好的东西。又听闻自当日乌拉那拉氏与海贵人一同中毒之日起,皇上便一直冷淡着慎常在,不再传召了。反而又重新开始宠爱秀答应,因着娴妃即将出冷宫,皇上便又下一道旨意,娴妃出冷宫之日,晋封秀答应为常在,婉答应为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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