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利益被分割得清清楚楚时,那一层“模范家庭”的温情面纱就会一点也不剩,连留彼此再吃一顿早饭都显得多余。
队长是个勤勉的人,夜里喝了许许多多的酒,第二天依旧早早爬起来到村委会,给苏东军一家盖好了介绍信的章,把他去县城开会时住过的招待所和几个实惠好吃的饭铺名字都说了一下,看着快到村民集合劳动的时间,才同这几个本族内的亲戚告别,拿着大喇叭匆匆忙忙地去组织集合。
苏二妹是走山路走惯了的人,可是她心疼女儿刚生过病,一家人还是坐汽车进了县城。
清晨坐车的人没有多少,除了几个穿中山装、干部模样的人,车上只有苏青青他们一家三口。
苏青青坐在车上困得不行,她昨天在想养鸡的事情,迷迷糊糊到十二点才睡着,今天又是四点多就从家里溜出来进空间,切了几斤桑叶喂蚕,偏偏旁边的女干部还总爱找她这个小姑娘拉话,她想靠在椅背上睡一睡都不行。
“小同志,你是跟着父母进城走亲戚吗?”那个女干部比他们先上车,她的位置和苏青青就隔一个窄窄的过道,聊天比较方便。
苏青青带着浓重的睡意“嗯”了一声,她当年考试周复习的时候都没这么三更眠五更起,现在累得只想去见周公,没兴趣和人说话。
“姐姐你精力真好,大早上坐车都不会困吗?”苏青青很早就知道,就算对面的女人快五十岁,只要不强调叫什么,那就一律叫姐姐,像这种她看不出来是什么身份级别的人,叫同志人家可能还不乐意呢!
女干部似乎没听懂她的弦外之音,只是被她一句姐姐逗得很开心:“这小姑娘是没睡醒吗?我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叫同志就行了,还叫姐姐?”
她上下打量的眼神让苏青青有一种遇见人贩子的感觉,不自觉地往苏二妹身边靠了靠,生怕她身上藏了迷药。
“同志,我家妮子今天起得太早,还是让她多睡一会儿吧。”苏二妹把女儿揽过来一点,让她靠着肩头睡。
女干部有点尴尬,笑着递过来一块小饼干,“我也没啥别的意思,看你姑娘的手指又细又长,不进纺织厂怪可惜的。”
十五六的女娃,身体能扛得住,人长得灵醒,上岗培训三个月,做挡车工或者落纱工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哪里会什么纺织?”苏二妹笑了一声,“咱们附近的人家又不生产棉纱,哪来的机会练纺线?”
她家没遭灾的时候,她奶奶倒是教过她怎么纺棉线、做粗布衣服,可是到了苏家这边,大家都只种地,要裁衣服只能去供销社买布料,没有自己在家纺织的条件。
“同志,话可不是这么说,我们厂子里好多女工在进厂之前都不会针线活,培训完之后干活照样利索。”谈起纺织业,女干部眼睛都有点变亮,做女工是个辛苦的活,她去下边几个乡招了几回工,都是嫌苦不愿意来,要是能把这姑娘说动了,又能多完成一个指标。
“厂里用的机器和家里自用的可不一样,一个人就能管好几个锭子,一天纺下来的纱比家里头半个月纺得都多。”
“那些新进厂的女工,一个月就有三十六块,加一次夜班还给两角七分的补贴,连中班都有一角五分的补贴呢!”
她像是在说给苏二妹听,但又避不开两个人中间的一个苏青青,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个月三十六的工资诱惑不了城里初高中毕业的小姑娘,可是农村的女孩几乎没受过什么教育,重工业又不爱收女工,有那种想方设法要进城的农家姑娘,不怕吃苦,也不计较工资高低,纺织厂一招工,她们都争着抢着报名。
女干部本来也觉得招工轻松,可是下乡兜了几圈,才觉得今时不同往日:之前几年,城里总是发生械斗,流血的、伤重不治的见了几次报。
即使是他们解释了好几次,自从主席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以后,城里那些好狠斗勇的小青年基本一趟火车都拉走了,可是还是没几个人相信。
不少人家就图在村里过个太平日子、闺女到岁数嫁人,根本不想进城受这份罪。
而且大多数老人也有另一层顾虑,姑娘进城之后心就野了,哪还看得起村里的汉子,可城里的青年也看不起她们,拖来拖去的人老了,再找婆家就不容易了。
说是这回要招七十个女工进厂,现在也就招到五十个,培训以后适不适合上岗还是两说着。
“同志,你们厂的工资怎么这么高?”苏东军大致知道棉纱厂招女工多些,可还是忍不住问问:“之前水泥厂派人到我们村招人,说是一个月二十,加一次夜班给一角钱的补贴。”
“您那是哪一年的事儿啊?”女干部自己嚼了一块小饼干,看苏青青已经握着她给的那块饼干睡了过去,攀谈的心思也淡了:“现在二十块钱一个月,谁愿意来?”
苏东军语塞了一下,上次工厂大规模下乡招工还是停工停产的前两年,事情快过去七八年了。现在各行各业逐渐复工复产,他也不知道劳务市场是怎么个定价法。
“同志,那你们厂招我这样的吗?”苏二妹倒有些动心:“您别看我岁数有点大,可是我从小就跟着家里人学纺线,做起工来不比小姑娘差。”
女干部有点意外,一般都是招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像她这种中年妇女招的比较少,“这……这还真的很少招过,工作强度比较大,您这种一般扛不住。”
倒车工讲究眼明手快、心细胆大,黄金年龄短,正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招工肯定向年轻姑娘倾斜。
“不过您也别气馁,我们厂偶尔也招临时工,要是有兴趣,也可以来试试。”女干部指了指前边的工厂,喊了司机提醒停车,“喏,那就是我们纺织厂的位置,要是有兴趣,让孩子过来看看,我马上就到站了,就先下车了。”
苏青青闭着眼听见她起身走远,直到她下了车,汽车重新开动,她才装作刚睡醒似的,缓缓睁开眼。
困归困,但是旁边有一个不靠谱的女人想打自己主意,这谁能安心地睡觉?
“青青,你这是被吵醒了?”苏二妹轻轻压了几下女儿的眉头,让她清醒一下:“可惜了,刚刚那个同志说纺织厂招工,福利还不错,你都没听到。”
“人类,你该不会是想去做纺织女工吧?”系统有些怕她动心:“那个女人避重就轻,只说福利补贴,却不告诉你做纺织女工有多辛苦。”
“我为什么要去做纺织女工,用一个月三十六块买我的健康,这也太不值了。”
苏青青没经历过纺织女工的辛苦,但是她高中的时候学过一篇关于纺织女工的课文,不说旧社会黑暗的包身工制度,那个充满了纤维绒毛的工作间就够劝退她了。
不想得罪一个不相干的人,又对她说的话没有任何兴趣,最好的办法就是装聋作哑。
“现在空间里养了一张纸的蚕,如果再兼顾着倒换鸡蛋,还要再去挣纺织厂的那一份钱,我怕不是想英年早逝吧?”贪多嚼不烂,她又不是时间管理大师,挑战身体极限不是和自己的健康过不去吗?
“不过我觉得纺织厂虽然不是一个好去处,但很适合做一个借口。”
苏二妹对纺织厂不招中年人的事情有些耿耿于怀,一直到了招待所,还在埋怨当年苏东军不早带着她出来打工,要是当初他别那么耳根子软,说不定两个人现在都是千元户了。
苏青青有心替她这个便宜爹辩驳几句,早几年过来碰上停工停产,别说什么千元户,□□的牌子就能把人羞到钻地缝。
只是昨天怼天怼地,今天她也拉不下这个脸主动和好。
“叮咚,系统已经发布新任务,卖出第一篮鸡蛋,奖励五元钱。”
【系统库存提示:空间里的母鸡已经产出十二枚鸡蛋,建议宿主尽快售出。】
【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如果母鸡不小心啄破自己的蛋,可能会爱上鸡蛋的味道,所以宿主不要让鸡蛋一直被放置在鸡窝里】
【少女,这将是你第一次用空间物资兑换位面世界的金钱,请谨慎小心,避开其他人类的搜查!】
苏东军被妻子磨叨得受不了,主动要求出去买些吃的,房间里只有母女两个,苏二妹没了啰嗦的对象,只能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暗自遗憾没赶上好时候。
即使听人家说起过城里的小青年脾气坏,一言不合就要来个你死我活,可她一个安安分分的女人,一个月只想挣三十几块钱,那些打架关她什么事?
“娘,你就这么在意纺织厂不招你啊?”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一个月三十六块钱,还不叫多吗?”她辛辛苦苦卖鸡蛋,还比不上在这里打一个季度的工,她怎么可能不羡慕?
“那我要是想去,你支不支持呀?”苏青青笑吟吟地拉着她的衣袖:“让我去试试嘛!那个女同志不是说了吗,我很适合做这一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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