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有什么神奇的吗?”苏青青随手把纸放回了檀木盒,生无可恋,她在学校打印PPT的时候,一张纸也就两毛钱,外边的打印店最多是一张一块。
如果这个紫檀首饰盒是真的,那么能拿几千几万甚至几十万的包装盒放价格不超过两块钱的纸,想出这种办法的公司高管怕不是纯银托盘放WiFi密码的狂热爱好者。
琴棋书画这种才艺班她小时候也上过,不过那都是生活小康之后的消遣,现在的她就是一个俗人,玩不来那些真真假假的高雅。
“系统君,替我谢谢他们送的盒子,那之前说的商店是在哪里啊?”
人还是要知足些,尽管操作略秀,随便说两句也就算了。这个礼物的总体价值并不低,万一以后资金周转困难,她还能拿出来维持资金链。
可是平时挺能唠叨的系统,却一改画风,自从她打开了首饰盒,便一直缄默无声,她一个人在温度略低的冷藏室对着虚空说话,得到的只有回音。
她连着叫了几声,突然之间,连回音都没有了。
如镜澄明的墙壁光影变幻,橘黄色的温柔逐渐被艳阳的灼烫取代,连周遭的温度也体表可感地升高。
而首饰盒里的打印版小说在声音停止的那一刻,也化作了一缕青烟,萦绕在她身畔,将她定在原地。
“恭喜宿主解锁隐藏剧情【原身的回忆】”
景象定格,就像VR体验馆一样,她又回到了那个小村庄,在苏家的那间小破房里。
苏青青看见一个蒙着红盖头的姑娘,孤零零地坐在土炕上,系统的声音似乎离她越来越远,淹没在一片嘈杂之中,消失不见。
外边吵吵嚷嚷的,里头的新娘却在哭泣,大颗的泪珠落在红色的“的确良”上,晕染出了难看的深色。
或许是因为身心相通,即使是看着对方落泪,苏青青自己的心也有些难忍的疼。
一个小女孩偷偷溜了进来,手里拿着刚要来的一块糖果,递给了新娘。
“姐姐你怎么哭了?”那个小女孩伸手摸了摸新娘服,那料子的手感顺滑,衣服头一回上身,被二姐这么一哭,显得有些不美:“是生气隔壁那家人破土建屋,抢你结婚的风头吗?”
那新娘摇了摇头,搂着什么都不懂的堂妹叹息了一声,柔声问她外边的人在做什么。
“他们都在外头聊天,说是隔壁那家人这回可是神气了,雇了一辆大车子,把他们家的房子全推倒了,说是以前的房子住不得,要建个更大的呢!”
新娘应了一声嗯,说她不爱吃甜的,要小姑娘出去自己吃糖,她要静一静,洗一把脸。
虽然今天是她头一回结婚,但男方是二婚,所以女方这边也不会太铺张,随便请一两桌亲戚长辈,等这边吃喝完了,就把新娘用驴车送到新郎家里去。
她听见隔壁推土机的声音隆隆作响,起身去嫁妆箱子里取了一个首饰盒,在外边的人吃完之前,没有人会来管她。
苏青青一眼就能认出来,那个首饰盒,正是她刚才嫌弃用来装A4纸的小匣子。
新娘始终没有揭盖头,她看不清红布底下的原主神情,但心里却能知她所想。
原主前二十二年的人生并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作者在她身上投入的笔墨少得可怜,以至于苏青青甚至没有意识到原身在分家以后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她和江卫军是在苏家分家后在一起的,在她家新屋落成的那天,他趁着没人,悄悄问她的心意。
年青男女的感情是很微妙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在生产队干活,有时候大家进山拾柴火,他趁着别人没发现,总是替她把那一份也背上送回去,甚至到了生产队集合的地方,他还会故意多分一些柴给她,算作是她的功劳。
自由恋爱于他们而言,是一件尴尬且奢侈的事情,虽然社会反对包办婚姻、提倡自由恋爱,可是情侣间的亲亲我我又很容易和流.氓罪划不清界限,未婚男女走得过分相近又容易招来邻里的口舌。
他好像也是一个害羞的人,连一句“我爱你”都没对她说过,但是从苏东军去山上开石头打地基再到给砖石抹水泥,他是来帮忙最多的邻居。
貌似他铺垫了许久,能算得上是表白的第一句是,“青青,如果我妈想做你婆婆,你能接受吗?”
文艺作品本来就少得可怜,样板戏里的男女仿佛天生没有爱情这方面的困扰,主角形象伟大、做事磊落,观众能听到看到的,全都是他们和敌人斗智斗勇,那种缠.绵悱恻的小资情调配不上这样高大上的格调,他们想从中学如何谈恋爱都没有机会。
她也没看过别人怎么谈情说爱,倒是见识过小姐妹的相亲,爹娘不知道,她不好意思在这里一口应承,只叫他去请媒人过来说话,别自己总往这里跑。
在农村,早婚是一件很普遍的事情,八零年颁布婚姻法以前,领证年龄并不受限制,有些地方甚至不用登记办理结婚证,办一桌酒席就可以称为夫妻了。
如果江家偷着卖房子的事情没被那些激进派知道,可能媒人象征性地撮合一番,先去媒婆家里“背见”,男方再提着礼物去女方家里“大见面”,在双方都不反对这门婚事的前提下,两三个月以后他们就该在一个锅里搅汤勺了。
六几年的时候,江卫军的表舅是要被打翻在地、还要在身上踏上一万只脚的人物,只是他风光的时候江卫军一家没沾过什么光,等他被遣送的时候,江家在村子里同样没遭过什么罪,如果不是过户的时候被那几个还在挣扎的“新贵”知道了,他们还犯不上折腾几个农民。
按照原主的记忆,是在媒婆家背见过后,江卫军送了她一个传了不知道几辈的首饰盒,说这是她未来婆婆送的礼物,这种东西拿不到明面上,只能偷偷给她了,等到“大见面”的时候,他和爸妈再拿着布料和彩礼钱过来提亲,虽然不多,但也不会让她没脸。
可当天晚上县里就来了一辆汽车,把人从被窝里直接抓了出来,第二天生产队长通报了对江家一家的处理,打那以后,村子里就没人敢再提起这三个人了。
在镜中,新娘的首饰盒里有一封泛黄的信,那就是江卫军被遣送之后费尽心思送到她手上的。
他告诉她不要等着了,他如今的家地势低洼潮湿,村子里又常有毒蛇出没,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命丧此地。
苏青青年轻,长得又漂亮,趁着现在知道他们关系的人少,赶紧托人说媒,还是能找到好婆家的。
后面的故事走向就比较像中央八台每晚八点起播的年代大剧,她还是等了许多年。期间她爷爷奶奶也给她找了不少出得起高彩礼的人家,原主都一一回拒,甚至大规模平反以后,壮着胆子去县里找了相关部门,问江家去了哪里。
县里的人要么推脱不清楚,要么告诉她耐心等,她又想复习知识准备高考,又想查自己未婚夫的去向,一来二去,蹉跎了许多年华,她成了村里有名的老姑娘,再加上吃不着葡萄嫌酸的心理,村里关于她的事传得愈发离谱。
她爷爷奶奶说她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看不上村里的汉子,又考不上大学,外边的人觉得她丧气,在苏家就是唯唯诺诺的受气包,刚和别人定亲,又把人家的好日子弄败了,住得近一点的人没有愿意娶她的,只有离得远的村子,男人娶不上媳妇,才打她的主意。
可能小说里的女配,即使作者没有花力气去描述她们的生活,她们照样逃不开各种狗血桥段。
偏偏在她心力交瘁,坚持不下去之后,江卫军派回来的建筑队大张旗鼓地进村了。
在她结婚的当天,那些人就在她原来厦房的隔壁一边热火朝天地干活,一边大声地和来看热闹的村民交谈,臆测他们的雇主一年能挣多少钱,居然一栋又一栋地盖别墅。
一墙之隔,这边无声无息地宴宾客,那边在欢天喜地起高楼。曾经要结为姻亲的两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以想见,等她嫁出去以后,村里再谈起她会有多少笑料。
声音画面到新娘将首饰盒放回陪嫁箱子的时候戛然而止,色彩消退,冷藏室的墙壁又恢复到了它原本的澄澈明亮,除了玻璃柜和里面的首饰盒都消失外,和她刚进来时没什么两样。
苏青青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神,才把自己从原身的情绪里抽离出来。
她没有想到,自己唯一的感情线,居然隐藏在短短的两千字里,甚至还相当糟心和狗血。
不过像她现在这种情况,难过归难过,可是这段感情并不属于她,作为局外人,她还有更关心的事情。
如果江家是因为卖了不该卖的房子才发生了后边的事情,那现在房子的买主换成了她,那她还怎么把房子过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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