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沙河左边的田地属于大庄村,小庄村和刘家村。而右边的田地则是属于军户村的。这月沙河也是军户村挖出来的河,每到栽稻的季节,前面的大河就会放闸,往这条河蓄水,这河里的水优先供军田使用。等这些田灌满了,才会轮到小庄村这几个村子。
这月沙河里的鱼也是属于军户村的,要是有人偷偷来这边钓鱼,逮到就按三倍赔偿。
最近在秋收,军户村已经忙疯了。
这些军户们要负责的田地是普通百姓的数十倍。而他们分到的粮食有八成以上都要交给边城军,自己仅能留两成。
军户们的日子过得非常辛苦,社会地位也低于民户。
朝廷为了不让军户们脱免军籍,不允许军户过继给民户,甚至还规定军户丁男仅许一人为生员,而民户则没有这个限制。
林晓一直以为小庄村的村民们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生活在最底层的贫民,但是当她看到正在打鱼的几个半大孩子,她才发现现在的她居然也能成为被人羡慕的对象。
她身上穿的是粗布麻衫,袖底和膝盖都打了补丁。
而对面几个孩子身上的衣服上却是打满了补丁,穿的还是短打,胳膊和脚踝露出来,脚上踩的也是草鞋,最让林晓最直观的感受是他们几乎都是肉皮紧紧包着骨头,瘦得吓人。
这几个孩子似乎水性很好,拿着渔网扎进水里,没一会儿又冒上来。
大吉大利最喜欢打鱼,忙不迭摘下自己的背篓,三两下就滑下河坡,冲河里人呼喊,“喂,你们打到鱼了吗?”
那几个孩子眯眼冲他们笑,手里举着渔网,里面有几条鱼正活蹦乱跳,拼命挣脱,却始终逃不出来。
“我也想下去抓鱼。”大吉大利跃跃欲试。
大丫和二丫也摘了背篓,从岸上跑下来,掐腰瞪着他们,“抓什么抓!这河又不是咱们村的。抓了也得交给人家。你傻啊?”
大吉大利抿了抿嘴,“我们不要鱼,我们帮他们抓也不行吗?”
大丫斩钉截铁道,“不行!要不然我回去告诉咱娘。”
大吉大利被她一通威胁,到底没下河,蹲在案边,可怜兮兮看着这几个孩子捕鱼。
林晓也没劝,他们一家就是因为游泳被送来这个地方。要是大吉大利游泳出了事,以她这个小身板连救都救不起来。
不过想于家里这几天都要请那几个打井的吃饭,她便想给加了菜,问那几个孩子,“你们逮到多少鱼啊?怎么卖的?”
那几个孩子听到她要买鱼,眼底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也不急着捉鱼了,忙拿了各自的篓子游过来。
上了岸,几个孩子将逮来的鱼全部倒在路边,任林晓挑选。
林晓刚刚听到他们喊逮了一条大鱼,原来竟是条一斤重的草鱼。剩下的都是三寸长的杂鱼。
这几个孩子中,有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许是经常在太阳底下晒,她皮肤晒得黝黑,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比谁都亮。
她生怕林晓不要,主动降价,“你要是都要,我们算你便宜些。”
林晓也不知道这古代鱼多少钱一斤,便问她,“那你们要多少钱?”
小姑娘道,“五文钱吧。”
这些鱼怎么说也有四斤多,居然只要了五文,还真是大降价,林晓从背篓里掏出一串钱,足有二十文。
大丫见她随手就能掏出来这么多钱,惊讶叫出声,“晓晓,你哪来这么多钱?”
林晓不无得意道,“我娘给的呀。我每个月都有二十文零花钱。”
这话引得一众孩子羡慕不已。
林晓付了五文钱给小姑娘,末了又道,“我家这几天请人挖井,明天你们还打鱼吗?要是打的话,可以到小庄村找我,我爹叫林满堂。”
小姑娘双手捧着五个铜板,喜得直掉眼泪,她居然真的挣到钱了。
林晓见她情绪激动,摸不着头脑,“哎,你没事吧?”
女孩擦了擦眼泪,主动介绍自己,“我叫枝秀。”
林晓从善如流,“好,枝秀。”
枝秀将铜板交给旁边两个年纪比她大的男孩,又从路边捡了几根稻草,把鱼全部串好,递给林晓,“我明天再给你送鱼。”
林晓笑了,“好”。
回去的路上,大吉四人将林晓围起来,尤其是大吉两眼放光看着林晓,“晓晓,你刚刚买东西的样子真大气!”
林晓挠头闷笑,大气还能这么用吗?
其他人也觉得大吉用词不准确,大利推开大哥,跑到林晓面前,倒退着走,“晓晓,不是大气,是帅气!”
大丫学刚刚大利推开大吉的样子推开他,“不对!晓晓是女的,怎么能叫帅气呢。晓晓,你刚刚太带劲了。你怎么连买东西都会啊?”
二丫也星星眼看着她。
林晓听懂了,何着这四人从来没买过东西。
回了家,李秀琴得知女儿花五文钱买了这么多条鱼,不仅将买鱼钱加倍给她,还直夸她难干,惹得大吉四人一阵羡慕。
他们长这么大,可从来没有过零花钱,更没有自己买过东西。
晓晓却这么小就能自己买东西,二婶还夸她能干,可真让人羡慕。
吃饭时,林满堂陪着打井队吃饭。
用生姜、香菜、葱和大蒜熬制而成的鱼汤、再加上汁美肉嫩的小杂鱼。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小心翼翼退掉刺,吃进嘴里,那鲜嫩香浓的汁水即刻涌入口中,令人回味无穷,唇齿留香。
打井队个个吃得那叫一个满足。
大吉几个闻着二叔家那边的饭菜香,直吸鼻子。
不过他们只能吸吸,菜刚出锅时,李秀琴趁其他人不注意给他们窝窝头上沾了些汤汁,过了谗瘾,现在再去要,那就是不懂事了。
他们毕竟还在守孝,当着外人还是得收敛点儿。
大吉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拐着弯把二婶给晓晓零花钱这事说了,末了可怜兮兮看着亲娘,“娘,我们能不能也有零花钱啊?”
分了家,刘翠花掌管大房的钱。
她本来就是一文钱掰成八瓣花的人,过日子则是能省则省,哪舍得给儿子零花钱。
再说了小孩子家家要那么多钱干啥。
她瞥了眼大儿子,“你都十五了,等你农忙结束,家里就要张罗给你娶媳妇了。就得花家里一大笔钱。你还要零花钱?”
弟弟妹妹目光齐刷刷看过来,哇,他们这么快就要有大嫂了吗?
大吉被这么多目光注视,脸悄悄红了,梗着脖子道,“我还不想成亲。爹,娘,我想学门手艺。”
林福全看了眼大儿子,“学什么手艺,谁家肯要你啊。”
大吉抿了抿嘴,不服气,“您都没带我去,怎么就没人要了。”
林老太拧眉,“我觉得可以试一试。分了家,家里的地就更少了。等大吉大利再分家,分到他们头上就更少了。学门手艺,平时农闲时,也能挣些钱。”
林福全微微一怔,细细一想,这话也有道理。只是他们家也没有亲戚会手艺,大吉跟谁学呢?
这年头手艺可是吃饭的本钱,无亲无故,谁会愿意收徒跟自己抢食吃呢?不有句老话嘛,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刘翠花细想了下,试探道,“不如就让大吉跟着二弟妹的爹学看病?”
别看李广角只是个赤脚大夫,可李家祖上有个能生发的方子。许多外地人都慕名找他治这个病。
李家也因为有这个绝方,日子过得比林家还要好。当初李秀琴的嫁妆也是能拿得出手的。
这话刚出口,就被林福全打断了,“你就别想了。他们连二弟都不肯教,怎么可能愿意教大吉呢。”
林福全看了眼大儿子,“学手艺的事急不得,得慢慢寻。你娘也不是让你现在就成亲,好姑娘得赶紧定下,要不然就被别家抢先了。”
大吉抿了抿嘴,点了下头。
吃完饭,林满堂和妻女在门口乘凉。
林晓将自己从山上捡来的野果拿出来给他们看,“爹,娘,你们有没有吃过这些野果?”
林满堂见女儿兴奋的小脸,随手在里面扒拉了几下,“好些我都吃过。”
林晓把自己认为好吃的几个果子捡出来,舀了一瓢水,洗干净,让他们吃。
在所有野果中林晓最喜欢吃灯笼泡,可惜这果子太少了,而且还有大有小。
林满堂从里面挑了几颗大些的果子,却没吃,左看右看,“这好像是姑娘果吧?”
姑娘果分为:红姑娘,小黄菇娘和紫菇娘。林满堂说的姑娘果特指小黄姑娘。前世水果店里卖的就是这个品种。
别看灯笼泡和姑娘果很相似,但是灯笼泡的果实味酸甜,微苦。而姑娘果味甜,多汁,爽口。它里面的营养成分也远远高于灯笼泡。
李秀琴瞧了一眼,“应该是。不过这果子有点偏小。”
不过这是野生的果子,自然比不上前世那些精心栽培的。
林满堂见女儿喜欢,笑道,“你要是喜欢吃这个果子,不如开春咱们就在地里种它。”
他们家的五亩沙地就是土层较厚的黑油沙土地,正适合种这种果子。
林晓眼睛亮了,“好啊好啊。”她小眉头皱得紧紧地,“可是咱们没有种子啊?”
林满堂被女儿这样子逗笑了,指着这里面的果子道,“种子不就是在这里面吗?你吃的时候,有没有感觉里面有一粒一粒的籽儿?那个就是种子。”
林晓瞪圆眼睛,不可思议看着这果子,“在这里?”
她掰开果肉,果然里面有一粒一粒的籽儿。
她重新舀了一瓢清水,将果子在清水里面清洗,拣出种子。
只是这种子太少,林晓又拿了些其他野果跟大吉四人换。
得知二叔要种这个,四个孩子二话没说,将自己篓子里的果子全部捡出来。
林晓捧着一堆果子让她爹娘帮忙挑选。
不过她出来后,才发现他爹已经去村口溜达了。李秀琴帮她挑,灯笼泡没有种的必要,她挑的都是小黄姑娘。
几个孩子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二婶,你真的要种这个吗?”
李秀琴点头,“是啊。不过这种籽发芽率很低。如果你们也想吃,那就多摘这种果子。”
几个孩子忙不迭点头,“好,好,我们明天再去摘。”
刘翠花收拾好碗筷从灶房出来,听到几个孩子嚷嚷得厉害,“你们说什么呢?”
孩子们都怕她,一个个闭嘴不言。
孩子们可以不回答,但李秀琴不行,将自己要种小黄姑娘的事跟她说了。
刘翠花再次骂她败家,家里就三口人,五亩沙地本来就不够吃的,她还种这些不当不吃的野果。
李秀琴任她唠叨,敷衍道,“反正五亩地已经不够吃了,也不差这几分。”
刘翠花:“……”
算了,跟她讲话真够费劲的,转身走人。
等她一走,李秀琴憋不住笑了,冲大吉大利挤眼睛,“你娘挺有意思的。”
大吉大利挠了挠脑袋,心里佩服二婶居然顶得他娘说不出话来,这也太厉害了吧?
可见吵架输赢与否跟声音大小没关系。
收完种子,李秀琴将这些种子放在窗台底下。等干了,再收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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