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小说:陶二奶奶 作者:姜生芽
    宁苏城里,茶寮酒肆,青楼赌坊,角角落落里,大家都在谈论两件大事。

    一是陶二爷今天要回城了。

    二是陶二爷要成亲了。

    这可是真真都是天大的大事,皇帝老子的事都没这两件事大。

    毕竟,天高皇帝远,看不着掂不上的,二爷可是他们心里比皇帝还要大的财神祖宗。

    于是,陶风清还没回家,家里送礼的都排着队了。

    马车里,陶风清阖着眼,丫头夏荷正拿了一个剥好的鸡蛋小心翼翼的在他嘴角揉着,马车轱辘颠了一下,夏荷手一抖,用多了些力,陶风清吸了一口气骂了一句。

    夏荷忙就跪下了,“二爷恕罪。”

    陶风清睁开眼,嫌烦的挥了一下手,“这姚家的小子看着文文弱弱的,拳头长的跟铁团子似的,爷是靠脸吃饭的,下回不毁了他的脸,我叫他一声爷。”

    马车里还坐着一个人,一身灰白长衫,皮肤有些黑,可却仍是文文静静的一张脸,他戏谑的道:“长得文文弱弱,拳头就得跟棉花似的?要不,二爷受我一拳,再回个味?”

    “滚!”陶风清捞过夏荷手上的鸡蛋就朝他砸了过去。

    陶贺手轻轻一挡,便将鸡蛋握在手里,他也不嫌弃,张嘴就把吞了。

    陶风清被他气笑了,骂了一句,挥手让夏荷出去了。

    “姚家的小少爷,和林将军那个庶女,据说是青梅竹马长大的。人家就等着时机到了,上门去提亲。谁承想,半路杀出来一个陶二爷,他能不生气吗?给你一拳头都算轻的,这若是换做我,连你祖坟都给挖了。”陶贺喝了口水,慢条斯理的道。

    陶风清笑了,“好像我祖宗不是你祖宗似的。你倒是去挖啊!”

    “你抢的又不是我媳妇,我费那劲做什么?”陶贺的口气,怎么听怎么都幸灾乐祸,“说来,这林将军用一个庶女把你打发了,你就真不生气?咱们当初在塞外救他的时候,损失可不小。那一批货倒回来,几年都不用再出去了,换个庶女我都觉得亏。”

    陶风清往后一倒,手在嘴角轻轻的点了两下,疼的还直吸气,“庶女就庶女呗!咱不都是小娘养的,谁瞧不起谁啊?再说了,不是庶女我还真不敢要,咱那一屋子的叔叔,奶奶,谁也不是好惹的。要真是林将军的嫡亲大小姐,回头受了委屈,林将军带兵杀过来,大家都得死。民不与官斗,他死气白捏的非要给我送个女儿,都是烫手的山芋,接过来供着就是了!”

    他这么一说,陶贺也跟着轻晃了一下脑袋,“还真是。陶二爷不成亲,大家天天惦记着,就想把自己女儿塞到陶家做二奶奶。谁家奶奶都好做,咱家的二奶奶,那可是个真真的火坑,也不知道都图个啥。”

    陶风清不接话了,眼睛一闭,身子随着马车颠簸摇摇晃晃的。

    陶贺也不说话了,袖子里掏出一本书一本正经的看了起来。

    外头有人喊:“二爷,要进城了。”

    “嗯。”陶风清敷衍的应了一声。

    ***

    林霜降睡的迷迷糊糊的,听到屋外头谁闷着声的在哭,她披了件衣服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朝外头唤了一声,“春寒,你哭什么呢?”

    门吱呀一声开了,春寒进来,慌忙的摸了一下脸上的泪,“二小姐,你怎么起来了?”

    “你在外头跟个猫似的哼哼唧唧的做什么呢?”林霜降喝了水,含笑着问。

    春寒脸一红,赌气似的走过去将她的杯子给夺了去,“二小姐惯会取笑人,奴婢怎么就跟猫似的了?奴婢哭,还不是为了二小姐吗?”

    林霜降愣了一下,想起白天柳大夫依例给大家请了平安脉,心惊的问:“我得了什么顽疾吗?”

    春寒是知道她的,忍不住跺了一下脚,“哪有人这么诅咒自己的?奴婢是为了小姐的婚事。”

    林霜降舒了一口气,不是顽疾就好,她笑着钻回被子里,“成亲不是喜事吗?再说,母亲不是让你给我做陪嫁了,到哪你也跟着我,哭什么?”

    春寒嘟着嘴,瞧着她家小姐着缺心缺肺的样子,她就生气,“什么喜事?从小到大,夫人什么好东西不是紧着大小姐挑?大小姐看不上的,她屋里丫头挑完剩下的才能轮到二小姐呢!这若当真是个好婚事,还轮到二小姐你吗?奴婢可是都听说了,将军本是让大小姐嫁的,可夫人跟大小姐哭哭啼啼的闹了好些天,这才让小姐去顶上的。还不知道什么龙潭虎穴呢!姚公子多好的人啊,对小姐也好。若是没有这事,姚公子明年春上就该上门提亲了。”

    林霜降笑着招招手,春寒磨磨蹭蹭的过去了,她伸手就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将她拉到床上给她掖好了被子。

    “姐姐心高,她一心要进宫做娘娘,陶二爷只是一个商贾,再有钱也上不了台面,她自是不愿意嫁的。她闹,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这有什么可让你生气的?”

    “小姐平日里捡大小姐剩下的衣服首饰也就罢了。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难道小姐就不难过?若不是这个陶二爷,您和姚公子成亲,以后就不会再受人欺负了。”春寒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

    林霜降看着她,又想笑又不敢笑,怕招了她哭的更凶了,“你可别一口一个姚公子了,我也没惦记着姚公子。他的婚事,哪是他能做的了主的,我一个小小庶女,配不上他的家世。他敢提亲,父亲怕是不敢应呢!他母亲是什么人,你又不是没见过。”

    “将军战功赫赫,小姐怎的配不上他了?他母亲虽是郡主,可又不是什么……”

    春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霜降给捂住了嘴巴,屋里虽就她们两个,她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别胡说。父亲战功赫赫这样的话不准说,姚公子家的事更不能说。咱们不能说,别人说你也不准多话。记住了?”

    春寒乖巧的立刻点点头。

    她知道,她家小姐平日里虽很是纵她,可一旦沉了脸,那就是真在意了。

    林霜降松开手,春寒虽不提刚才那些话茬了,可对这桩婚事还是揪心的很,“可那陶二爷……”

    林霜降手垫在后头舒服的躺了下去,“阿娘也在宁苏长大,从前听阿娘说话,软软糯糯的,声音跟棉花似的,哼的小曲更是好听。我也想去宁苏看看。我们跟父亲在这里驻守,一待就是十年。这漫天黄沙我也看腻了,我想离开了。”

    “就因为这个?”

    林霜降一挑眉,“这个还不够?”

    “可是那陶二爷……”

    林霜降将她拉着躺了下来,‘嘘’了一声,“我见过他了。我们两也说好了。”

    春寒眼睛瞪圆,“小姐什么时候见过陶二爷了?”

    “父亲跟我提了婚事,第二天我就去客栈找他了。”林霜降想起陶风清的样子,颇有些小得意,“他跟我说了,陶家人多,事杂。问我应不应付得了。我说没问题,不过我要去小南湖坐花船听曲,每个月都要去。他也应了。”

    春寒等了半天没了下文,见她晃着头一派得意,忍不住的泼冷水,“就这样?这就叫都说好了?”

    “啊!这还不叫说好了?他需要一个管家的二奶奶,这又没什么难的。我就想见天的玩,我对宁苏的了解都是听阿娘说的,反正我的意思就是,好玩的地方我都要去玩。他都应了。说他得空,天天带我玩,玩累了为止。我觉得这交易挺划算的啊!他是做生意的,亏本的买卖肯定不会做。所以我觉得我提的要求他肯定是赚的,所以以后还能加些价。我要求不高,玩开心了就好。”林霜降笑着道。

    春寒跟吞了一口没熟的酸梅子似的,又苦又酸又涩。

    涩的她都张不开嘴了。

    她家小姐这样缺心眼,怎么就会觉得一个人多事杂的家里能玩的开心的?

    可她到底只是一个丫头,哭断了肠子,将军和夫人也不会因她改了小姐的婚事。

    何况,这陶二爷还是对将军有救命之恩的。

    若不是夫人要死要活的拦着,他连嫡亲的大小姐都舍得嫁,何况是一个没有亲娘照拂,处处受人欺负的二小姐。

    可就算林霜降不仅不难过,还有些小期待,每日里连被夫人教训了也乐的直哼哼,春寒的脸始终拉着,林霜降笑,当初她这名字果然没取错。

    不过,再寒的春天,也到底还是会暖和的。

    当陶家的聘礼不远万里送到将军府的时候,春寒终于笑了。

    光那聘礼的单子都有足足十来页,更别说看到东西了,将军府的院子都堆满了。

    春寒高兴,是因为她家二小姐被夫人和大小姐欺负了这么多年,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次。

    屋里放着陶家专程给林霜降送来的衣服,春夏秋冬整整四箱子。

    春寒笑着在那儿点着,嘴里也没嫌着,“这陶二爷各地跑着做生意的,送来的衣服缎子,连夫人都没见过。都是塞外的稀罕玩意儿。二小姐是不知道,夫人瞧见这些的时候,眼睛都绿了。还想着留下些给大小姐。可被将军给阻止了。说这些都是陶二爷送来给二小姐的,谁都不准动。还有那些聘礼,让夫人留下两件,剩下的全都给二小姐做嫁妆带回去,还让夫人不准小气的再添些。”

    “奴婢瞧着,戏文上的十里红妆也比不上小姐出嫁这般壮观。皇上嫁公主,排场也就如此了吧!”春寒的脸简直都要笑开花了。

    林霜降在一边拖着腮帮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她也高兴,只是跟她高兴的地方不一样,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小南湖上的小曲。

    她先前还有些担心,怕母亲和姐姐反悔,不准她嫁了,这会儿陶二爷的聘礼都送到了,这婚事也就不会变了。

    ***

    林怡诺在屋里生闷气,丫头送来的甜汤也被她一巴掌给打飞了,打翻的碗险些砸到一脚踏进屋里的人。

    “夫人!”丫头吓的跪了下来。

    李环儿扫了她一眼,挥手让她捡了碗出去了,笑盈盈的走到林怡诺身后,“谁惹了我们家大小姐这么生气?连平日里最爱的汤水也不喝了?”

    林怡诺挪了一下,气呼呼的看着她,“娘,你看爹做的好事。陶家送来的聘礼,一路从宁苏运过来,天下人都知道咱们家的小贱种要这般风光的出嫁了。将来等我出嫁,若是被她给比下去了,我这脸要往哪搁?”她顿了顿,“还有娘的脸面。”

    李环儿笑了一声,“就那么点东西,至于让你眼红?”

    “谁眼红了?我就是气不过!”林怡诺又扭了一下身子,不让她碰。

    “那也不是你不肯嫁的?”

    “我自然是不肯嫁的,陶风清是个什么东西?一个下三流的商贾。若不是陶家大少爷死的早,轮得到他一个小娘生的当这一家之主?他也配娶我?”林怡诺啐了一声。

    李环儿乐了,“你看不上人家,才轮得到那个贱种。你气什么?陶风清就是有两个臭钱罢了,除了钱就没什么可拿出来显摆的了。”说着,她想起将军之前说的话,不由也恨的咬牙,“都是你爹老糊涂了。拿人家当救命恩人,陶家送来的聘礼,竟非要让二丫头一起带回去做嫁妆。他也不为你想想。你放心,你爹糊涂,娘不糊涂。陶家的那些臭钱,咱们也不稀罕。让她带走得了。你的嫁妆,娘可是存的好好的。等你出嫁,定比她风光。娘绝不会让你输给她的。”

    林怡诺眼眶一红,扑进她怀里撒起了娇,“还是娘最疼我。”

    “娘就你一个女儿,不疼你疼谁?别以为她有多风光,娘都打听过了。陶家表面风光,大宅院里肮脏的很,她今年大红轿子抬着进去,说不准明年就该棺材抬着横着出来了。她跟她娘一样,都是短命的。犯不着为她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李环儿轻拍着林怡诺的背,丝毫不觉得自己现在说的话有多有辱身份。

    林怡诺抬起头,眼里还噙着泪,“可我当真喜欢那木槿花开的步摇。”

    李环儿伸手在她额头上轻点了一下,“我就知道。是这个吗?”她从袖子里拿着一个木盒打开了。

    林怡诺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娘?”

    “收好了,别让你爹瞧见。等那贱种嫁出去了,就算你爹看见了,总也不能巴巴的再给人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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