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跨出,已出现在半毁的凉亭前,旁边还倒着一块缠着锁链的巨石,上面的字已经被刻意磨去,模糊不清。
自脱困后,他再未踏足过这个地方,直至今日。
直至今日,他才发现凉亭下居然有只针对一人的巨型聚灵阵,阵眼正是他当初被困之处。
怪不得
怪不得他修练速度那么快,他还以为是功法的原因
云觅手腕颤了一下。衣袖下,两道粗壮的金线分别穿透了他的两只手腕,一直延伸至虚空。每动一下,便带来钻心的疼痛。
至于梦苍生为何要将他困在此地,还将魔门密藏伪装成秘境,让魔门弟子进入不这样,魔门弟子如何能放心将自己的记忆剥离出来魔修的戒心可是比仙修高出一万倍。
他之前以为是自己充当魔门弟子的磨刀石,如今再想,魔门弟子才是梦苍生为他安排的磨刀石。
“刺”两道粗壮的金线同时穿透了他的两只脚踝,他踉跄了一步,重新站稳。
光是站立,就有钻心的疼痛从脚踝源源不断地传入心中。如今便像了,像自己被囚之时。
云觅笑了一声,向前走了一步,走向凉亭。手腕脚踝拉扯出一个巨大的洞口,又缓缓愈合起来;缠绕在身上的细密金线,随着这一动,勒入肉中,如凌迟般将肉割成一片片,又被逐渐愈合的血肉排挤出来,循环往复。
“轰”金针落下,半毁的凉亭彻底崩塌。
“凉亭,是主上亲手所建。”
“铮”金针齐震,落入地下,将凉亭下方的地皮掀起,将令人张目结舌的巨型聚灵阵露了出来。
“聚灵阵,我亲手所布。”
“轰砰”金针再次落下,刺入一颗颗极品灵石中,将阵法彻底毁去。
玉灵汐一袭白衣,站在山巅。凉亭、聚灵阵,他什么都没给云觅留下。
什么都不给他留云觅垂眸,再次抬眼,半毁的凉亭已完好如初,倒下的巨石也已重新伫立,上面“魔门心境”四个大字清晰可见。
云觅走进凉亭,盘坐,锁链自巨石上伸出锁上他的手腕脚腕,与穿透手腕脚踝的粗壮金线重合。他手腕一沉,自膝上滑落分毫,又被他重新拽了回来。
此情此景,除了竹亭下没了玉灵汐所设的聚灵阵,一如当初。
他为,天道。
他可以留住世间万物,除了师尊。
但只有师尊,他想留住。哪怕,只能留住师尊的些许痕迹。
玉灵汐沉默。
他才意识到,眼前之人是云觅更是天道。他愿意痛苦才会痛苦,他若不愿,任何人不能轻辱。
不过
玉灵汐漠然。
都是幻象,留住又如何
“我来,是想问尊上一件事。”他看向云觅,清冷的双眼中布满执念,“魔门心境是不是魔门密藏”
“是。”
云觅身前的案几上出现了一壶酒,一壶梅花酒,一壶他亲手所酿的梅花酒。
当日他毁去满殿梅花酒,如今亦能找回。因为,他为天道除了求死和找回师尊外,无所不能。
他在自己身前和对面各放上一个酒杯,斟满。
对面,梦苍生随意坐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师尊曾和玉灵汐在竹亭对饮,就坐在对面,此为真实;师尊亦曾和他对饮,喝下他所倒的酒,此亦为真实。
那么,此刻,他和师尊在竹亭对饮,亦为真实。云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睁眼,眼前幻影,尽数破碎。
终是幻影。
他再去拿酒壶。
幻影也好。
“果然,在你身上。”玉灵汐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主上入黑暗海,真的是为了魔门密藏吗”如果是,又为何在你身上
“砰”云觅手一颤,酒壶落在地上砸得稀烂,浓郁的酒香在空气终弥漫。
初极苦,后极香。
但云觅却从这香味中闻出了更深的苦意。
梦苍生入黑暗海,将他救活,逼他签订主奴契约,逼他双修,逼他修练寻觅诀,让他忍受凶兽吞噬的痛苦他的行为指向性极强,他对自己的猜测毫不否认,最后也确实引出了魔门密藏。
所以,他从来没有怀疑过。
从来没有怀疑过,梦苍生入黑暗海,真的是为了魔门密藏吗
如果是,他如何能确定自己还活着如果是,他如何能确定自己炼寻觅诀一定能引出魔门密藏最关键的如果是,他为何要在最后退让
“这么想要,本尊就送你好了。”神魂碎片的记忆中,在自己和他争夺帝位的时候,他在心中如是说。
如果是,他为何会送
如果不是,那是为了什么
“砰”身体和神魂上的无数金线同时将身体割断,双重凌迟。
双重凌迟的痛苦太过强烈,以至于他在重聚了神魂、重塑了身体后仍忍不住苍白了脸。
然而,只有经历了极深的痛苦,他才有资格说出那个让他极为欢喜的答案。
云觅勾唇,苍白的脸上勾出艳丽的笑容。
梦苍生入黑暗海,不是为了魔门密藏,那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他。
他欢喜地想,梦苍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呢融合了神魂碎片的记忆后,他认为是在黑暗海中。现在,他认为是更早。
或许早在他数次拒绝拜师之时,早在云欢门中舍身救他之时,早在第一眼见到他之时。
云觅伸手,将自己关于梦苍生的记忆剥离出来,化作幻境。
他看见,将他从云欢门圣女手中救出的是梦苍生,将他从魔门陷阱仙人洞府中救下的是梦苍生,将他从灭仙阵中救出的也是梦苍生,将他从黑暗海中救出的还是梦苍生,将他从白雁随手中救下、不在乎他灭世魔头的身份为了他对上全天下的只有他。
原来师尊,救了自己那么多次
云觅一遍遍经历着幻境,当时的他感到屈辱,现在的他却感到欢喜甜蜜。
因为,他发现了许多他未曾注意的细节。
他发现,在魔门密藏出现之时,师尊并未发现,他正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将他揽入怀中。师尊在意他,多过在意魔门密藏。
他发现,在魔门密藏中,师尊发现他擅自解除了主奴契约后,将他按在王座上双修,说“阴谋永远比不过握在手中的力量”之时,十分认真,仿佛长辈对晚辈的教导。
他发现,师尊在殿中与他共饮时,面对他“师尊可喜欢”的逼问,没有正面回答。
他发现
玉灵汐早已离开,只余他一人在凉亭中亦喜亦悲。
他一遍遍从自己的记忆中找寻着师尊喜欢自己的痕迹,每找到一丝,便将它酿作一丝欢喜。
每找到一丝,他便要经历一次双重凌迟的痛苦,无法控制,亦不想控制。
痛苦总是和欢喜相伴出现,却多过欢喜无数倍。谁让,师尊已经死了呢
但就算痛苦胜于欢喜无数倍,也淹没不了那一丝欢喜。一丝欢喜,也是欢喜,不是痛苦。一丝爱,也是爱,不是恨。
谁让,他爱师尊呢
“砰”他苍白的手腕上,红绳突然断开。
这红绳是他自月老庙买来的,共两根。一根系在了师尊的发上,一根系在了他的手腕上。
系在师尊发上的那根红绳自然与师尊一起陨灭,而他手腕上的这跟红绳也因为随着他一起经过太多次的崩碎又重组,消耗了太多次本源,承受不住断开了。
若早知道他可以将它取下。
若早知道他不会禁锢师尊。
“刺啦”原本只是勒入身体和神魂中、用于凌迟的金线穿入同时穿入血肉和神魂中,在血肉和神魂中不停穿行。与凌迟相仿的痛苦传来,让云觅的呼吸急促了一下。
这样,他便不会再死去,只会痛苦,永不停歇地痛苦。
他低头,看向地上裂成两半的红绳。这样,类似的事便不会再发生。
他伸手,去碰它。在碰到的刹那,红绳化作了飞灰。在红绳化作飞灰的瞬间,他看见了梦苍生。
他静静地躺着,耳边的一丝俏皮的头发垂下,被红绳缠住。
那是师尊的尸体
他一直以为师尊的尸体随着师尊的陨落而化作了飞灰,没想到
玉灵汐
师尊躺着的地方,正是灵汐殿
云觅双眸似血,他朝玉灵汐的宫殿飞去。
师尊,我来迎你。
“砰”云觅直接将灵汐殿的殿门砸开,神魂扫过,却没发现梦苍生的尸体。
“尊上有事”玉灵汐缓步走出,清冷地问道。
云觅冷静下来,玉灵汐不会将师尊的尸体交出的。若是他愿意,早就给他了。
“师尊身陨前,曾说过喜欢我。”他低声恳求,“我想,师尊亦希望和自己心爱之人葬在一起。”
玉灵汐清冷的双眸中没有丝毫动容。
“若有师尊的尸体,千万年之后,师尊可复活。”云觅闭眼。
他本不愿说出这句话,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师尊的神魂已经彻彻底底消失了,连一丝本源都找不到。就算有师尊的尸体,千万年之后,养出的也不过是一缕崭新的神魂,而不是师尊。
他相信玉灵汐也知道,但只要玉灵汐抱有一丝侥幸,他就能将师尊的尸体从玉灵汐手中骗过来。
然而当他睁开眼,却看到了玉灵汐眼底的意动。不是绝望的侥幸,而是满怀希望的意动。
这不应该。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玉灵汐认为师尊能被复活,说明师尊有可能还活着
他只是来迎师尊的尸体,没想到师尊还活着
血泪自云觅眼中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金线失去控制,停在他的体内,不再制造痛苦。他心中第一次升起纯粹的欢喜,亦是第一次被欢喜填满,“师尊是不是还活着把他给我只有我能救他”,,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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