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布置好的一切都弄好了。”江户川乱步罕见地没了平时那种懒懒散散的模样, 他极为认真地用那双碧绿色的眼睛看着在场几人。
“利用港口黑手党近段时间的暴虐与残忍,将他病重即将去世,去世前准备拖着其他势力家族陪葬的假消息传给那几个间谍。”
港口黑手党作为势力庞大的黑手党, 难免会有其他势力的人将自己人安插在里面。这些用性命做赌注的间谍固然隐藏得很好, 可耐不住有一个堪称作弊器的江户川乱步在这。森鸥外只是将他私底下记下来的港口黑手党人员名单放在他的面前,江户川乱步就立刻一一指出哪些人是哪个家族派来的间谍。
当然, 森鸥外拿出来的那份名单究竟是不是目前港口黑手党的所有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江户川乱步也懒得管那么多, 特别面对的还是森鸥外那种多疑的人。
顺便一提,这个计划是由森鸥外提出来的, 他很清楚人的心理防线有多薄弱,只是用了一点小技巧就使得那些间谍对费尽心思拿到的假消息信以为真,连忙震惊得传递给自方的首领。
比较难办的就是这些黑手党的首领们在收到消息后对信息的信任度, 当他们知道其他黑手党首领也收到一样的消息时会不会怀疑这是个圈套。关于这些森鸥外也用了些手段解决了。最主要的是近些年来的港口黑手党首领的确越发病重, 哪怕还存有理智,但也已经下达了很多疯狂的决定。
活在港口黑手党暴政阴影下的其他黑手党想要尽力一搏将他拉下来而后一起瓜分港口黑手党这块蛋糕也不是令人费解的事情。
几个黑手党家族在庞大的港口黑手党下都显得无足轻重,这件事实不只是我们, 就连他们自己也知道。因此其他黑手党家族首领进行了秘密谈话, 决定一起联手在决定好的那一天夜里行动。
这件事在正式执行前只有少数人知道,原本这些少数人中应该还有港口黑手党安插下去的间谍, 但森先生把他们都拦下来了, 使得这些原本应该向港口黑手党首领报告这件事的间谍都处于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
“只是个医生”我疑惑地望着森先生。他一直说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医生,怎么这么多“小手段”
森先生平静地笑着说“当然, 我只是个小小的医生。”
一旁的福泽先生投来了复杂的目光,大概是在想森先生怎么这么能装吧, 字面意义上的。毕竟待在那位易怒的暴虐首领旁获取对方信任的同时还偷偷地使用各种小手段, 培养了属于自己的势力, 没有一点演技和耐心是不可能的。
话题扯回来,按照这两人的联手安排,港口黑手党势必会在某一夜产生一定的混乱。福泽先生要做的是趁混乱潜入港口黑手党挡住碍事的人,森先生则会跟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在一起,至于他和港口黑手党首领待在一起做什么就不是我关心的了。
我要做的就是拼尽全力跑去找阿治,而后带着阿治离开。
虽然这样说起来好像很容易的样子,但实际执行起来还是非常困难的。无论是福泽先生还是森先生都是抱着尽力一搏的心态来的,这次真的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失败的后果都不是我们能够轻易承担下来的。
当然,也是多亏了沢田家光的暗地帮助,要不然我们很有可能会卡在计划的第一步。
沢田家光没来见森先生和福泽先生,我们商量好的计划与对话都是由我传递的。从立场上来看,他们的关系可能会有点微妙,沢田家光也只是打算帮我一把,不打算深入横滨内部的纷争,一旦他真的插手了横滨内部的纷争,这可就不是横滨内部的事情了,森先生和福泽先生反而要反过来警惕沢田家光背后代表的彭格列是不是终于准备侵入日本的黑手党了。
为了不给自己添麻烦,沢田家光只是暗中出手,唯一的目的只有帮我把阿治带回来。
与此同时,我听说阿治在短时间内已经获得了港黑首领进一步的信任,开始拥有一定范围的自由行动许可,港黑首领的亲信都认识他,大多数几个人对这个拥有异能无效化能力的秘密武器颇有好感。
阿治私底下好像还和森先生有什么联系,森先生没有告诉我,但是我凭着一种奇妙的直觉知道了。想想也是,虽然我一直将那孩子当做易碎品,但他可不是会乖乖束手就擒坐以待毙的类型。这么想着,我对这个发现也没有太在意。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直至计划那一天的到来。
那一天的天气很好,一早起来时,温暖的阳光撒下朦胧的光辉,使得每个人都暖洋洋的。树木被风吹拂着,空气间弥漫着一股极淡的花香。可到了夜晚的时候,天暗了下来,横滨的月亮也莫名地变为了血色,仿佛在预告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杀戮。
为了不被即将到来的混乱给殃及到,作为佐藤杏子的我提前来到了港口黑手党里。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港口黑手党里很多人也知道了我是森先生的护士。毕竟那个人作为目前港黑首领最信任的人、首领身边的大红人总归会受瞩目些。
当我走到港口黑手党内部的建筑时,其他人也没有太在意。只以为我是听了森先生的吩咐要去做什么事。毕竟只是在内部走动一下又不是去港黑首领的办公室,管理自然也没严格到变态的程度。
我走到森先生之前提醒我的一处房间内,走进后关上门,闭上眼静心等待声音的响起。
港口黑手党内部一向是比较安静的,特别是在港口黑手党首领生病后,性情变得极为易怒,港黑内部的人自然是大气也不敢喘的,闭上眼时我所能听到的只有来回走动的人们的脚步声。
然而,就仅仅只是一瞬间,“轰隆”一声,外面突然传来了爆炸的声响。原本寂静的黑手党内部就如同砸了一块石头进去的河水般猛地泛起了波动。
震惊的叫喊声、被木仓杀的呼救声、东西被砸烂的破碎声混杂在一起奏起一曲死亡乐曲。原本的寂静被轻而易举地打碎,所有生命在此刻变得无足轻重。
我睁开了眼,深吸了口气后猛地打开门,往最先准备好的线路奔跑。
越过门扉,越过走廊,越过拼杀中的黑手党们,我不停地奔跑着。有些地方烧了起来,熊熊烈火照亮了黑夜中所有人的眼睛,令所有人的心中都像是有火焰在燃烧那样。各种声音吵得人头疼,连呼吸也因此变得沉重起来,鼻间弥漫着一股毁灭与死亡的味道。
在奔跑的过程中,我有好几次差点被砍到、被木仓击弄到、被撞到,一趟下来,我穿着的衣服也变得有些破烂,身上出现了很多擦伤,鲜血顺着我的伤口不停地往下滑落。
即使如此,我也只是奔跑着,不停地奔跑者,一如在津岛家奔跑着寻找阿治的那个时候。
我很清楚自己不能停下来,只能不停地向前,倘若我在此刻停下来,等待着我的只会是无底的深渊。
长时间的奔跑使我不停地喘着气,肾上激素上涌使我的大脑空白,喉间涌起一股涩意。
原本守候在两边的黑手党们也不知道去了哪,我径直都走向阿治所在的房间,打开了门
少年坐在床上,身上依旧缠着绷带却也不知何时穿上了一套黑西装,与以前相比看起来多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场。注意到门被打开的声响,他抬起头来望着我,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幸子。”
“接下来是准备杀死我吗幸子。”
记忆里,比现在的阿治要更加瘦弱、更加幼小的身影与此刻的他重合在一起。相似的场景不同的对话使得我原本凝重的表情不由得变得柔和起来。
说起来我明明没有告诉阿治我是谁,但他还是认出了我。
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就像是我永远不可能认错阿治一样,阿治也永远不可能认错我。
毕竟我们是母子嘛。
哪怕身处世界的两端,我们的心也是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
我喘了几口气,平复呼吸后踏着脚步走过去,向阿治伸出了手说道“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像以前那样两个人一起”
哎呀,这次可不能再说去看樱花了。每一次去看樱花总会出点什么事,那应该说什么好呢一起露营一起野餐一起去公园玩不管怎么样,只要母子两个人能够在一起,无论去做什么事都能够让人感到开心。
可阿治却摇了摇头。不仅如此,他还一直坐在床上,一点也没有准备站起来和我一起走的想法。
我茫然地看着他,有些不明白阿治此时的动作。而阿治只是说道“抱歉,幸子,我不准备离开这里了。”
“你的意思是”
阿治垂着眼,望向了被床被遮住的角落。
而我顺着他的目光终于看见了角落里被绑起来的安德鲁和上原恒一郎。
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嘴巴都被赌注了,他们如同死鱼那般被严严实实地捆绑在瘦小的阿治脚边,看起来滑稽又有种类似鬼娃娃般的恐怖感。
他们似乎是已经被绑住了很久,结实的身体上出现了明显的勒痕,因为呼吸不通畅而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连半点呜咽声也发不出来。
这是多么好笑的场景呀,前段时间轻而易举地将我弄死、把阿治抢走的两个男人此时此刻竟然如同最卑微的蝼蚁那般任人宰割。而我只是靠近他们两个,身体就又开始记忆起疼痛,令我的额头开始冒起冷汗。
在如此可笑的场景下,我开始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和阿治的差距。
“我用了点小手段。”打破了仿佛凝固住了的寂静气氛的是阿治平静的声音。他说“不,应该说在你所看不见的地方里,我做了一些你难以想象的事情。”
这么说着,阿治伸脚踹了一下被绑着的那两人。明明都是身材极为高大的男人,在此刻却如同棉花一般被轻而易举地踹倒在地而后我才发现了,这两个人并不是因为长时间的捆绑而昏迷过去,反而像是受到了极为残酷的刑讯而昏迷过去,要不然怎么解释他们身上不多却极为狰狞的伤呢指甲都被剥开,虽然身体还完整着,但不自然放着的、折断的手与脚也证明了他们经历了什么。
阿治垂着眼,低着头望着自己的手掌心,喃喃着说“我一直在想自己是为了什么而诞生下来的呢我想要去死,可幸子你努力地把我拖了出来,对我喊着恭喜您诞生在了这个世界,修治少爷。”
“因为你抓住了我的手所以我想着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吧。但果然还是很艰难、很痛苦。因为不想让你难过,所以拼命地忍耐着、忍耐着。”他像是透过自己的手看见了不停流淌着的鲜血一般喃喃道“可这一次,我觉得自己在死亡与暴力之中或许能够看见什么关于活下去的意义。”
望着震惊的我,阿治抬起头来如此说道“虽然幸子你总是说无论我是什么样的都会接受,但我还是觉得你离开我比较好。”
他总是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推开我。
说实话,就算是我也会感到生气,因为自己不被信任而感到生气。可我又因为阿治那胆怯的、破碎的心而感到了悲伤。他像是从出生下来时,心底就破了一个大洞一样,所有美好的事物都会在那个洞口面前轻而易举地变为散沙。
而我面对这样的阿治又能够去责怪什么呢他没办法去理解人类,因为过去聪明所以越过了鲜花的美丽直接看到了它的死亡,而我面对因为这样而感到了痛苦与绝望的阿治又能够去责怪什么呢
我深吸了口气,说道“如果我说好,而后离你而去呢”
阿治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说“那么,再见了”他顿了顿,似乎因为觉得这是最后一次了而呼唤出声。
“妈妈。”
阿治其实很少叫我妈妈,大多数时刻都是喊我幸子。或许是因为叫习惯了,也或许是因为出于小孩子的自尊,但我觉得比较大可能性是因为他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喜欢幸子这个名字,像是只要念着这个名字,我就真的能够得到幸福一样。
因此,当阿治喊我妈妈的时候,那都一定是非常时刻。
我沉默了片刻,有些生气地说道“你是笨蛋吗”
阿治茫然地抬起头来看我,而我继续说道“你都这样喊我了,喊我妈妈,我怎么可能真的扔下你不管啊”
我上前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说“而且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毕竟想去找活下去的意义某种程度来说,你是在自救,你想要让自己能够活下去才会去寻找。倘若你连活下去的意义都不想找了,我反而会担心你是不是彻底绝望,决心去死了。”
“我在自救”阿治茫然地重复了一遍我的话语。
“嗯。”我点点头,说“不是所有人都拥有求救能力和自救能力的。但哪怕你没有说救救我,我也能够听到你的求救声,也能够从你的笑脸上看出求救的痕迹。”
“如果真的已经决心去死了,那么你现在根本不会去执着寻找活下去的意义因为你对这人世还抱有一丝希望,因为你还在苦苦挣扎着。当然,即使如此,你的痛苦也是任何人都不能否认的。”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救救我,多么简单的音节呀。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将它说出口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求救能力的。而对于阿治来说,想要找到活下去的意义就是在拼尽全力地大声呐喊着救救我
我怎么可能无视他的求救
“如果这就是你做好的决定那么就去做吧。”我认真地说道“我希望你能够活下去并且获得幸福。但不要因为我的感情而产生负担,不要顾虑我,不要因为想着我而觉得自己没有说出想死话语的资格。”
“人心是有极限的。”我伸手抚摸自己的心脏。手底下的那颗心正扑通扑通地跳动着,象征着我还活着的这个生命。我说“一旦超越那个极限,人类就会变成不去思考的行尸走肉又或者彻底崩溃走向死亡。”
“我不希望你会变成那个样子,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没有顾虑径直地走向自己想走的道路。倘若加入港口黑手党,站在此处能够让你燃起寻找活下去的意义,那么就去做吧。”
“无论何时我都一定不会放弃你的。”我认真地盯着阿治说道。
阿治像是因此感到了畏惧那般下意识地想要逃跑,但这一次他拼命地克制住了自己,他没有逃。
阿治仰起头来看着我,点了点头。
后面的事情也不用多提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森先生和阿治早已在这段时间进行了一次谈话,两个人形成了类似师徒的关系,而阿治也因此见证了森先生亲手杀死港黑首领的那一刻。
沢田家光在得知我救到阿治后就离开了,而福泽先生则是在得知阿治加入了港口黑手党后沉默了很久,他对森先生变成了新一任港黑首领的消息倒是不惊讶,大概早就知道那个人在做什么打算吧。
我怀疑是不是早已看穿一切的江户川乱步则是心不在焉地吃着巧克力棒,说“果然还是加入了吗”
晶子则是为阿治的选择感到震惊和不解,原本就很反感抗拒森先生的她甚至还问我阿治是不是被森先生洗脑了,但在我认真地和她说这一切都是阿治自己的选择后,她也沉默了很久,最终选择尊重阿治的决定。
森先生最终以“首领被混进来的其他黑手党势力杀死,死前曾立下过遗嘱让我当下任首领”当上新一任首领,还用了这个借口带着港黑首领不,是前港黑首领的心腹去铲除敌对的黑手党势力,再用一些“小手段”让他们不小心死在里面。
阿治被森先生送了一件黑色外套,正式成为港口黑手党的一员。而我根据之前答应沢田家光的约定,时常跑去和奈奈夫人聊天,继续着一如既往的生活。
时间飞逝,自那以后,几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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