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高高兴兴地与宣晫玩了一整日, 等到天黑时,才挥挥小手,依依不舍地送他回宫。
但晚上一闭上眼睛, 刚分别的两人立刻又在梦中相见了。
白天晚上都有小伙伴陪着,哪怕是小伙伴们上学堂, 太子哥哥在宫中出不来,家里也有许多只小狗。也许是知道她生病了, 几条小狗都变得粘人的不行, 一张床上被小狗占得满满的, 只剩下一个给妙妙躺的地方。
还有爹爹爷爷和奶奶,祝姑娘也经常过来看她。妙妙每日被喜欢的人包围, 每日都快快乐乐的,她乖乖吃药, 按时睡觉, 心情愉快,很快, 身体也慢慢变好了。
她心中一直惦记着祝姑娘的事情,只是祝姑娘几次过来, 却一句也没提, 妙妙也不好意思问她的伤心事。等病一好,爹爹准她出门,妙妙的心思又活络开了。
她没立刻去上学堂,而是先忙一件大事。
妙妙要去找阮公子。
她心中想阮公子是个笨蛋,还让祝姐姐那样伤心,要是再没有人提醒他, 他一直笨下去, 以后后悔可就来不及啦
于是妙妙戴上兔毛围脖和手套, 穿得厚实温暖,与爹爹说了一声,便带上点心,牵上大黑大黄,让马车把自己送到了信阳侯府门口。妙妙来过阮家好多次,她熟练地绕到后门,进了阮家的小院子里。
妙妙敲了一会儿的门,才等到阮母过来开门。一见到阮母,她甜甜地喊了一声“阮伯母。”
阮母有些惊喜“珩儿今日上学堂去了,你来可找不到他。”
妙妙乖乖地说“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是来找阮大哥的。”
“他有事出门去了,我也不知道何时回来。”阮母侧过身,温声道“不如进来等着吧。”
妙妙高兴地牵着狗跨过门槛,送上自己带来的点心,两条狗也乖顺地在桌边蹲了下来。
阮母咳了几声,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笑着说“我听珩儿说你生病了,现在身体如何了”
“我已经好啦。”妙妙乖乖地回答,又关心地问“那您身体怎么样了呢”
“我也好多了。”
妙妙又仔细地观察她一番。阮母本来就瘦,现在好像变成了纸片,厚实的棉衣穿在身上也不显臃肿,反而像是空荡荡的挂在骨头架子上。她瘦的双颊都微微凹陷,妙妙心疼地摸摸她的手,又摸摸她的脸。
温暖的小手贴在脸颊上,阮母愣了愣,便听她紧张地问“您最近是不是没吃饱饭”
阮母失笑,道“吃饱了。”
妙妙却有些不大信。
她心想要不是肚子饿,怎么会瘦成这样呢
妙妙把自己带来的点心拿了过来,她一层一层打开食盒,从里面拿起一块香喷喷的点心,塞到了阮母的手中,态度难得的强硬。
阮母便顺着她,张口将点心吃了。点心是将军府里的御厨做的,松软香甜,妙妙亲自站在厨房门口盯着它出锅,还滚烫时就放进了食盒里,一路抱过来,到此时入口也还带着余温。
阮母被她要求吃了一块,两块,到第三块时就吃不下了。
她推了推小姑娘举着点心递过来的小手,说“我吃饱了。”
妙妙低头看看点心,抬起头来时,眼中还满是惊讶“只吃了两块呢。”
她家厨子伯伯做的点心可好吃了,哪怕她还是个小孩儿,也能一口气吃一整盘,更何况阮母是个大人。
阮母软声说“我先前吃过了。”
妙妙鼻头微动,仰头嗅闻一番,疑惑说“可您家中一点饭香味道也没有呀”
阮母“”
妙妙可是个细心的小姑娘,明察秋毫,她摸一摸灶台的温度,就知道今日是什么时候开的火。被小姑娘圆润澄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好像把她看穿了,阮母张了张口,也也说不出隐瞒的话了。
她道“我最近吃的少。”
“怎么会吃的少呢”在妙妙看来,吃饭填饱肚子可是头等大事,肚子饿的滋味可不好受,谁也忍不了。她一听这话,便更加担忧了。
阮母“天冷之后,吃的就少了。”
“那您想吃红烧肉吗排骨呢酱肘子呢”
阮母连连摇头。
吃不下东西,那可是一件大事啊
哪怕是她生病的时候,肚子也会咕噜咕噜叫,想要吃大肉和点心,刚刚一场病生下来,爹爹他们对她有求必应,妙妙小脸都圆了一圈,变得比之前还肉嘟嘟的。
妙妙也顾不得什么阮公子祝姑娘了,让阮母在家里等着,还把大黑大黄留下来看她,自己急哄哄地坐着门口的马车回了家。
她再回来时,把家里的大夫也带了回来。
大夫仔细地给阮母把了脉,眉头紧锁,神色有些担心“夫人的情况不太好。”
还不等阮母说什么,妙妙便整颗心都提起来了“怎么会不好呢哪里不好了能治好吗”
阮母也连忙道“大夫,我一直吃着药,没什么大碍。”
大夫又看过她的药方,沉思片刻,摇头道“这药方没什么错,只是夫人的身体早些年就坏了,需要好药滋补,这药方治标不治本,就像是破了洞的大缸,就算是不停往里面添水,时间长了,夫人恐怕也”
妙妙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她着急地问“那要怎么样才能治好呢”
“若要治好,说起来也不难,若是有人参之类的药材,平日再辅以膳食细养,只要好好休养滋补,夫人的身体自然也能好了。”
妙妙顿时长舒一口气。
能治好,能治好就好了
妙妙可不是以前的妙妙了,现在的妙妙有自己的钱箱子,还有爹爹爷爷和奶奶,已经是不缺银钱的妙妙啦
她高兴不已,刚想要说点什么,阮母却按住了她。妙妙疑惑地抬头看去,就见阮母朝着她摇了摇头。妙妙“您”
阮母声音轻轻的,她温和地道“我没有银子。”
妙妙一愣,“可是我”
阮母的手放在她的脑袋上,轻柔地摸了摸。她又摇了摇头,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大夫左右看看,道“我给夫人开个方子,夫人按新的方子抓药,气色也会好很多。”他写了方子,很快就走了。
妙妙眼巴巴地看着她,只见阮母仔细地收好了药方,却只字不提方才的话,只趁着精神好,去忙活家中的事务。
妙妙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她拿起什么,妙妙就抢过来帮忙。她们扫了地,收拾了院子,给小鸡喂过食。什么都忙完了,阮母咳嗽几声,无奈低头去看,就见小姑娘眼睛红红,眼泪汪汪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却还是倔强的仰着脑袋挡在她的前面。
阮母无奈“不治了。”
“为什么不治了”妙妙着急地说“大夫都说了,能治的可以治好的”
“你知道一支人参要多少银子吗”
妙妙噙着眼泪摇头。
她是不知道人参要多少银子,但知道要好多好多钱。可是妙妙现在有银子啦。
她有好多好多,她的小钱箱装得满满的,爹爹爷爷奶奶每月都会给她零花钱,妙妙从来不乱花,全都存进小钱箱里。现在不就是派上用场的时候吗
“我可以借给你。”妙妙着急地说“如果不够,我就去找我爹爹借,可以治好的”
“好孩子。”阮母轻轻叹一口气,说“但我这身子,也就只能这样了。”
“才不是呢”妙妙大声地反驳她“大夫说了,可以治好的”
用大补的珍贵药材,之后也得仔细养着,要花的银子更不会少,若阮母还是信阳侯夫人,自然也不会计较这些。可如今今非昔比,生计尚且艰难,更别说治病了。
因而她也只是摇头,任凭妙妙多着急,她也不为所动。
妙妙劝不动她,只好愤愤地抹了一把脸,气呼呼地在门槛上坐下来。她大声地说“我等阮大哥回来,还、还有阮云珩,我和他们说”
她心想阮伯母不听话,可阮大哥总该是个懂事的人吧
阮母摇摇头,就由着她了。
冬天的京城还十分的冷,妙妙坐在门口,两只大狗紧挨着她,用温暖的毛毛温暖着她。妙妙的双手捂在兔毛手套里,小脸缩进了围脖里,感觉到下巴处的兔毛湿漉漉的,妙妙委屈极了。
是不是天底下所有做娘亲的人,都是这样子的呢
要是阮云珩的娘亲也没了,那阮云珩得多难过啊。妙妙已经尝过这种滋味,她也不想让自己的朋友也感受一回。可是,不管是她的娘亲,还是阮云珩的娘亲,怎么都那么不懂事呢
等阮公子回来时,便看见自己的家门口蹲着一个小姑娘,哭得眼睛鼻子红红。
阮公子满头雾水,等被妙妙急忙忙拦住,说清楚前因后果后,他也沉默了下来。
妙妙打着哭嗝,严肃地说“要、要治病的”
阮公子面色沉郁,却也坚定地应下“是,要治。”
阮母急忙说“咱们家哪来的银子,不说买人参,日后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妙妙连忙道“我我有银子,我”
阮公子却不看她,只郁郁道“我不考科举了。”
妙妙傻了。
阮母也惊了,脸色一下变得严厉起来“不行。”
“你莫要胡闹,你不是准备了许久,明年开春就是春闱,就已经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了,到如今说什么放弃的话”阮母气急攻心,重重地咳嗽起来,妙妙连忙给她拍后背,也目光惊慌地看着阮公子。阮母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厉声斥道“咱们家都已经变成这样了,你若是不参加科举,不考出功名,难道要一辈子住在这处地方,看他们脸色你你先前是怎么说的你爹去的早,难道你还要一辈子抬不起头”
阮公子垂着头,低声说“娘,我考不中。。”
阮母厉声道“怎么会”
她的话说到一半,对上大儿子的眼,忽然意识到了他未出口的话。
哪个考生不是在家悬梁刺股挑灯夜读,可他忙碌生计,上有病母,下有幼弟,全家的生计便只担在阮公子一个人身上。便是他想停下好好备考,却也找不到机会。
他们心有傲骨,做不到摇尾乞怜。先前阮云珩借了一回银子,也就只有那么一回。
哪怕这回没有阮母的病情,阮公子心中也存了这个念头。
阮母白着脸,慢慢闭了口,母子俩沉默下来,一时情绪低迷。
正此时,一声响亮的哭嚎划破寂静。
妙妙崩溃地大哭“你们怎么全是笨蛋呀”
真是气死妙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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