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经筵

    齐府,齐宥喘吁吁的跑到书房道:“爹,这次经筵你是主讲?”

    齐鸣泰看着儿子的模样直皱眉:“是有如何?”

    齐宥神色一变,急道:“您准备讲什么呢?”

    他记得原书里,他爹就是在经筵上凭三寸不烂之舌成功惹怒了雍炽,让他们整个齐府都被查封。

    齐鸣泰瞪着儿子斥道:“此事与你无关,你管好自己的事!”

    “爹,我明年要科考,日后若是进了翰林院,说不定也会给陛下讲书。”齐宥已经明白了他爹的套路,急中生智央求道:“爹爹给儿子传授一些经验,耳濡目染也好过将来临时抱佛脚。”

    齐鸣泰展眉,频频点头道:“你有这个志向是好的,经筵的本意是规劝陛下,自然要结合当下朝政,你可知最近朝堂上有何大事?”

    齐宥乖乖摇头,异常配合。

    “自然和你们国子监借用宫廷厨子一事儿有关。”齐鸣泰轻咳一声:“陛下正是少年情动之时,却不置后宫,不选秀女,此举有违天时,有悖人性,我此番必须要进谏。”

    “……”

    齐鸣泰说话文绉绉的,但那语气和神情还是让齐宥联想到前世住在他隔壁的催婚大婶。

    怪不得人家雍炽不待见他……

    齐宥在心底叹口气,忙劝道:“爹,这是陛下的私事,你直接指出来,陛下多没面儿啊。而且这种事儿哪儿有什么天时,以后大家都是看心情……”

    “你金榜提名后再来指导老夫也不迟!”齐鸣泰和儿子话不投机半句多,登时冷下脸训斥:“你如今才念几本书,还不滚回去温习功课!”

    齐宥苦着脸回到房里,拼命想化解之法。

    在原书里,本次经筵后雍炽查封齐家,齐宥泪眼汪汪夜扣排云台,想为父兄求情,就是在此时,雍炽一时情动,占了齐宥的身子。

    齐宥还记得书里的原文:月色清朗,夜风拂动,齐宥跪扣紧闭宫门,眼眶微红。宫门缓缓开启,雍炽凤眸微眯,望着不胜夜风般轻轻颤抖的齐宥,第一次起了假戏真做的心思……

    描写很唯美,但过程再销魂,雍炽在此时,也不过是把原主的身子当成一道可口的菜而已。

    齐宥丝毫不想当唯美剧情的男主,和雍炽上演强取豪夺的大戏。

    思前想后,他连夜亲手写了张诚恳的谢恩表,通过冯太监递给皇帝,开始自救计划。

    但愿雍炽能看在他把彩虹屁写成小论文的份儿上,从轻发落他倔得像头驴的老爹。

    内阁,国子监,翰林院,左右春坊选拔出的官员们垂手恭侍在铺陈明黄锦缎的书案前,等待皇帝驾临。

    经筵时皇帝亦是学生的身份,所以是历代帝王礼贤下士的最好时机,不少皇帝会提前莅临课堂,绝不让师傅苦等,课罢后还会起身答谢并赐宴慰劳,给足大臣们面子。

    但在雍炽这里,一切都不存在。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雍炽在锦衣卫的簇拥下纵马翩然到场,按礼制,经筵时皇帝需要穿盘领大袖龙袍以示庄重,可雍炽却穿着飒然随意的劲袖骑装,大步跨过本该拾阶而上的经筵台,年轻英挺的脸庞在阳光下烁烁生辉。

    不管皇帝规不规矩,官员们立即按照礼仪规范跪倒请安。

    雍炽轻甩袍襟坐于书案后:“起身吧。”

    随着唱礼官的程序步骤,展书官战战兢兢上前,把雍炽面前的书翻至今日要学的一页。

    齐鸣泰上前一步,行礼如仪后,清清嗓子开始讲述课业。

    正直夏日,没有一丝风,经筵周遭合抱粗的垂柳被阳光蒸晒得发蔫儿,时不时传来的几声蝉鸣令闷热更难忍耐。

    雍炽正欲出言打断,忽听齐鸣泰话音陡转道:“譬如陛下,年岁正当时,宫中却无一嫔妃在侧,与国与己,皆百弊无一利。”

    雍炽目光顿冷:“齐御史此话何意?”

    把皇帝越凶我越浪当作人生格言的齐鸣泰立刻道:“陛下年已十九,也该广选秀女,册妃封后,为子嗣考虑了。”

    “齐御史这话倒让朕不明白了,朕昔年建排云台,也是你率众臣出面,说什么建台劳民伤财,是朕的纵欲之举。”雍炽冷笑道:“如今你又进谏,想让朕广选秀女,这难道不是劳民的纵欲之举么?”

    “当然不是。”齐鸣泰怼道:“选适龄女子填充后宫繁衍子嗣,是为江山传承国运昌隆。而陛下建排云台召见美貌少年,却是旁门左道,伤身害己……”

    雍炽暴戾,大臣们的劝谏向来迂回,谁知齐鸣泰这番话却如此直白……侍立在一旁的大臣们冷汗直流,恨不能上前捂住他的嘴。

    雍炽面色如挂寒霜:“齐御史好大胆量,竟敢当面指责朕?”

    一时间剑拔弩张,大臣们双股战战跪倒在地,不敢抬头。齐鸣泰也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闭嘴。

    雍炽紧盯齐鸣泰跪倒的身影,双眸闪出杀伐之意,正欲开口发落,冯太监及时俯身过来,压低声音悄悄道:“齐小公子方才送来了谢恩折子,说是感激陛下送的厨子,您要不拆开看看?”

    雍炽冷哼一声:“几个厨子而已?还要劳烦朕看什么谢恩表?”

    雍炽沉着脸接过那封谢恩表,来来回回看了两遍。

    也许是膳食吃得满意,这张谢恩表写得很甜,从多个角度歌颂了雍炽对国子监的关心爱护,末了还写道:有陛下的精心照顾,臣定能养好身子,春闱后好好侍奉陛下。

    谢恩表的字体不是他眼熟的规矩台阁体,很大很憨稚,倒有几分说不出的可爱赤诚。

    雍炽望着齐鸣泰,不知为何怒意渐消,眸中反而划过一丝讥讽,当爹的慷慨陈词宁折不弯,儿子却悄咪咪递上谢恩表,为一顿饭食甘愿自比为君主后宫,这对儿父子倒不像一家人。

    雍炽摆手示意冯太监俯耳过来:“去国子监,传他侍驾。”

    冯太监一怔道:“现下么?”

    “即刻就去。”雍炽看了眼侍立的干巴巴的众臣,愈发想念齐宥不含杂质总是含笑的双眸,又道:“别让旁人瞧见,徒惹麻烦。”

    雍炽扬声,懒散道:“齐大人,起身吧!”

    齐鸣泰懵懂起身,望着雍炽似笑非笑的双眸,尚不知一场灾祸消弭于无形。

    “齐御史的意思,朕明白了。”雍炽唇角忽然浮起一丝笑意:“想让朕填充后宫又有何难?来年开春,朕便要册封一人!到时,还要请齐御史亲自为此人拟定封号!”

    一想起来年开春,齐鸣泰眼睁睁看着高中榜首的儿子未入朝堂却进后宫的画面,雍炽便觉身心愉悦。

    齐鸣并未听说陛下有心仪的女子,抬头道:“不知陛下心仪谁?”

    雍炽心情极好,只嘴角微翘道:“此人御史也认识。”

    雍炽不理会齐鸣泰疑惑的模样,展颜道:“他日佳人进宫为妃时,朕必告诉他齐御史今日之谏言,好让他日夜感怀齐御史的爱国忠君之心。”

    众人本以为此番齐鸣泰在劫难逃,谁知陛下眨眼之间转怒为喜,都有些面面相觑……

    雍炽淡然起身离席,与齐鸣泰擦肩时他忽然止步,轻声道:“齐御史,你今日这一番议论,究竟是关心社稷,还是在担心自己儿子呢?”

    言语中夹带戏谑之意,未待齐鸣泰反应,雍炽已大踏步离去。

    众臣在皇帝离去后窃窃私语。

    “齐家侥幸逃过一劫,真是悬呐……”

    “唉,皇帝早就恨了齐家,念在是先皇所封的顾命大臣份儿上才屡屡放过,只是日后那齐小公子进了朝堂,还不知要受一番怎样的磨难……”

    始终侍立在一旁的蒋司正灵光一闪,陆唯时萧朗吟魏九朝个个有后台,他个个不敢惹,那日后若只拿捏被暴君厌恶的齐家小公子,定能万无一失!

    他计上心来,开始重新在心中谋划被齐宥搅合的孔庙香火钱一事。

    齐宥刚下第一堂课,去隔壁堂找了陆唯时,趴在窗户上正说话,听到敲预备钟,急忙往二门跑。

    还未到课室,就被一个小太监模样的人拦住:“公子,公子,陛下宣你去排云台。”

    “不成吧。”齐宥心登时一提,他往课室看了看:“算学师傅已经进门,快要讲课了。”

    “公子跟随小人走便是,整个国子监没人敢查公子的课!”

    齐宥:“……”

    齐宥被径直带到排云台射圃,远远望去,暴君披着束腕的薄黑长衫,正在几个锦衣卫的陪同下张弓搭箭。

    齐宥不得不承认,这些练武之人的身材一眼望去皆格外高大飒然,气势极为摄人。

    他咽口唾沫,心里忽生出几分羡意。前世齐宥极为重视健身,即使在高考前,也不忘举举杠铃,朝同桌炫耀炫耀稚嫩的肱二头肌。

    可自从穿书过来,接触的大多是文雅书生,一个个眉目精致,轻袍缓带,倒让他忘记修炼身材这档子事儿了。

    他正胡思乱想,忽觉耳畔一道凌厉风声飞过,发带倏然随风飘起,几乎同时,身后传来箭尖没入树杆的声音。

    齐宥惊魂未定的抬头,雍炽双眸映着浅金色日光,正持弓笑看他。

    齐宥胸口跳若擂鼓,头上的淡蓝色锦带也如受到惊吓后的兔耳般瑟瑟发抖。

    皇帝身旁的锦衣卫笑睨齐宥:“陛下,你方才那一箭吓到他了。”

    “他们读书人,向来胆子小。”雍炽神情带了几分雀跃,对齐宥倨傲地扬起下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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