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彤昨晚睡得很香,并不知道在遥远的京城了发生了什么,她白日里干了一天体力活,实在累坏了,所以给自己烧水洗了个澡,好好睡了一觉。
已经是暮春了,人间最好的时节,她走到院子里,美美的伸了一个懒腰,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开始洗漱穿衣。
拿起梳子以后,叶秋彤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不会梳头。
虽然原身的记忆都在她心里放着,包括扎这个时代发辫的方法,但是这就跟对着菜谱做饭一样,一看就会一做就废。
叶秋彤已经没有镜子了,铜镜在这时候是挺贵的物件,很早之前就被拿去典卖了买药救命,更要命的是,橡胶皮筋是不存在的,也没有黑色钢发卡,头发绾好发髻之后就靠那种布条做的发带固定。
叶秋彤硬着头皮试了又试,最后只得无奈的承认,她完全没有能耐梳好这些古代的女子发辫。
失败N次之后,她索性把头发梳在头顶扎了个丸子头,然后用发带束了一圈,就像昨日见过的村夫们那样,虽然性别不对,好歹是这个时代的发型了。
梳好头发之后,叶秋彤打开衣柜,顿时吃了一惊,原身居然有满满一柜子衣裳。
叶秋彤一件一件翻看着,全是桃红、水红、海棠红……,不仅颜色鲜亮,而且款式都很好看,她以前也见过现代的一些汉服和汉元素服装,价格没到位的,总是有工业风,对比之下,这柜子里的衣裳透着股精致劲儿,面料质感都十分不赖。
看得出来,这也曾一户殷实的小康之家,而且这家人往日里应该是十分疼爱这个姑娘的,虽然是童养媳,却没受过什么苦楚,也难怪她会难舍这份亲情,要追随家人而去了。
叶秋彤唏嘘了一下,考虑到自己现在这个寡妇的身份,她努力在柜子里想找出颜色素雅一点的,发现居然一件都没有。
叶秋彤回头看看她昨晚泡在盆里那套淡鸭蛋青色衣裙,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身衣裳都很脏的,原身却不换。
公婆死了,小丈夫也死了,她不能穿鲜艳的颜色,那样会被人嚼舌根,可她又无钱买新衣,所以就只好日日穿这套青白色的衣裳。
这就是所谓的娇养吧,这么娇滴滴一个小家碧玉,在这个时代确实无法独自存活,她如今求仁得仁,一家人又团聚了。
叶秋彤叹了口气合上柜门,又打开了角落里一个箱子,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是一些男子的旧衣裳。
她认出来了,这是叶玉山的遗物,好的那些烧铺的时候都烧去给他了,剩下这些旧的,是打算留下来做个念想的。
她索性拿了一套出来穿,那男孩去世的时候很年轻,身量跟她差不多,居然很合身。
叶秋彤心里一动,她想到该卖什么解决自己身无分文的问题了,她决定把这些漂亮衣裳都卖掉,反正她此后的人生里,都摆脱不了寡妇的名头,基本上没有机会穿这么鲜艳的颜色出门了。
而且叶长驴的事情给了她教训,一个独居的年轻女子,假如不想引来坏人,在这个时代还是做男装打扮更方便一点的,搭配她勉强会梳的丸子头也很合适。
叶家圩子是县城旁边的一个小村镇,如果要找当铺的话,就得去十八里地外的罗阳县。
叶秋彤看了看天色,心里估摸了一下,现在去的话,天黑前完全能回来,时间还很松快,她立刻找了几块包袱皮,麻溜地把衣裳收拾着裹起来,用板车拉着去了罗阳县城。
因为路并不太远,又有官道,平坦好走,时辰还没到晌午,叶秋彤就进了县城。
原主过去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买的娇滴滴小家碧玉,心里只有胭脂水粉和绣花样子,这导致叶秋彤一直不知道自己穿到哪朝哪代了,不过看县城这繁华的景象应该是个盛世。
路边的饭馆开始上客了,酒菜的香气飘出来,饥肠辘辘的人对饭香尤为敏感,叶秋彤闻着只觉得更饿了,街边一个打烧饼的小贩看她站在饭店门口发呆,便大声招呼她:“烧饼,刚出炉的烧饼,便宜又好吃。”
“多少钱?”
“一文钱一个!”小贩子手脚麻利,话音刚落已经拿纸包好了一个递过来。
倒是不贵,可是叶秋彤此刻身无分文,她只好尴尬笑了一下:“麻烦大哥了,等我当了东西,再回来买你的烧饼。”
小贩听她叫人嘴甜,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发觉这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实少年,抬手往边上一指:“街上好几家当铺,数东头那家出价实在。”
叶秋彤眼睛一亮,立刻诚心诚意道了谢,她本来是有意多看几家比比价的,正愁饿得没力气走了,没想到居然遇到好心人指点。
中午,典当行里没什么人,伙计们都去后头吃饭了,高高的柜台里面,一个老掌柜正趁着安静的功夫在对账,见叶秋彤进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为难地说了一句:“丫头,东家有话,咱家铺子不收死人的衣裳。”
叶秋彤忙说:“我当的是我自己的衣裳,和我自己盖过的被褥。”
叶秋彤下意识地觉得,这老掌柜的好像认识她,又不好开口直接问,显得好像套近乎,万一人家说不是,多尴尬。
老掌柜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便问:“都当了,那你以后怎么办?”
叶秋彤平和地笑笑,拍拍自己身上:“我这不是还有吗?”
她可以穿叶家小哥哥的衣裳,叶老爹冬天的棉袄裤可以拆开缝补一下当铺盖。他们当初拿她当亲人,所以别人嫌弃,她不嫌弃。
老掌柜轻叹一口气,不再说别的,从后面叫来两个伙计帮她清点了。
叶秋彤一路走来,随便在街边的几个小食摊上问了价,对这个世界的物价有了个大致的估量。
听说十个商人九个奸猾,还剩一个是大智若愚,她原以为自己一个孤女,当铺肯定会压价的,没想到最后给的银子居然很可观。
当铺那老掌柜拿了钱给她,还叮嘱了她一句:“丫头,不要乱花钱,拿去买些粮食。”
叶秋彤道了谢,她拿了银子第一件事确实是打算出去买些粮食和盐巴,吃饱肚子才是正经事,活着才能图谋以后。
出了当铺,叶秋彤又回头看了一眼,门上的牌匾写着“邱记”两个字,让她莫名有些熟悉感。
叶秋彤没有食言,去卖烧饼的小贩那里花一文钱买了个烧饼,狼吞虎咽吃了下去,填饱肚子之后,她去粮行买了些米面回家了。
晚餐煮了一锅米粥,米下锅之后,发现没有菜吃。
叶秋彤毕竟是现代长大的女孩子,再穷也没经历过这种食不果腹的日子。
此时正是草木葳蕤的季节,她灵机一动,想起回来的路上看到村口官道边上有不少野苋菜,就立刻跑出去摘了些野菜,洗干净拿开水烫去涩味,然后切碎放进锅里一起煮粥,加点盐,又滴了几滴昨天肥肉炼出来的猪油,这一锅热气腾腾的野菜粥立刻有了肉的灵魂,闻着简直香掉人的舌头。
今天刮东风,风把香味送了很远,西边的叶小满家正好是下风头,叶秋彤端着碗在院子里喝粥的时候,听见他家儿子在隔壁说想吃肉粥,小满媳妇的低声呵斥了几句,男孩子不说话了,然后就是哗啦啦水声,似乎在拧衣服。
穿过来两天了,叶秋彤脑子里已经能把记忆中的人和事大概对应起来。
隔壁叶小满家也是一穷二白,说起来跟叶秋彤的情况还有些像,原本男耕女织日子平静富足,后来男人叶小满得病,为了治病卖光了地,剩下他老婆带着两个孩子不好改嫁。
若是抛下两个娃娃自己再嫁,小满媳妇又舍不得,只能靠给别人洗衣裳,做些杂活来养孩子。
可以说整个叶家圩子,没有比这两个寡妇更穷的人家了。
小满媳妇还要拉扯两个孩子,日子过得很苦,即使挣到钱也只能买点杂粮,精米细面几个月都吃不上一次,至于吃肉,那是想都不要想。
叶秋彤叹了口气,穷鬼之间应该守望相助。
她隔着院子喊了一声男孩的名字:“狗娃子,我这院里死了一只老鼠,你过来扫出去。”
狗娃立刻拿着根半秃的扫帚来了,大约八九岁一个小男孩,虽然瘦巴巴的,眼睛却十分黑亮,看着就是个机灵鬼儿:“九奶奶,老鼠在哪儿呢?”
哪有什么死老鼠,叶秋彤把家里最大的海碗拿出来,盛满了白米熬的菜粥,塞到他手里:“拿去跟你娘你妹妹一起吃,端稳了啊,撒了可就没了。”
狗娃欢天喜地地回去了。
小满媳妇立刻冲了过来,手里端着那只海碗:“使不得啊,九婶子,孩子不懂事随口说一句,你莫要当真。”
叶秋彤摆摆手笑笑:“你晓得,我做饭不大在行,手下没准头做多了,如今天气热了,万一放坏了,岂不是造孽。”
小满媳妇回头看看跟在身后一对儿女眼巴巴的模样,心软了,低声道:“那我就多谢九婶子了,你如今也是受苦了,要是小叔祖还在县里邱家当账房大先生,怎么也不会让你过这种日子。”
小满媳妇满眼同情地看着叶秋彤,在她看来,自己儿女双全,肯定会一天比一天好的,倒是九婶子一个人孤苦伶仃,而且进退两难。
九婶子若是守一辈子寡不改嫁,现在年轻还过得,日后老了怎么办,床前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
九婶子若是出嫁,这房子就要被叶家族里收回去,她没有嫁妆也找不到什么好男人,万一遇人不淑,再被休妻了,到时候就真无家可归了。
叶秋彤哪晓得小满媳妇已经在心里替她把这辈子后面几十年都打算了一遍,但是小满媳妇那充满怜悯的眼神,即使是发自善意,也让她有些别扭了。
叶秋彤便敷衍了几句:“世事无常,日子既然已经这样了,你我都要想开点。人活着就要往前看,慢慢熬着吧,一天会比一天好的。”
“是啊,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小满媳妇也怕再沿着这个话头说下去会让叶秋彤伤心,领着孩子回去了。
叶秋彤吃完了饭,把锅台灶间都清理地干干净净,然后又去挑了水回来,烧水洗澡,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清爽,不管身处多糟糕的环境,人都不应该放弃自己。
这个时代的晚上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点灯还要费灯油,叶秋彤早早躺在床上,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虽然现在手里有了一点点银子,但是变卖家中财物这种一锤子买卖,不是可持续的挣钱办法,在坐吃山空以前,她必须找到别的谋生手段。
叶秋彤迷迷糊中,听见隔壁的小丫头狗花夜啼了几声,她便想起小满媳妇傍晚说了些县里邱家账房的事。
忽然回忆起,她的养父叶金来过去是在罗阳县城首富邱子石家里当账房先生的,还是账房首席,所以收入非常可观。
由此可见,古往今来,注册会计师都是含金量极高的职业。
叶秋彤心里明白了,想必今天去的那个当铺也是邱家的产业,当铺那个老掌柜的想必认识她爹,才会对她如此照顾。
这样说来,她爹当初在邱氏集团应该是位勤勉的核心员工,在老板心里印象很好。
叶秋彤兴奋地坐了起来,心想古代账房先生不就是算个账么,这时候往来账目简单,工作内容的复杂程度跟现代的公司财务完全不能比,她觉得如果只是算个账的话,她也没什么问题。
社畜当久了,这种失业的状态让她心里发慌,只要有人肯给个机会,工作不会她可以学,薪水低点也没问题。
叶秋彤立刻决定明天去县城找这位邱大财主试试,看看能不能说服对方让自己女承父业,哪怕让她在账房做个学徒也行,她眼下的处境实在太糟糕了。
天才麻麻亮,叶秋彤就出发去县城了,她要去邱家门口堵那位邱大财主。
以她的身份,直接求见估计门房根本不会通报的,既然是首富,家里的产业和铺子肯定是很多的,如果来迟了,邱大财主不知道去哪个店铺巡查了,她就很难找到他了。
叶秋彤在树底下蹲了一会儿,邱府大门开了,先是车夫赶着马车出来,做些出门前的准备工作,又过了一会儿,出来两个跟班模样的人,站在马车旁边恭敬地等着。
瞧这阵势,邱大财主马上就要出来了。
叶秋彤立刻站起来拽拽衣裳上的褶皱,理理头发,打起精神准备面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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