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民间习俗,母父过世,子女要为其守孝三年。
这期间不得远行,不得食用荤腥,不得寻欢作乐鸣喜乐,需禁欲着素衣,以此表达对双亲的悼念之情。
可宋景贵为天子,要处理朝堂政事,自然不能严格的按着这个来。
先皇的棺柩送入皇陵后,朝野上下停止朝会哀悼三日,随后一切便又如同以往那般,该做什么做什么。
从皇陵回来的第二日,陈大人就带着她那听说是从江南带来的特色点心上门拜见摄政王。
陈大人单名一个乾字,说是她刚出生时就有过路的道人给算过一卦,说她将来定是大有作为。陈母一高兴,取名为乾。
乾,上出也。
陈母希望陈乾将来能够出人头地,成为上等人。
如今陈乾从地方官成功升迁到京城,想来陈母的愿望也算是实现了一半。
为什么说是一半,因为京城不同于地方。
地方的官,在她的管辖范围内可以说是能呼风唤雨,但京城,能呼风唤雨的只有一人,那便是翎陌。
陈乾同其他调往京城的官员一样,进京先拜访翎陌。
前几日是先皇大丧给耽误了,如今从皇陵回来,她立马提着东西过来。
请她进待客厅的人是阿忘,陈乾不动声色的看过,觉得虽说阿忘是个男子,但行事干脆利落,为人不苟言笑。
她不敢因阿忘男子的身份而有半分轻视,反倒在心里称赞,不愧是能摄政王手下做事的人,对待何人都是不卑不亢,既无谄媚也无不屑。
陈乾来的时候,还怕被摄政王府下人为难,特意带了不少银两就为了行个方便,谁知道阿忘连个搭话的机会都没留给她。
陈乾提着手里的食盒,局促的站在客厅里,摄政王没来,她也不敢随意先坐。
有下人送茶过来,光闻着味陈乾就知道是今年新茶。
虽说翎陌这一年里不在京城,但该她享有的好东西,上面没人敢扣着不发。
陈乾没等多久,翎陌便过来了。
她穿着身黑色常服,袖筒衣摆处用暗红色丝线勾勒出祥云图案,哪怕在家穿着随意,翎陌依旧偏爱深色。
陈乾行礼的时候目光落下翎陌衣摆上,脑子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来京城前听到的一个传闻。
听说摄政王喜着黑色,是为了杀人方便,血染在上面看不清,长靴踩过,地上的血最多为她曳地的衣摆勾出一道红色的边。
翎陌还没说话,陈乾已经满身冷汗。
“江南的吃食本王也是见过不少的,不知道陈大人带来的跟别人有何不同?”翎陌落座主位,伸手端过茶盏垂眸抿了一口。
她说话期间,没抬头看过陈乾一眼。
翎陌没说坐,陈乾就站着回话。
她圆润的脸上堆出笑意,伸长胳膊将手里的食盒递给旁边的阿忘,“下官拿来孝敬您的东西,自然要跟别处不同。殿下,您看过便知。”
阿忘拿出巾帕,用巾帕隔着盖子将食盒打开,看见里面的物什,眼里滑过一抹惊奇,但只一瞬便又敛去。
他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放在翎陌手边的小几上。
陈乾站在旁边看着,浑身的肉不自觉绷紧,眼睛盯着阿忘的手,生怕他一不留神将东西打翻了。
陈乾拿来送给翎陌的怎么可能真是一些江南吃食,她拿的是用翡翠黄金加珍珠玛瑙雕琢成糕点形状的一盘点心。
莹润通透的白玉盘上放着六块不同颜色形状的点心,代表着不同口味。
绿色的是翡翠,红色的是玛瑙,黄色的是金子,白色是珍珠,青色的是翠玉,紫色的也是玉。
不说这些东西的材质昂贵,只说这逼真的手艺,哪怕是用木头雕刻的怕是也不便宜。
糕点一笔一划雕琢的认真,细腻到连上面的糖霜都是片片轻盈,看着就像真的一样,站在旁边仿佛都能闻到那股子甜香味。
翎陌打眼看过,这才放下茶盏伸手捏起一块翠玉色在手里把玩,甚至凑到鼻子前轻嗅。
她脸上终于带了些笑意,放下糕点抬眸示意陈乾落座,“陈大人的点心,果真与旁人不同。”
“殿下喜欢就好。”陈乾半边屁·股挨在椅子上,不敢坐的结实,见翎陌对这份礼物还算满意,她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陈乾在翎陌府里又多留了半个时辰,在翎陌不耐烦之前及时的提出告退。
进退有度,出手大方,这人翎陌不算讨厌。
“陈乾沉钱,这名字起的果真不错。”翎陌用巾帕擦过手,余光撇着桌子上的玉盘糕点,示意阿忘装起来,“送进宫里。”
她那日脆了宋景一个玉杯,今日赔他一盘。不给他吃,就留着解馋看看。
等阿忘离开后,阿贵进来,她刚才硬拦着阿忘把他手里提着的好东西看过了,进屋时眼里的惊诧都没褪去,“主子这么好的东西您就这么随手送出去了?”
翎陌心说这些俗物跟宋景比,只配留他赏玩,还算不上好东西。
阿贵啧啧出声,“果真千金一掷为红颜啊。”
这话她喜欢。
翎陌清咳一声,坐直身子矜持的拿出茶盏轻抿,看来昨天她在宋景车内坐了一路还是有些效果的。
谁知阿贵接了个后半句,“阿芽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翎陌嘴里的茶险些喷出来,她拧眉说,“我昨天是跟陛下同乘一辆马车。”
“陛下”两个字,音咬的极重。
阿贵说,“您不是怕晒太阳,才坐进去的吗?”
翎陌不喜阳光出门必打伞这事所有人都知道,当时她钻进马车里,大家只当是摄政王享受,根本没往别处想。
翎陌不甘心,她循循善诱的暗示道,“我跟小皇帝孤男寡女坐在里面,你觉得我单纯就是为了躲太阳?”
“啊!”阿贵睁大眼睛抽了口凉气,在翎陌缓缓勾起嘴角的时候,压低声音问,“难道您真是去跟陛下示威的?”
昨天外面的大臣可都是这么说的。
什么摄政王公然爬陛下马车,夺位之心溢于言表。
翎陌放下茶盏,满脸冷漠,“府里还缺个扫马厩的,我觉得你就挺好。”
“属下自然是优秀的,毕竟主子是殿下您啊。”阿贵腿一软,求生欲极强的说道,“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我还猜不到,……就让阿忘去扫马厩,他能者多劳!”
毕竟苟富贵勿相忘啊。
翎陌睨她,阿贵立马仔细回想回京后的事情,将心里那个一直隐隐猜测却不敢肯定的事情说出来,“您跟陛下……”
她只说了一般,但语气暧昧,两根食指还对着点了点。
翎陌挑眉,心情瞧着不错。
阿贵瞳仁收缩,兴奋的攥紧拳头,差点蹦起来,嘴里嘀咕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什么喜欢阿芽,那都是假墙头,只有她骑的这个是真的。
阿贵满脸后悔,语气懊恼,“我当时怎么就光顾着听八卦了呢,都没仔细看马车抖没抖!”
其实两人连手都没正儿八经的牵过呢,但在阿贵脑子里都已经震过马车了。
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车,陛下身子弱,车内软垫定然是用的最好的。
昨天主子进去,见小皇帝面若桃花眼若星辰的看着她,能把持住?
是女人她就把持不住!
虽说玩的野了些,外头那么多双耳朵可能都听着呢,但这才是她主子啊,想做就做,不可能憋着。
阿贵看向翎陌,满脸钦佩。
翎陌看阿贵的表情,毛毛的,总觉得她想的跟自己实际情况可能有些出入。
翎陌不由回想起昨天跟宋景在马车上的事。
当时阿芽出去后,宋景可能觉得局促,全程没敢看她,只默默的将手边的果子盘往她这边推了推。
里面都是甜食,翎陌不爱吃这些,但宋景肠胃弱也尽量得少吃,所以她将盘子推向两人中间。
这样谁都不吃。
宋景显然是会错意了,以为翎陌让他先拿,红着耳根伸手捏了一块。
翎陌拧眉,伸手要拦。
她伸手,宋景收回胳膊,本来翎陌该搭在宋景手腕上的手,就变成了握住他指尖。
一时间车里静的连心跳声都能听见。
宋景猛地扭头看她,手里的果子都掉了。
翎陌还以为是自己突然的举动吓到了他,喉咙发紧,轻轻滚动,垂眸松开他的手,低声说,“你少吃这些。”
以前他就贪嘴,谁知道长大了这个坏毛病还是没戒掉。
宋景怔怔的抽回手抱在怀里,垂眸咬唇温顺的应了声,“嗯。”
他声音太乖了。
翎陌双手压在膝盖上深吸了口气,见宋景瞥向别处,才蜷缩起刚才握过送他指尖的那只手,指腹细细摩挲停留在上面温润如凉玉的触感。
翎陌昨晚言语孟浪说要宋景自己过来侍寝,事后觉得这话有羞辱他的意思,这才导致他今天不肯看自己一眼。
而宋景想到是翎陌会不会在马车里把昨天没发生的事情发生一遍?他心里揣着只兔子,脸红的也不敢抬起来。
两人各怀心事,竟默契的谁都没再开口过,就这么回去了。
如今想想翎陌就觉得好亏。
那时候宋景那么乖,她怎么就忍住没下手欺负呢?
当然马车里的细节翎陌不可能告诉阿贵,她只暗示自己跟宋景关系不一般,其余的就让阿贵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就好。
虽说昨天的事情有些遗憾,但跟往年相比,两人能安静的清醒的共处一室,其实已经是这些年沉积的冰里的一点甜了。
翎陌数着日子,竟期待起十五月圆那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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