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拂绿山庄刺杀一事,令丞相本就不佳的声名,更加不堪,慕容丞相决计请享誉天下的名士韩颐出山,为己所用,以正清名。
他为显诚意,命两名嫡子亲自去请,且要简衣便行,姿态谦恭地一路走着去。
两位立下“军令状”的慕容公子,为遵“简朴”之风,未带侍从,都只带了侍读一只,将要随护卫出城时,两辆马车几乎同时来到洛京城门,一辆宝马香车上,下来了丞相府的慕容六小姐,一辆油壁青车上,下来了临光侯府的小乔姑娘,两位小姐虽分属不同人的妹妹,但口径却出奇一致,都坚持要随兄出行。
慕容五公子赶不走慕容六小姐,大乔公子也劝不走小乔姑娘,慕容宣在旁看着看着,轻声嗤笑,对一旁裴绍道:“我们再在这耽搁会儿,你的两位妹妹,是不是也要追来了?”
裴绍对自家妹妹的性情清楚得很,也知道慕容三公子只是在说笑而已,闻言陪笑道:“三公子言之有理,还是紧着上路吧,别叫她们追来,毕竟丞相大人此次有意磨练两位公子,所允携带路费不多,若再多两张嘴吃饭,怕是要捉襟见肘了。”
钱,成了此次出行的头号难题。
慕容丞相似是有意叫两位锦衣玉食的嫡子,体验下北境平民的衣食住行,所允携带路费本就只够三四人凑活着用,如今多了两位小姐,用钱更是紧张,常常出现慕容家的公子小姐们在就水啃馍,而随行的丞相府侍卫们,却在吃着浇头细面,还能点上两个小菜的尴尬场景。
慕容五公子一日不食肉,心就要发慌,直接抄了家伙横在侍卫首领颈前,让把钱交出来,侍卫首领大义凛然,宁死不屈;慕容三公子看妹妹下颌都瘦尖了,劝她回洛京丞相府,慕容六小姐却铁了心要跟着,她本是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思跟来,虽然现在现实和想象很有落差,但也坳着性子,不肯反悔,就不回头。
乔欢就懒得再劝小乔了,她是发现她这“妹妹”,看着柔柔弱弱的,心里定了主意,谁也别想撼动分毫,途经一当铺时,她想起那枚“堆宝”华胜,眼睛一亮,发现了“妹妹”追来的意义,含笑问道:“哥哥送你的华胜,带在身上没有?”
姬珑默默看着乔欢眼底耀着的光,暗掂了掂袖中物事,摇了摇头。
乔欢泄气低头,裴绍他们也明白过来乔欢想做什么了,只可惜丞相要求简衣出行,他们个个穿着素朴,腰畔处连枚悬佩也没。
慕容盈本正看着街头杂耍的艺人,忽见五哥“恶狼”似的看了过来,警觉地后退半步,“做什么?”
慕容宸嘿嘿笑道:“哥哥看你头上这宝石钗,挺漂亮的,还有腕处这跳脱,金灿灿的。”
慕容盈立即动察兄长的狼子野心,“别想当我的钗饰!”
慕容宸循循善诱,“你不想吃得好些,睡得舒服些吗?”
慕容盈思考片刻,仍是哗哗摇头,饭可少吃,美丽,绝不可衰退半分!!!
众人没奈何,就这么粗茶淡饭地磨了几天,终于到了隐士韩颐所住的桃源庄,韩颐早得到消息,说慕容丞相派了两位公子来请他出山辅佐,听老仆说人到门外后,立整衣上前,预备将备好的拒绝说辞,一股脑儿地全倒出来。
然,他刚迎向那些少年少女,就见传说中英武过人的慕容五公子大步走上前来,紧紧握着他的手道:“韩老先生,晚饭得有肉,柴火红烧,多加辣!!”
韩颐年近半百,曾是胤朝的状元学士,才德兼备,名望极高,天下大乱后便隐居在此,期间不知多少势力来请,都被他一一婉拒,坚决不肯去趟这乱世浑水,原本今次听说慕容丞相也要“拉”他出山去“贴金”,也早做好了婉拒的准备,却没想到慕容丞相派来的五公子“不走寻常路”,上来就要肉吃,酒足饭饱后提了一句,他刚露出点拒绝的意思,五公子就大手一挥,“没关系,明日再说”,然后就十分不客气地领着他带来的那帮人,在庄里歇下了。
乔欢也是累了几天,觉得浑身不得劲得很,想着终于能睡个囫囵觉了,盥洗之后,扯了被子松快躺下,然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到凌晨,忽然被身下的湿凉粘腻感惊醒,她怔怔坐起,捧灯看向床单中心那抹红色,愣了半晌,突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母亲曾同她说过所谓的女子月事,可为何偏偏这时候来,偏偏在她外出之时!!!
乔欢抓狂片刻,赶紧冷静下来,她悄悄打水寻草纸,先将自己清理干净,又扯了布条,薅了些床褥上的棉花,做了个简易月事带,而后换下那已被弄脏的单衣,从包袱里取了新单衣穿上,对着一盏豆灯,想着天亮时庄里的老仆必来收拾房间,她房间里凭空没了床单也是诡异,得想个办法糊弄过去,孤坐沉思良久后,卷了那被弄脏的床单单衣,轻手轻脚地推了门,往隔壁小乔姑娘房里去。
这几间厢房,陈设一模一样,乔欢动作轻微地掩了门,摸到姬珑身边坐下,望着榻上沉睡的小老弟,唇角弯起笑意。
姬珑此次执意跟来桃源庄,其实内心自有计较,他本要趁夜深人静悄悄去寻人,谁知刚准备起身出门,就听隔壁乔欢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只得重又躺下,等待乔欢消停睡下再出门。
谁知乔欢不但不消停,反还悄悄摸到他房里了,姬珑阖眼躺着,一边暗暗戒备着,一边在内心嘀咕乔欢在搞什么鬼时,感觉黑暗的房间中,乔欢像做贼似的,一步步地挪过来了,手搭上了他的被子衣裳。
姬珑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只知道后背都在冒汗了,在一忍再忍后,终于忍无可忍,睁开眼来。
乔欢被“突然”醒来的姬珑吓了一跳,她看姬珑一脸羞愤、像是张口要斥她,怕他闹出动静来,也不及多想,一手捂住他要发声的唇,一手用力“斩”在他的脖颈处。
姬珑被这干净利落的一手刀“斩”晕,翌日晨醒,怔了须臾,猛地想起昨夜之事,腾地坐起身来,望着床单中央的黑红血迹,脑中一片茫然。
……他的血?
……可他身上没有伤痛处……
……乔欢的血?……
……可她把他一手刀“斩”晕了,又是谁伤了她?
姬珑坐着想了片刻,终是对乔欢的担心压过了愤怒,正要起身穿衣去隔壁看看,庄中的李嬷嬷捧水推门进来,朝染有血迹的床单看了一眼,顿住,又看向僵僵杵站在那儿的乔小姐,心里明白过来,放下铜盆,将门关上,和蔼地走上前道:“小姐……这是第一次吧?”
姬珑没听明白。
李嬷嬷温和道:“小姐别怕,这是女子的月事,看着血淋淋的吓人,其实没什么的,小姐先把身上的脏衣裳换下来,我去给您悄悄拿两个月事带来。”
老仆妇含笑离去,姬珑因她说什么“脏衣裳”,心中莫名其妙,扯衣裳一看,望见后头那坨血迹,简直眼睛都要瞎了。
他回想昨夜乔欢扒他衣服的举动,再想想老仆妇说的那些话,终于醒悟过来,登时目眦欲裂,咬牙切齿,乔欢!!乔欢!!!!!
老仆妇袖了月事带回来,见乔小姐已梳洗更衣毕,笑着上前,细细教她月事带的使用之法,她看乔小姐低着头、双颊有些发红,像是十分害羞的样子,和声道:“小姐不必害羞,女儿家都这样,本来这些事,该是小姐的母亲教才是,但小姐出门在外,老奴只能‘越俎代庖’,小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老奴。”
隔壁乔欢也已梳洗更衣毕,但因身上不舒服,浑身无力,也就歪在榻上,不想动弹。
她正忍着腹痛哀叹自己运气不佳时,见小乔推门走了进来,关紧门后,阴沉着一张脸,慢慢地向她走了过来。
整个桃源庄,唯一能帮她“分担”这倒霉事的,也就只有她这小老弟了,乔欢也不在乎他知道她是女子一事,他们的命,本就是一体的,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亡俱亡。
姬珑在榻边坐下,两个人无言对视了许久后,乔欢见他从袖中取出两件月事带,放在她手边道:“这是女子用的月事带,系在腰间用,里头装的草纸与棉花,用完后倒出来换上新的……”
他声低如蚊地详细讲解了会月事带的使用之法,最后顿了顿道:“算了,李嬷嬷说这东西要一天换一次,你用完给我吧……”
乔欢看他面上浮起可疑的红晕,声音却是恶狠狠地咬牙切齿,“我给你倒换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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