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个话题, 众人沉默下来。
一直避之不提的事被扯到了明面上,不管是站在哪一方的立场,都不觉得这是一个能被这么轻易的说出口的东西。
与之相伴的, 必然是悲伤沉重之事。
京野言的脸上没有丝毫阴霾,没有人知道他在这一年中到底经历了什么。
即使是神也不能让他重回人世, 那么想要回来,就势必要付出代价。
也许他们应该感谢他,在那件事中横滨遭受的创伤甚至不如龙头战争,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潜意识里觉得可怕程度比之前要高上很多。
也许这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最后,除了他自己的死亡,对其他人来说好像也没有什么损失。
这是之后回顾整件事的时候才发现的。
从头到尾,或许都是他的一场局, 只是难免让人去想,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萌生了以自己的死,来斩断人与神之间最后一根红线这样的想法。
再去回想往日种种,只觉得处处都是破绽, 然而身在局中,谁也看不透。
唯独这点, 他们没有指责对方的立场, 后来他们才发现,神明融合的进程不可逆, 即使他死了, 还会有第二个宿体, 第三个, 第四个只要神想, 终有一天会夺回曾经统治的大地, 唯有弑神,才能终结一切。
弑神,这两个字在心中细细品味,仍然有着让人感到心惊。
他们用隐晦的目光审视着一脸轻松的青年,完全看不出他和弑神两个字有任何关系。
但正是这个人,以身为牢,困杀诸神。
对于那些区别于当前供奉的神明的旧神,最后的结果,各方早已通过自己的人脉了解的差不多了。
那位连高天原都要缄默的至高神到底会不会再复苏,没有人比坐在这里的人更清楚。
对京野言口中说的神已死比他自己还要笃定。
自始至终,他们怕的根本就不是神复苏,而是弑神者的失控。
如果京野言死了,虽然不能公开,但了解情况的人都会对他献上一份尊敬,甚至被载入里世界的史册也,让他的名字永远的流传下去,但有些存在,只有是死人的时候,才值得尊敬。
还是那句话,谁也不知道这一年里他发生了什么,万一他变了呢死而复生并不会让人感到高兴,只会惹来众人惊惧,万一坐在这的是别的孤魂野鬼披着京野言的皮怎么办
敌国破,谋臣亡。
他们这点心思,京野言早就差不多摸了个清楚,即使对他没有恨意,估计看到他还活着也不会多高兴。过于强大的力量会被畏惧是常识,手书作为概念的产物,即使在星盟也少有人会用。
这是个相当不好用的道具,是当初从某个浮游于意识和概念中的种族手里得的战利品,放在星盟仓库积灰,和废品差不多,没人能用再强大也白费。
概念比起现实来说没有上限,能做到现实无法做到的事,同时也没有限度,在无所不能的同时,也可能超出自己的极限。
即使是京野言,也说不准哪天就迷失在“概念”中,或忘了自己是谁,用了不该用的概念,或被无限使用的力量耗干。
如此力量,被畏惧也很正常。
但现在京野言的手书已经扔回仓库继续积灰,这些人的担忧自然也就没了,他可是正统指挥,才不干单兵的活
京野言眼睛一弯,畅快的笑了起来,十分耐心的解释“现在的我什么力量都没有,连多走两步都喘的厉害,以后估计也没有机会有了,比起在座的各位,我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没有任何能威胁到其他存在的力量。”
他试图用自己柔弱的身体增加说服力。
身体差了点也是有好处的嘛,以后再也没人能让他冲锋陷阵
众人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那你那么高兴干什么
因为京野言看起来太快乐了,以至于在场众人都对此持怀疑的态度。
种田长官倒是思考过后试探的问“你知道这次你在的那个组织是靠什么凝聚在一起的吗”
“好像是说神血”
种田长官爱没想到他这么大大咧咧的就说了出来,迅速的看了在场其他人一眼,又很快的收回。
看来他倒是做了无畏的担忧。
关于神圣之血到底是谁的异能,这个消息不算难查,因为其主人根本就没拿这异能当回事,以至于根本就不怎么用,反而是这一点阻碍了探查的进程,少数的几次使用也没有任何避着人的意思,可以说是相当狂妄了。
这个结果推翻了种田长官之前的猜想,却也意外的合适。
那么其他人知道,也还算在预料之内。
没有再管其他人,反正京野言现在在异能特务科手里,种田长官直接说“对,就是这个。”
“哦,没了。”
“”
“那是我的能力,不过你看我现在这样,像是能用的样子吗”京野言无所谓的摊手。
“你”
“我说过了,”京野言站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转了一圈,“空空荡荡,就是一个壳子,什么都没有了。”
他第二次强调自己失去了能力,众人这才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坂口安吾无意识的攥紧拳头,他也知道瞒不住,但真的被他自己这样说出来,还是让人忍不住担忧他今后要怎么办。
重新坐好,京野言开始慢悠悠的给他们讲故事“之前我被人救了修复仓,不过想要回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付出点什么,我怎么坐在这里和大家聊天呢”
付出,代价。
细细品过两个词,他们也大概明白这里面都含着什么意思了。
“真没有了”开口的反而是太宰治。
他撑着脸看京野言,看起来很专注。
“真没有了,”京野言诚恳的答道,不一会,又重新笑开,“只是失去了能力,不代表我变弱了。”
他说的和气,却暗含着威胁。
这才陆陆续续想起,没了能力,京野言还有gss,反正他本来也不是靠异能力起家,如果不是一年前那件事印象太深,也不至于忽视了这一点。
“他说的是真的。”江户川乱步说。
不管怎样,江户川乱步的话可信度还是很高的,再说,在场也不是只有一位侦探,稍微思考一下,就能知道京野言说的是实话。
他不再是悬在所有人头顶上的刀,虽然仍然锋利,但总没有之前那么容易伤人了。
莫名的,所有人都悄悄松了口气。
这次商谈起来,果然没有那么剑拔弩张了,他们在试图寻找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直接放了不就行了”
“不行,必须有人看着。”
“这不太方便吧”
京野言看着他们又开始吵,摆出一副兴致勃勃看戏的样子,反正这个结果不能出自他口,但结局已经没有悬念了。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众人终于勉强达成共识,最后是种田长官做了总结。
“前港口黑手党干京野言,因为解决了违法组织,参与营救军警,以功抵过,暂时取消拘禁。”
中原中也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京野言。
“但不会解除对他行动的限制,直到积累足够的社会服务时长为止。”
社会服务时长
京野言正了正神色,站了起来,郑重的鞠了一躬。
“谢谢,今后也请多多指教了。”
芥川龙之介猛然站起来,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却不在意,双手并拢在身侧,俯下身,无声的向京野言回礼。
场中静默片刻,福泽谕吉站了起来,向京野言俯了俯身,然后就带着江户川乱步离开了。
乱步对他眨了眨眼,做了个口型。
他说,等你。
条野采菊摘下了帽子,放在身侧,起身对京野言点了点头。
末广铁肠垂下眼睫,过了几秒,也学着条野采菊的样子,摘下了帽子。
现在的氛围有些奇怪,京野言突然觉得有点别扭。
太认真了,虽然他们没有说话,却仿佛已经诉说了什么,沉甸甸的压在心上。
“啧。”绫辻行人显得不耐的站起身,快到门口的时候才顺手摘下帽子,握在手里背对着众人随意的挥了挥。
中原中也一直安静的看着他们的动作,忽然发出一声轻笑,之前的急迫和心慌转眼间消失不见,他好像突然就沉稳了下来。
“走了,芥川。”
“是,中原大人”
别看他走的潇洒,但京野言知道,要是自己之后没去找中他,中也可能就要自己翻他的窗了。
他摸了摸鼻子。
直到会议室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京野言还有些恍惚。
“如今有了你,gss那边终于能安静下来了。”种田长官望着远去的身影,蓦地也放松了一直绷紧的肌肉,语气也随意了起来,像是朋友,又像是长辈的和京野言搭话。
“这可说不定。”
之前一直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会被人提起,京野言才把扔到角落的事捡一捡。
“出什么事了”种田长官不太相信,木之下和朝院那两个狼崽子,是京野言的死忠。
京野言沉默的摇了摇头,想到了高条勇人。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木之下和朝院,一个谨慎细心,是个十分豁得出去的疯子,一个阴谋诡计百出,心狠手辣,京野言才不信他们不知道高条勇人的动作。
那么结果就只有一个,他们故意放任了高条勇人,甚至这里面未必就没有他们的手笔。
太宰治眼看着京野言的表情逐渐阴冷,出声打断“阿言今晚住哪里”
京野言一愣,对啊,异能特务科要把他赶出去了
他之前的房产不是港口黑手党的就是gss的,除了酒店确实没有别的选择了。
“阿言跟我住吧。”
“嗯”
太宰治热情的拉住京野言的手,“反正我们之前也一起睡的,阿言觉得呢”
“哦。”京野言眉头一皱,觉得事情不简单,却没想出什么,又怀疑自己多心了。
等他们两人一起消失在眼中,种田长官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觉得好像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阴森的监狱中,本应安安静静的尽头,出现了脚步声。
一道身影停在了一间牢房的门口,门无声的打开。
高条勇人从手臂里抬起头,挡了下晃眼的光。
“没想到竟然钓到了条大鱼,高条,你真的功不可没。”
高条勇人渐渐露出惊恐的表情,“你、你怎么在这,费,费”
惊恐的表情突然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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