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因为双足飞龙是狮鹫和飞龙的混血,严格来说,它算不上真正的龙种。”藤丸立香严肃地纠正他。

    太宰治泄气般的说:“你难道没看到那个体积吗?你是很强,但是光靠扇子和旗子,要怎么打倒那种东西?”

    月光倾泄而下,与火光纠缠到一起,为那双蓝瞳渲染上一缕温度,他弯了弯眼睛,神色竟是志在必得。

    双足飞龙的出现让埃里都的人们惊慌失措了一阵,年轻力壮的男人们让妇孺和老人们进入避难所,自己则拿起武器留守在原地。

    蜉蝣撼大树。

    目睹了那副场景的太宰治脑海中浮现出这个词,随即,他认知到,站在前线的每一个人都明白自己在龙面前的渺小,正是知道这种渺小和危险性,才会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这场战斗不是无谓的,总会留下些什么。

    知道这点后,心中一定会有勇气。

    藤丸立香一进到城中,就马上把太宰治放下来,他用苏美尔语和一个持弓的男□□谈几句,对方转身找了一副弓和箭筒给他。

    他掂了掂手里的弓,沉声道:“等下我去吸引双足飞龙的注意力,你和他们一起守在埃里都。”

    “就你一个人?”太宰治愣住。

    “对。”他说,“别出来。”

    这个音节落地激荡起尘埃时,藤丸立香的人已经掠出一段长长的距离。

    喉结上下滚动,最后太宰治咕哝了声,转身朝人群那边走去。

    只要诱导双足飞龙远离埃里都,然后在郊外用宝具解决即可,为此身体里的每一分魔力都必须经过精打细算才行,诱导用的远程武器不能选投影魔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还能用树枝充作长木仓投掷。

    消毒水和寒冷的空气混合在一起,不近人情的冷寒让意识逐渐清醒过来。

    手指的触感恢复后,首先摸到的是织物,似乎是因为周围冷气过于充足的缘故,没多少温度。指上和身上贴有电极片,太宰治一面闭着眼,数医疗器械那头传来的计数声响,一面静静地等候。

    涩泽龙彦在后背刺出的伤口没有痛感,他不着痕迹地用舌头顶了下口腔某处,用来对抗毒素的解药完好无损——也就是说他被谁救了么?

    朦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医疗器械上的指数在太宰治的精心维持下,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单从那里是无法看出异样的。

    门开合的声音之后,他听见一个清澈的声音说:“既然醒了就请起来吧。”

    也许是环境的缘故,那种清澈里有着不容忽视的冷清。

    见自己被戳破,太宰治懒得继续佯装下去,发觉运动无碍后,便直挺挺地坐起身,简单的动作被他做出一种诈尸的效果。

    “哎呀,被发现了。”遗憾的话语中却包含任何遗憾的情绪,而是一种探究。

    鸢色的眸子终于得到睁开的机会,可以光明正大地打量这里,首先被他纳入视野的是空旷到奢侈的巨大房间,这宽阔的空间中只摆放了一张病床,周围是一些医院常见的医疗器械。

    比起病房,太宰治倒是觉得这里更像是某种试验场地,直到最后,他才把视线落到除自己之外的另外一个存在身上。

    那人正在对照仪器上的数据,垂着头,黑色的头发在房顶垂泻下的灯光中显得十分柔顺,脸庞看起来还很年轻,他身材匀称,穿着白色和蓝色相间的制服,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气味也是一样。

    太宰治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几个判断,不管他有多明目张胆的用视线试探,那名青年只是拿着一支笔聚精会神地记录仪器上的数据,对他的打量置若罔闻。

    好在这项工作并不复杂,很快一双蓝色的眼睛对上太宰治鸢色的瞳,青年温和的朝他伸出手:“各项数据正常,但注意不要过度剧烈活动。你好,我是这里的司令官,Dr.藤丸立香。”

    太宰治挑起眉,简单地握了下,聊表礼仪:“医生?”

    “嗯,”对方回答得很轻松,不过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他语气中的那一丝不信任,“我有正式的学位。不过,Doctor这个称呼在这里更像是传承一样的称呼,不必介意。”

    两人的手分开后,藤丸立香又道:“你的外套我拿去清洗缝补了,稍等下。”

    望着青年离去的背影,那股不协调感又冒了出来,况且太宰治还注意到藤丸立香主动介绍自己,但对陌生人的名姓不甚在意。

    连询问的欲望都没有,那双眼睛里没有好奇,有的只是稀疏平常,仿佛他们之间的对话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某一日发生的日常。

    几分钟后,他面对外套不可避免地陷入沉默,先前涩泽龙彦捅出来的窟窿已经被人修补好了,一只绣工不错的蒜头王八正趴在那儿,还挺活灵活现的。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始作俑者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一言难尽,反而比先前开朗了些,声线接近初雪微融:“因为空闲的时间很多,所以稍微试了试,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帮你重新缝一下。”

    一想到自己或许要穿着比这还要惊世骇俗的图案,太宰治没来由感到一阵窒息,婉言谢绝并起身穿衣。

    他起先以为自己是在某处地下医院,因为那个阔得不像话的病房里有灯光制造出的关于晨昏的错觉,然而稍微留意就会发现那里没有窗户。

    是要防止他逃跑吗,还是……

    门在面前开启,太宰治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始终落后对方小半步。

    就这样一路走出门,他在走廊的拐角点见到了外面的景色——迎面而来的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暴风雪,它盘亘在这里由来已久,肆虐着天空和地面,与玻璃窗无情地缠绵。

    而设施内巨大的落地窗又让这种绝境一览无遗,瞬时,人类在世界面前的渺小也从无遗漏的展现出来了。

    藤丸立香伸出一只手贴在玻璃上,窗外的冰雪立刻靠拢过来,亲昵地吻过他的掌心,那双蓝色的瞳眸使太宰治无端想到杳然的冰山之底。

    他说:“这里是人理存续保障机构菲尼斯·迦勒底。”

    巨大而又无声的喧闹紧裹走廊,兴许是特质的玻璃性能太过优秀,压根听不见任何风动的声响,于是那股强烈的与世隔绝的剥离感从指尖开始,一路爬到心脏,制造出恐慌。

    藤丸立香说完便率先踏上走廊,指引而后要去的方向。太宰治抿了下唇,觉得这位司令官并不完全如表面显现的那样冷清或温柔,他还有些固执和强硬。

    “直接告诉我没问题吗?”他把手揣进口袋,吊儿郎当地跟在后面,随口问道,“人理什么的,保障机构什么的,听起来就很不得了哦?”

    声音从前方飘来,尽管藤丸立香没有回头,但太宰治直觉他笑了:“是啊,的确是不得了的地方哦,这里曾经聚集着很多英雄。”

    太宰治注意到那个过去时,这时青年又说:“虽然有点困难,不过这个设施直到现在还维持着原本的功能。另外补给会定时送过来,不必担心,在你回去之前食物和用品是充足的。”

    “在我回去之前?”

    “没错,”前方的青年微微侧过头,他看到一抹平静的蓝色,“届时这里的一切,包括我在内,都不会存在于你的记忆中,所以告诉你也没关系。”

    哎呀。太宰治在心里砸了下嘴,真是个便利的地方,除了太过遗世独立之外。

    藤丸立香为他安排的房间位于一侧走廊的尽头,旁边是散发着冷辉的紧闭走廊大门,房间里面的装潢和这座设施的基调一样,除了一张床和墙上的可视终端外,就剩下一盆孤零零的植物了。

    举目四望,无暇的白之外,仍然是无暇的白,久而久之会给人造成强烈的孤寂感。

    太宰治一路旁若无人地蹦上床,问:“难道你就没想过要换一个装修风格么?这里啊——”

    他比划了下:“看起来很性冷淡。”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原则来说你不用顾虑太多,但要说有什么规矩的话……”藤丸立香没回答他的调侃,而是走到终端前仔细调整一番,他停顿几秒后才接着说,“晚上不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查看。”

    太宰治饶有兴趣地点头,这简直就是童话里的开端,不要打开的房间和会染上血的鸡蛋,最后难道要检验的是他的诚实么?

    他醒来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了,因为迦勒底的走廊相似程度太高,故而是藤丸立香亲自送晚餐过来。和先前说的一样,补给十分充沛,起码菜色不逊色于任何一家餐厅,在这被无理的暴风雪环绕的巨大设施里,能吃到这样的晚餐算得上是幸福和抚慰的一种了。

    藤丸立香坐在旁边,他随身带了一本书,翻看到约莫四分之一的时候,太宰治才迟迟吃完,他收拾起餐盘等用品,离开前说:“你有兴趣的话,明天到管控室来吧,地图已经记录在终端里了。那么,晚安。”

    门又不由分说地合上,太宰治耸了耸肩,半日下来,他对这位司令官的行径已经有些习惯了,简单洗漱下后,青年躺倒在床上。

    太安静了。

    这座设施寂静得不像话,身处其中如同处于空无一物的空间里,没有人,没有声音,没有意识尚且是一种幸福,越是清醒,在这里就越不幸,乃至于把手放到胸前,感受自己生命的跃动都能成为一种拯救。

    太宰治是被一阵尖锐的警报声吵醒的,体内精准的生物钟令他判断出现在时间,正值半夜。

    只须辨别一下方向,就能发觉那声音是走廊的另外一头传来的,同时传来的还有一阵悉悉索索的奇怪声响,隐约有什么东西在咆哮。

    紧接着靠近走廊的墙凸了出来,金属向外延展,照得房间内的人影愈发清晰。渴血的喘息声顺着墙壁一路来到房门口,并且徘徊不去。

    太宰治面不改色坐在床上,他透过敏锐的听觉察觉到了什么,大声问道:“医生?”

    “是我,”门外是藤丸立香平静的声音,“别出来。”

    太宰治望着门缝中不断涌入的鲜血,深吸了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下床,将门反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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