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羽又做梦了，还是那个梦，从小到大做了无数次的梦。
四周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大巴内嘈杂的背景，大巴外灰暗的天空。
年幼的冬羽被一个女人抱在怀里，坐在大巴逼仄的座位上。
冬羽浑身无力，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看清抱着她的女人长什么样，可惜却因为头昏脑涨而做不到。模糊的视线里，冬羽只能依稀看到那个女人的左眉上长了一个巨大的黑痦子。
昏昏沉沉中，不知过了多久，冬羽才感觉到自己被女人抱下了车。
突然，所有场景都消失了。
等到画面再次变得清晰时，冬羽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冬奶奶。
二十多年前的冬奶奶，头发还是乌黑的，脊背还是挺直的。
冬奶奶走上前，探了探小冬羽的额头，叹了一口气：“这外面天寒地冻的，到底是谁这么缺德把小孩搁村口？要不是发现得早，这孩子现在已经烧傻了。”
站在一旁的冬爷爷附和：“也不知道是不是谁家不想要孩子故意丢掉的？不过看这小孩身上穿的衣服，款式面料都不错，也不像是养不起孩子的人家啊！过两天我去县里派出所问问，你先喂小丫头喝点粥……”
……
***
陡然睁开眼睛，当视线慢慢聚焦后，寝室雪白的天花板便出现在冬羽的眼前。
T大是国内排名Top1的大学，学生的住宿环境非常好。冬羽现在在T大读研二，研究生是两人一间宿舍，室友因为实习已经搬出去了，现在宿舍就冬羽一个人住。
过了一会儿，冬羽才从刚睡醒的状态中缓过神。
顺手摸到枕边的手机，按开屏幕。
映入视线的锁屏画面是一个大概三四岁大小的小男孩，小孩穿着红色的T恤，白白胖胖，眼睛又黑又亮，十分讨人喜欢。
冬羽面色柔和下来，唇角微微翘起，她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屏幕上的小孩，随后瞥了一眼时间——北京时间15:07。
得起床了，下午3点45有一节课，上完课后她还得乘高铁赶到T市的公司。
输入锁屏密码打开社交软件，一大堆的信息蜂拥而来，冬羽点开了导师的消息，对目前在做的项目稍微做了一些回复后，正准备关掉手机，视线一瞥，无意间看到年级就业信息群跳出的一条消息。
秦锋科技招聘总裁秘书。
秦锋科技总裁……
冬羽双眉微蹙，点开看了下具体招聘要求。
工作地点，B市。
B市？难道他已经回国了？
冬羽立刻点开置顶联系人的聊天框，刚想问那人是不是已经回国了，但在下一秒，当她看到对话框里只属于她一个人的聊天记录时，冬羽停住了手头的动作。
一大排的聊天记录，无论冬羽说了什么话，对面的人从来没有回复过一句，彻底的属于冬羽一个人的独角戏。
一大盆冷水兜头泼下，将冬羽浇了个透心凉，她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关掉了聊天框。
冬羽点开浏览器，输入“秦锋科技”四个字，浏览了近期的新闻后，冬羽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又一次被血淋淋的捅了个口子。
秦锋科技是秦氏集团控股的子公司，是秦氏集团的支柱产业之一，两年前被秦老先生交到了唯一的孙子秦昊楠手上。
小秦总一接手秦锋科技，便带着他的团队远赴M国开辟北美市场。
据新闻报道，秦锋科技总裁秦昊楠已结束北美分部的事宜，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回国。
所有人都知道秦昊楠已经回国了，只有他的妻子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只有冬羽一个人不知道。
就这样在床上坐了许久，冬羽才掀开被子走下了床。
早就该习惯的，四年多来，秦昊楠对待冬羽的态度不就是这样吗？漠视甚至无视，比起“妻子”这个身份来，秦昊楠对待冬羽比对待陌生人更像陌生人。
不过，也确实应该如此，毕竟除了自己的亲人和秦家那几个人外，没有人知道闻名B市的钻石单身汉秦昊楠早已经有了妻子。
在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冬羽正准备去洗手间洗漱一番，突然，社交软件的视频电话响了起来。
冬羽拿起手机，一愣。
是秦昊楠的母亲，温雅，温夫人。
猜到可能是谁打来的，冬羽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通了视频电话。
果不其然，一经接通，视频画面上便出现了一个小男孩的脸，是冬羽手机锁屏界面上的那个男孩。
在旁人看来，这小男孩简直就是秦昊楠的缩小版，就连性格也和秦昊楠十足的像。
小男孩起初是板着一张小脸的，但在看到冬羽出现在了视频画面里后，小嘴抿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脸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妈妈，明天就是月饼节啦，奶奶说你会来看我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妈妈怎么会不去看看我的熠熠宝贝呢？”冬羽微笑着说。
大概世界上所有的母亲在看到自己的孩子时都会忍不住欢喜的，隔着这一方小小的手机屏幕，冬羽看到秦熠那唇红齿白的小模样，刚才因为秦昊楠回国消息而失落的心情一扫而空。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妈妈肯定会来看你的吧！”温雅的声音由远及近通过视频传到冬羽的耳中。
下一秒，温雅便也出现在了视频画面里。
要不是秦熠小朋友称这位女士为“奶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还是一位三十多头的年轻女性。
温雅是一位十分富有魅力的的女性，她长相明艳大方，良好的家室除了给予她优雅的气质外，更给予了她善良的品行，即便她很清楚冬羽和秦昊楠之间僵硬的关系，但她对冬羽却从无任何芥蒂。
温雅坐下，单手搂住秦熠，亲了口秦熠的脑袋，接过手机，笑着和冬羽打了声招呼：“我们又有差不多半个月没见面了，我不是说过让你一有空就来景明公馆看看我和熠熠的吗？”
冬羽满含歉意地说：“公司启动了新项目，这段时间我也是学校和T市两边跑，所以也就抽不出时间去看您和熠熠，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唉，你们啊，一个两个的都一样，都是大忙人，昊楠也是——”温雅刚准备提秦昊楠，但想秦昊楠和冬羽的关系，只得停住了话题，“算了，不提他！你们公司缺资金吗？如果缺只管和我说，你是熠熠的妈妈，我们都是一家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您放心，不缺的。”冬羽道。
冬羽的公司是她和几个同届的同学合伙创办的，不是什么大公司，注册资金也不过100万元，主营业务是软件方面的。
T大卧虎藏龙，冬羽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她从大二开始，就经常兼职接一些小程序的制作，几年下来，手头上也攒下来一笔数额不小的资金。
一年前，她便和同专业的几个同学合伙创立了他们现在这个公司。公司规模不大，而B市租金太贵，于是他们便把公司的地址选择在了靠近B市的T市。研一研二的课程都不算多，一旦有项目，他们几个同学便会B市、T市两边跑。
看着冬羽脸色柔和的笑容，温雅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么好的姑娘，昊楠怎么就舍得这样对她呢？
冬羽又和秦熠聊了一会儿，约好了明天几点见面，便挂断了视频，匆匆收拾了一下赶去上课了。
***
另一头，秦熠挂断电话，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他先看了温雅一眼，在温雅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在聊天软件的最近联系人列表上找到秦昊楠的对话框，直接拨出了视频电话。
温雅一愣，心里对秦熠既是愧疚又是疼惜，嘴巴动了动，到底什么也没说，更没阻止他。
父母双方的感情如何，小孩子最敏感。
秦昊楠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回国这件事，温雅是知道的，她本以为秦昊楠对冬羽再怎么冷漠，也应该会告诉她自己已经回国了。可是就在两天前，秦昊楠和温雅通话时，温雅才知道秦昊楠尚未和冬羽说他回来了。
刚才和冬羽聊天时，温雅几次都想和冬羽提及这件事，可是每次话到嘴边又忍不住收了回去。
这没法说啊。
当初主动和冬羽去领结婚证的是自己的儿子，结婚后对冬羽不冷不热的也是自己的儿子，温雅实在没脸和冬羽主动提及秦昊楠，更何况是在如今这么尴尬的情形下。
温雅不是秦昊楠，她劝不了秦昊楠对冬羽好一点，所以她只能为秦昊楠和冬羽照顾好他们的孩子。
明天是中秋节，就让昊楠也来景明公馆吧，再怎么样，一家人也得聚一聚。
温雅和秦熠一起看着正在拨出的视频电话，可让秦熠失望的是，视频电话还没打通便被对面挂断了。
秦熠扁扁嘴，没有哭闹，把手机递给温雅后，小小的身体跳下沙发，一个人坐到地毯上继续玩起了积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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