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义上来拜访德.泰伊古侯爵夫人的“老朋友”们,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她们不停的向泰伊古太太使眼色,希望她能从中说和,让生意能够达成。泰伊古太太想到这些人答应自己的提成,悄悄问欧也妮:“小姐,你没有中意的吗?”
欧也妮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怎么会,太太。每一件都是珍品,都有它的历史价值和人文价值,我每一件都很中意。”
中意你倒是都买下来呀。泰伊古太太恨不得能替欧也妮做决定,谁知欧也妮已经有了决定:“可是对这些夫人来说,纪念意义更大,我不能夺人所好。”
如果不是一直以来约束着她们的教养,欧也妮相信这些夫人们一定会把她骂的狗血淋头。可是现在她们只能不满的瞪着欧也妮平静的脸,连一句指责的话都不敢说。
钱还在欧也妮手里,她们,每个人都想从欧也妮的手里拿到钱。
泰伊古太太向几位夫人致意一下,请欧也妮离开了会客厅,来到旁边的休息室后,低声说:“小姐,这些夫人来拜访之后,很快就会有别人请求拜访。到时小姐会客的话,总要打扮一下的。”所以你不能一件首饰都没有,还是把她们的首饰买下几套吧。
欧也妮十分无辜的看着泰伊古太太:“可是她们的首饰价钱里,都加入了个人的感情。如果我去买新的话,完全不用花那么多钱。还不必担心会不会有首饰的旧主人,不甘心自己心爱的首饰被子孙卖掉,晚上来找我这个买主的麻烦。”
你可够了吧。
泰伊古太太被欧也妮说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认真的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满脸都是认真,眼睛里更是露出担忧和害怕,明显是觉得自己的设想会成真。
外省乡下人就是外省乡下人。泰伊古太太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心里却跟着发毛,觉得自己这个中间人好象也没多安全。为了不多的提成,让自己提心吊胆,真不大合算呢。
欧也妮注意着泰伊古太太脸上的变化,见她先露出失望再现犹豫最后一脸心疼,知道怕是心里有了主意,才慢慢开口:“再说,她们带来的首饰太多了,我最多只能选三套最便宜的。”
泰伊古太太的心被欧也妮说的提起来又放下,现在又被提起来。她觉得自己现在才抓住了重点,那就是欧也妮嫌弃夫人们的开价太高了。
不是不想买,而是没钱了。
想想来到巴黎之后欧也妮的花费,泰伊古太太认为自己的猜测无限接近现实:葛朗台本身是怎样的吝啬鬼,她在去索漠前早有耳闻。哪怕她对独生女十分宠爱,独生女来到巴黎之后,也已经花出去了十几万法郎。
普通贵族家庭给女儿的嫁妆也就是这样的数目。
别说葛朗台,哪怕是最顶级的富豪,也不会让女儿如此挥霍。所以独生女拿不出大笔的钱来购买钻石了。
自己不应该给那些夫人们太高期望的。泰伊古太太在心里提醒自己,欧也妮才是自己日后生活的保障,她来巴黎之的不管是购物还是做衣服,都有自己的一份,跟这比起来,夫人们可能给自己的提成,都不够欧也妮给自己做衣服的钱。
看看那些人提出的价格,泰伊古太太初听价格时有多满意,现在就有多懊悔——自己竟想伙同那些人一起坑自己的衣食父母。
她认清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欧也妮在巴黎呆不下去的时候,自己在这座府邸也无法容身了。
想明白的泰伊古太太,头一次真心的向欧也妮行了个礼:“请您稍等,我会去跟最有意出让首饰的夫人确定后,再请您出面。”
早该这样嘛。欧也妮目视着泰伊古太太的背影,觉得这位侯爵夫人总算是认清了事实。于是让新请的女佣艾莉米给自己送上醇厚的咖啡,悠闲的喝了起来。
没一会儿,泰伊古太太带着那位德.菲诺侯爵夫人来到了休息室,两个人的脸色都说不上好看。欧也妮只是起身打了个招呼,等着泰伊古太太先开口。
可以看出泰伊古太太面对德.诺菲侯爵夫人还是有很大压力的,她轻轻抿了一下嘴唇,不安的请德.菲诺侯爵夫人坐到欧也妮的对面,才开口:“小姐,侯爵夫人有意出让她祖母佩戴过的钻石,只需要一万二千法郎。”
价钱一说出来,泰伊古太太脸上有得意一闪而过,从三万法郎到一万二千法郎,这已经不是腰斩,而是直接砍到大腿根了。
欧也妮却并不满意:“泰伊古太太,您知道我只是看中了钻石,买回来之后还得重新镶嵌。”
刚才你没说过要重新镶嵌,只怕原主人半夜找你谈心。泰伊古太太目瞪口呆的看着反复无常的欧也妮,不敢看德.诺菲侯爵夫人黑得快化成墨汁的脸。
“欧也妮小姐,我想你对钻石的价值有些误会。”德.诺菲侯爵夫人明显在隐忍着火气:“哪怕只是首饰上面的钻石,单独拿去拍卖,也可以拍到两万法郎。”
“是的,侯爵夫人。”欧也妮很礼貌的向侯爵夫人笑了一下:“您说的没错。甚至哪怕是拿到银行抵押,这些钻石应该也可以抵押到一万五千法郎。我的确太没有见识了,对不起。”
所以你去拍卖或是抵押算了,你能舍得丢掉最后的尊严吗?
欧也妮知道自己现在是在趁火打劫,心里没有半点不安。这些破落的贵族曾经拥有的财富,都是用同样的手段获取的,她不过是在几个世纪之后,对他们的后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她想的没有错,德.诺菲侯爵夫人听到欧也妮要重新镶嵌钻石,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那样一来没人能从钻石上认出德.诺菲家庭的印记,她变卖祖先首饰的事情也就无人知晓。
黑脸也好,火气也罢,只是守住价格的手段而已。她是不可能把首饰拿去拍卖或是抵押的。
可是现在德.诺菲侯爵夫人非常需要现钱。她的儿子最近迷恋上了一个歌剧院的女演员,达到了疯狂的程度。她有理由相信,如果自己不赶快把首饰换成法郎的话,不知哪一天,这套她祖母曾戴过的首饰,会出现在那个戏子的脖子上。
因此,德.诺菲侯爵夫人不得不示意泰伊古太太打圆场,而泰伊古太太也觉得一万二千法郎买下那套首饰很占便宜——德.诺菲侯爵夫人不能拿去银行抵押,不代表欧也妮不能。
如果欧也妮知道泰伊古太太心里的想法,一定会给她鼓掌的。现在她只能心不在焉的听泰伊古太太言不由衷的夸奖那套首饰。
最终,在金钱的诱惑之下,德.诺菲侯爵夫人不得不让了步,以一万法郎的价钱,恋恋不舍的出让了成套的钻石首饰。
“现在,我请其他人离开吗,小姐?”见识了欧也妮讲价功力的泰伊古太太,对欧也妮的态度发自内心的恭敬了起来,因为欧也妮刚才已经悄悄告诉她,自己会单独给她二百法郎,做为感谢费。
欧也妮向泰伊古太太笑了一下:“为什么要请她们离开呢,里头有好几套首饰我还是很感兴趣的。”
不是头一次见识欧也妮的反复无常,泰伊古太太还是有些承受不了。她默默的一个一个把自己的老朋友们带进休息室,再一个一个亲自送到门口,中间没有与欧也妮交谈一句。
就这样,在泰伊古太太的配合下,欧也妮又用五万法郎的价格,收到了那几位太太市价近十万法郎的钻石,这还没有算上镶嵌的价格。因为欧也妮小姐说了,她不管那些配宝石有多珍贵,也不在意金托有多么重的份量,对她来说,她看上的只是那上面的钻石。
镶嵌的材料不能算钱!
送走几位虽然拿到了钱,却心里十分不满的夫人们,泰伊古太太向欧也妮苦笑了一下:“今后,她们是真的不会把我当成朋友了。”
欧也妮正把所有的钻石首饰都摆在桌子上,一样一样的仔细观看,闻言连头也没抬:“不会的太太。您在刚到索漠的时候,还说在巴黎一个朋友都没有。可是你看,今天有这么多老朋友来看你。”
这么轻松的语气,却让泰伊古太太想起欧也妮曾经说过,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话曾让她怀疑自己决定做欧也妮的家庭老师,要影响她、同化她,方便自己成为特劳丰女主人的决定是否正确。
现在她觉得,小姐这样想是没有错的,只要她与小姐一直在一起,成不成特劳丰的女主人,都不用担心自己有一天会跟这几位“朋友”一样,出让自己家传的首饰。
谁知欧也妮竟然开口问她:“泰伊古太太,我一直很好奇,您的家庭从十二世纪起,便是贵族,应该也有些流传来下的首饰吧。您为什么不肯拿来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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