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奈特不得不向欧也妮轻声又快速的说起客厅之内的阶级之分,她觉得外省的乡下姑娘应该对这个更感兴趣——当年安奈特自己刚踏入巴黎社交场的时候,最在意的就是有些客厅的大门,对她永远关闭,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在里面大出风头。
这位外省来的乡下姑娘,一定比自己当年更渴望得到真正的贵族社交圈的认可!
至于安奈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认知,完全归功于纽沁根先生昨晚就告诉过安奈特,乡下姑娘没见过世面,以为有了钻石就有了一切,买下了超过自己承受能力的钻石,不得不向纽沁根银行进行抵押。
可他没有告诉安奈特欧也妮抵押了多少钻石。
这让安奈特认为,一个还没有成亲对象的乡下姑娘,如此急切的拥有钻石,除了渴望别人注意、认可她,用来吸引可能的成亲对象,让自己在上流社会站住脚,还能有别的原因吗?
巴黎的公子哥儿们需要什么样的妻子,安奈特比他们本人都清楚。欧也妮小姐或许不缺少金钱,可是打动公子哥儿们的,光有金钱可不够。
要是夏尔在的话,自己或许可以帮她实现愿望,安奈特嘴角的笑纹加深了。
她轻轻凑近欧也妮的耳朵,跟头一次见面的姑娘说起了悄悄话:“亲爱的,我一见你就觉得分外亲切,生怕你不把我当成朋友。”
这么亲切的朋友,欧也妮觉得自己,还真是不需要。不过泰伊古太太的教诲还是要尊重的,她飞快的看了安奈特一眼,那眼风里流转的波光,如同纯洁天使的眼眸,让安奈特心生警惕,觉得自己还应该再观察一下这个外省乡下姑娘。
这一眼太过诱惑,就算是最有风情的巴黎女子,眼神里也不会出现这么自然的光辉。对于初出茅庐的公子哥儿们,杀伤力是不容质疑的,如果夏尔面对的话,是不是会被这纯洁的目光吸引,安奈特不敢确定。
直到音乐响起,四对舞开始的时候,欧也妮才表现的真如一个乡下姑娘一样——她拒绝了两个请她一起跳四对舞的青年,都是巴黎出名会打扮、善殷勤的小伙子。
安奈特在一支舞结束之后,悄悄向欧也妮问:“你为什么要拒绝呢,不管是马克米德,还是拉斯卡加,只要往姑娘们跟前一站,都没有人会拒绝他们的邀请。”
欧也妮奇怪的看了安奈特一眼:“男爵夫人,我觉得跳舞这么使人愉悦的事儿,应该与自己欣赏的人一起才有意思。”
安奈特对外省姑娘的直白,有了新的认识。她敢保证,在场的夫人们,如果发现刚才被欧也妮拒绝的两位青年,要向她们的女儿献殷勤,会当成看不见一样给女儿提供机会,外省姑娘竟不欣赏?
她不得不向欧也妮陈述了这个事实,把两个公子哥儿的身份说给欧也妮听:“马克米德刚刚继承了他哥哥的遗产。本来他哥哥被培养为家庭的接班人,全部继承遗产的那种,不幸与人决斗,死了。所以现在,马克米德每年有五万法郎的收入。”
欧也妮只是挑了挑眉,看上去对五万法郎的年收入并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安奈特更加坚信,外省姑娘看重的不是金钱。
自己钱都多的花不完的人,应该更看重身份。
“拉斯卡加就是德.隆格尔伯爵夫人的儿子,因为伯爵常年在德国,所以子爵被看成了隆格尔伯爵家的发言人,可以全权支配隆格尔家的收入。”安奈特一面说,一面观察着欧也妮的神色。
果然,她说完拉斯卡加的背景之后,欧也妮的眉毛已经不是挑一挑那么简单,而是直接皱了起来:“德.隆格尔伯爵夫人的儿子?”
看来这位外省姑娘也不是对巴黎社交圈全无了解,安奈特给了她一个会心的笑:“是的,听说隆格尔侯爵这届任期满了之后,就会回国,大家都说他很可能直接把爵位交给子爵呢。”
欧也妮不光眼睛里没有温度,连声音都变冷了:“那可真是太幸运了。”
姑娘,你要不这么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话,会更有说服力呢。
安奈特想不明白,为什么欧也妮脸上的表情不是后悔,而是真实的反感,不由问她:“冒昧问一句,你好象对子爵的印象有些……”
安奈特说完自己就倒抽了一口气,这话已经不只是冒昧了,身为游走于巴黎社交圈如鱼得水的安奈特,就不该向头一次见面的人提出这样的问题。
欧也妮却没有什么负担的冷笑了一下:“刚刚德.隆格尔伯爵夫人还指责我的母亲,以及我的所有家人,没有把母亲去世的消息告诉她。”
德.隆格尔伯爵夫人?安奈特想不出她与欧也妮是什么关系,居然会直接对见第一面的人开口指责。
欧也妮发现安奈持的震惊,无奈的向她说道:“按着德.隆格尔伯爵夫人的说法,我母亲的外祖父,与她的祖父是堂兄弟。而我母亲的亲人很少,算下来应该是很近的亲戚。”
原来外省姑娘不光有钱,还有很有身份的亲戚在巴黎。就是看起来关系不是很好的样子,安奈特觉得更奇怪了:一般初到巴黎的外省人,有一个身份高贵的亲戚加持,才更好在社交圈立足,怎么眼前这位外省姑娘听起来很不屑的样子?
“德.隆格尔伯爵夫人,一向说话很直接,不过非常受人尊敬。”安奈特给不在场的伯爵夫人下了一个安全的评语。
可惜并没有得到欧也妮的认同。她眼里、面上的表情已经不再是不屑,而是□□的鄙视:“原来是这样。知道她不是因为我母亲的外祖父,以及我的外祖父母把遗产全部留给了我的母亲,才对我加以指责,我就放心了。”
不,你放心的太早了。自觉知道德.隆格尔伯爵夫人想法的安奈特,眼波流转的看了远处的拉斯卡加子爵一眼,认为他刚才邀请欧也妮跳四对舞,也是别有所图。
欧也妮已经开始用目光寻找泰伊古太太,不想再霸占女主人了。可是安奈特刚刚听到欧也妮关于亲戚的言论,突然想到了她的姓氏,哪会这么放她走?
她不动声色的带着欧也妮,悄悄来到空无一人的休息室,带着难以启齿的神情,不时的看欧也妮一眼。
这样的欲语还休,欧也妮还真是不适应,正好刚才走的有些累了,欧也妮决定坐到高背沙发上歇歇脚,就背过身走向选定的坐位,正好可以看不到安奈特的为难。
“欧也妮小姐,你的父姓是葛朗台?”安奈特知道自己不能在休息室停留太久,欧也妮这个外省姑娘又实在不善解人意,只好自己问出口。
欧也妮已经坐好了,正好对上安奈特亮晶晶的眼睛。只是一个相同的姓氏,就让这位夫人失态了吗?欧也妮笑着点了点头:“是的男爵夫人,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请帖难道不是你自己写的?
安奈特觉得自己又问了一个蠢问题,面对一个刚出现在巴黎社交圈的外省姑娘,她所有的交际手腕居然都使不出来,真让人懊恼。
于是她索性开门见山:“我曾经有一位亲密的朋友,他的名字叫夏尔.葛朗台。他的父亲是纪尧姆.葛朗台,曾经是一位顶顶有名的红酒商人。”
“可是他自杀了,现在还在进行财产清算。”欧也妮的声音里没有什么温度。
安奈特压抑着自己想叫出声的冲动,激动又压抑的问:“你听说过他?”
欧也妮还是那么平静:“听到他自杀的消息,我与家人都十分伤心。毕竟从血缘关系上来说,他是我父亲这边最亲近的亲戚了。”
“哦,亲爱的欧也妮。”安奈特听到欧也妮承认与纪尧姆.葛朗台的关系,不由双手合十:“你竟与夏尔是堂姐弟,这真是让人意外的惊喜。”
任何有预谋的惊喜,最终都可能导致惊吓。欧也妮充分演绎了这一点:“夫人跟我的堂弟很熟悉吗,我并没有听他提起过您。”
安奈特合起的手掌,不知不觉的放了下来,眼睛里的光泽失去了光华,脸上因激动产生的红润也消散了:“他没有提起我?”
他不光没有提起你,还在给你写下分手信后,马上跟原身你侬我侬来着。欧也妮心里吐槽,脸上一本正经:“是的,他提到过帮助他处理巴黎财务的阿斯丰斯。对了夫人,不知道这位阿尔丰斯先生今天是否出席了舞会,我想我应该替堂弟向他当初的仗义相助表示一下感谢。”
安奈特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失望。她的确不愿意让自己与夏尔的关系尽人皆知,可是夏尔对明显很关心他的堂姐也只字未提,又让她觉得伤心。
难怪这位外省姑娘,面对她完全是对陌生人的态度。
可是他为什么连阿尔丰斯都告诉了外省姑娘,却没有说出自己的存在,是因为自己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没有提供有益的帮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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