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桑心里拉响了警报,葛朗台的公债买卖一向委托给他,给的佣金不如欧也妮大方,却是细水长流,加上不时的黄金买卖得到的佣金,足以让格拉桑在巴黎体面的会见女演员。现在欧也妮竟说要与他谈公债?
“欧也妮小姐,我并没有接到葛朗台先生的指示。”格拉桑不愿意放弃自己的佣金,脸上现出刻板的、公事公办的态度。
欧也妮静静的看了格拉桑一眼,银行家的眼角不时的抽动一下,显示他心里的紧张。他的确可以用写信给葛朗台的借口,拖延欧也妮接手公债的生意,因为每年葛朗台公债收益,都要经过格拉桑的手。
从巴黎到索漠写信,往返要经过至少半个月的时间,而欧也妮离开前,几乎是用威胁的手段,才让葛朗台同意她可以动用头一年的公债收益。
公债一年的收益与全部公债,这之间的尺度,格拉桑真的没必要知道。
所以欧也妮突然笑了一下,在数十支蜡烛同时照耀下,她的眼睛是清澈明亮的,洁白的牙齿闪着光,脸上因收获良多有些激动的红晕,配合着已经与索漠完全不同的装束,全身上下有一种分外自信的力量。
格拉桑也被这笑容晃了一下,他看向的却是泰伊古太太,觉得这位侯爵夫人的教导很成功,欧也妮此时已经具备了巴黎女子的风情。
“格拉桑先生,我想泰伊古太太完全可以替我做证,爸爸在我离开索漠前,同意我接管他在巴黎的公债。”欧也妮笑过之后,这样对格拉桑说道。
格拉桑微微躬身表示歉意:“欧也妮小姐,你应该知道,不管是我还是台.格拉桑太太以及阿道夫,我们都是无条件信任你的。可是关于葛朗台先生委托的公债,事关重大,以他的谨慎,不可能会当着其他人谈论。”
泰伊古太太锐利的眼睛,飞快的掠过格拉桑的脸,如果这是一把刀子的话,格拉桑不见得能走出欧也妮的府邸。好在泰伊古太太是一位有分寸的巴黎贵族妇人,她只是看了格拉桑先生一眼,就低下了头。
欧也妮又笑了:“对于别人,爸爸可能会非常谨慎。可是泰伊古太太,值得爸爸全面信任。不然,他不会同意我在泰伊古太太的陪同下来到巴黎。”
“刚才您还给我们看了泰伊古太太指导我的成果,您自己这么快就忘了吗?”欧也妮对格拉桑先生的健忘表示了不满:“您刚刚因为泰伊古太太,得到了一笔不菲的佣金呢。”
一万法郎的佣金,的确不是随时都可以得到的。格拉桑心里算计着,面上还是不认同欧也妮的话:“这只是侥幸。”
“我相信这样侥幸,以后会源源不断的。”欧也妮斩钉截铁的说,表现出不容质疑的决心:“您知道的,先生。公债的凭证拿在手里,即不会增加也不会减少。可是如果让它在不同人的手里流动起来,您便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佣金。”
“小姐!”刚刚用眼睛杀死格拉桑,让他不能接话的泰伊古太太,不赞成的叫了一声,这绝不是为欧也妮着想,泰伊古太太发誓,她只是担心小姐给格拉桑的佣金太多,会影响自己的收益。
格拉桑却觉得泰伊古太太是不想暴露她指导欧也妮的事儿,连忙向泰伊古太太保证:“侯爵夫人,请您放心,关于您与小姐之间的关系,我是不会向人透露的。”
一句话却让泰伊古太太火气更大了,她觉得格拉桑是在讽刺自己只是欧也妮的家庭教师,却妄图影响欧也妮的决定。
两个人就这么鸡同鸭讲,居然让格拉桑忘记应该写信向葛朗台确认一下是否真的由欧也妮接管公债买卖。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欧也妮这一次在对突尼斯的公债上获利太大,格拉桑从心里觉得泰伊古太太在陪欧也妮离开索漠之前,已经向葛朗台展示过自己的才能。
否则,葛朗台是不会同意欧也妮替泰伊古太太偿还赌债的,哪怕是用欧也妮自己的钱也不行!
坐享其成的欧也妮发现自己不用再说服格拉桑,他已经开始向欧也妮报告,葛朗台现在还有一笔四十万法郎的款项存在自己的银行里,用途则是趁着年底时,许多人需要结清一年的款项,会导致公债的价格走低,趁机购进公债。
原著里葛朗台留下的那六百万公债,应该就是这么一年一年累积下来的。欧也妮毫不犹豫的要求,自己可以随时征用这一笔形同现金的款项,理由就是对突尼斯的公债现在价格是虚高,很快会出现新的回落。
那时又是一个很好的买入时机。
格拉桑与泰伊古太太对欧也妮的分析都觉得不可思议,奇妙的是两个人都表示保留自己的看法,需要在另一个人不在场的情况下,与欧也妮详谈。
对此欧也妮不置可否。
第二天,整个公债市场就悄悄流传开欧也妮在对突尼斯公债上的斩获,大家最吃惊的不是外省人的大手笔,而是对市场节奏准确的把握。
于是格拉桑这位受托人,在公债市场很出风头,大家都想通过他,了解那位目光精准的外省女孩,下一步还会不会涉足公债市场。
“欧也妮小姐,现在只要放出您购进公债的风声,对突尼斯的公债还会上涨的。”格拉桑说的志得意满,他现在已经巴不得欧也妮重新给他下达购进的命令。
欧也妮正在摆弄着几张请贴,听到格拉桑的建议只是摇头:“现在可不是购进的好时候。”
格拉桑也注意到了欧也妮的请帖,他认得几张请帖上的古老族徽,不由赞叹道:“您要是真的出席这几家的宴会,在巴黎就真的成功了。”
“可是他们想请的不是我,而是公债的消息来源呢。”欧也妮十分透彻的说,语气不象一个二十四岁的姑娘,倒像看透世事的老人。
格拉桑深有同感的点头:“哪怕是这样,还是有许多人宁愿花一万法郎获得这几张请帖。”
实话,有时比刻意的奉承更让人愉悦。欧也妮也是一样,她只是告诉格拉桑先生,她会有选择的参加几个宴会:“比如德.隆格尔伯爵夫人,竟然给我下了请帖。”
已经在巴黎呆近两年的格拉桑,显然对德.隆格尔伯爵的家庭成员十分熟悉,知道他家有一位适婚的子爵,所以对这张请帖分外反感:“没想到高傲的侯爵夫人,竟然也听说了你在公债交易所的战绩。”平常装的还挺清高。
“您误会了。”欧也妮当然听出格拉桑的言外之意——隆格尔伯爵夫人,同样看中了她的钱,她有必要纠正格拉桑的观念:“德.隆格尔伯爵夫人的母姓也是拉倍特里埃,她是我母亲那方面的亲戚。我出席她的宴会,是要为爸爸来巴黎做些准备。”
知道去世的葛朗台太太还有显赫亲戚受到的震惊,并不如葛朗台来巴黎的更大。格拉桑紧张的问:“葛朗台要来巴黎?他可从来没来过,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你要从我这里支取那笔四十万法郎的款子?”
当然不是。欧也妮很肯定的打消格拉桑的顾虑:“不是的,格拉桑先生,爸爸会来巴黎,是因为王上马上就要下达晋封的旨意了。”
经泰伊古太太从中斡旋,葛朗台的男爵晋封命令,终于要下达了,他得在晋封命令下达的第二天,到王宫中接受王上的接见,并向王上宣誓效忠。每当想起葛朗台除了金钱什么也不信,却要当面对王上说着信仰与效忠的话,欧也妮都忍不住一阵恶寒。
这是她自己一手促成的,只能表现出与有荣焉。格拉桑却是真实的羡慕,在巴黎生活两年的他,太明白一个贵族身份,哪怕是新晋封的贵族,对于个人的庇护作用。
“葛朗台先生的运气真是太好了。”这么感叹一句,格拉桑才想起不对劲的地方:“可是他为什么突然运作起晋封来?据我所知,当年那位称帝之前,也就是葛朗台先生出任市长的时候,完全有获得晋封的资格的,可是他因为政见的原因,拒绝了。”
撒谎。欧也妮心里无比肯定葛朗台所以拒绝,一定不是因为政见的原因。欧也妮微微眯起眼睛,觉得这种经历,完全可以用到葛朗台向王上效忠时的感言里,效果应该比干巴巴的陈词好——王上又不会去追究葛朗台拒绝的真正原因,他要的是所有人都反对拿破仑。
格拉桑对葛朗台来巴黎前的准备工作,还是很上心的,哪怕欧也妮提出马上支取那笔四十万法郎的款项也没有为难,以为欧也妮是想给葛朗台准备晋见礼,完全忘记欧也妮自己手里,正握着在公债交易上斩获的大笔资金。
欧也妮当然会准备,她取出四十万法郎后,直接用自己的名义存到了纽沁根银行,防止葛朗台来后发现自己花钱太多,把款项从格拉桑手里收回。
再接下来,欧也妮准备的就是自己参加德.隆格尔伯爵家的宴会衣服。泰伊古太太向自己的几位重新走动的朋友打听了一下,知道德.隆格尔伯爵与伯爵夫人之间并不融洽,所以才会一直留在德国。
“伯爵夫人与子爵只能凭着封地的收益,勉强维持表面的体面,”泰伊古太太古怪的看了欧也妮一眼:“所以德.隆格尔伯爵家很少宴客。”
见欧也妮似乎并不意外,泰伊古太太只好放下巴黎式的婉转,直白的提醒她:“每次伯爵夫人宴客,都是巴黎出现了适合拉斯卡加子爵的适婚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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