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第九章

    苏轻鱼以为苏长远忙碌一整天,此刻应该已经早早歇下,走近了才发现他的卧房内窗户大开,灯火通明。

    她蹑手蹑脚地跃上窗台,想要偷偷看看爹在做什么。

    却见苏长远脱了官服,披散着头发坐在朝窗一隅,面前案上摆着厚厚一叠信件。想来这些信件都不是普通人寄来的,因为他正皱了眉头看得仔细,眉间褶皱简直能夹死苍蝇。

    苏轻鱼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趁着爹睡着了,偷他旧衣裳的计划是落空了。

    且他这样辛苦,身体怕是吃不消,明日她必须吩咐厨房替他炖些人参乌鸡汤,补补身子才行。

    苏轻鱼这样一想,正要跳下窗台,卧房内却传来“笃笃笃”三下敲门声。她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去。

    只听苏长远沉声道:“进来。”

    卧房的门便被人轻轻推开了,低着头恭敬走进来的正是她的丫鬟樱桃与酥酪。

    樱桃与酥酪是苏长远亲自从外面领回来服侍苏轻鱼的,她也一直都知道这两个人会向苏长远定期汇报她的情况,所以并不讶异。只是轻轻甩了甩尾巴,歪了头看着她们,想听听她们会如何汇报白天的事情。

    苏长远抬手揉了揉眉心,显得极为疲惫。

    “轻鱼睡下了?”

    “奴婢和酥酪过来之前特意去确认过。”樱桃埋首回答道,“小姐已经睡得极沉了。”

    苏长远听罢,便扔了手里的信封,面上表情显得漫不经心,语气却又字字清晰加重。

    “白天的事情我已经听说过了,我本以为冯尚远这个人还算有些才华,配得上我的女儿,却不曾想他原来也是个拈花惹草风流成性之人。夜御几女?他怎么没累死在床上。”

    樱桃与酥酪对视一眼,酥酪犹豫片刻后才问道:“老爷,相中探花郎以后,您其实曾经派人打听过他的为人,那时他的风评似乎极好,从未听说过有流连青楼的丑闻。不知……”

    苏长远脸色遽变,哼笑了一声。

    “不知是他太会装,还是派出去的手下里有人心思活泛,动了另投其主的念头。”

    他说罢也不生气,只是屈起手指,带茧指腹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上的一封密信。

    “无妨,不过是几只没用的虫子,动动手指就能碾碎。”说到此处,动作忽然停住,眼中也蒙上了一层暗色,“只是不知轻鱼是否还对冯尚远留有情愫,我若动了此人,她会不会因此黯然神伤。”

    樱桃抿了抿唇:“老爷放心,白天我看小姐的模样,似乎是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对他半点儿心思也没有了。”

    苏长远抬眼看她,似是陷入沉思,半晌后终于摇了摇头。

    “在你二人确认轻鱼心思之前,我暂时不动他。”

    他低沉了声音,说出的话仿佛一声不屑一顾的冷哼。

    “有一丝的可能性也不行。不过是一只肮脏的虫子,也配让轻鱼感到难过和伤心?”

    苏轻鱼仍站在窗边,房内三人再说些什么她却已经听不进去了。

    夜风从大开的窗户吹入卧房,明明是深秋的冷风,却温暖得苏轻鱼仿佛沐浴了初春的阳光。

    ********

    樱桃和酥酪从苏长远身前告退后,苏轻鱼偷偷去了趟厨房。

    厨房内吃的虽多,但能让她用猫嘴叼着,还不会被弄脏的食物却少之又少,最后她还是只能找了几块上次送给赵寒声的那种糕点,拿猫爪费力地包好了油纸,叼在嘴里。

    阿腿的身体被她操控着在夜色里飞奔,阿腿的声音却不肯停歇,在她脑子里吵个不停。

    “阿鱼阿鱼阿鱼,你的爹爹对你真好呀。上次他骂我没礼貌,我本来很生气很生气的,现在我决定原谅他啦,阿腿不止聪明可爱,还很善解人意,对吧对吧?”

    “知道了,阿腿就是世界上最善良的猫咪。”

    苏轻鱼一边想着要告诉爹自己对冯尚远当真已经没有兴趣了,一边回答阿腿,同时加快步伐,几乎是飞奔进了敏南王府,又熟练地跑到了赵寒声住着的那栋破屋前。

    屋内透出昏黄的烛光,偶尔会因为受了风吹微微地闪烁,想来他还没有入睡。苏轻鱼正要迈步过去,却听见了沉闷的脚步声,她心里一凛,叼着油纸包闪进了一旁的杂草丛中。

    脚步声近了,苏轻鱼借着屋内透出的烛光看清楚了来人的脸,却是个熟面孔。

    正是昨日里扣走赵寒声饭菜的丫鬟采荭。

    采荭手里并没有提着食盒,显然不是来送饭的。

    她双唇紧抿,左顾右盼,神色显得极不自然。慢吞吞地走到了赵寒声的门前,却不敲门,而是打量四周无人后,偷偷将耳朵附在了门板上,似乎是要听清里面的人在做些什么。

    片刻后,似是没有听见想听的声音,她神情变了变,犹豫着看向了门板下方的缝隙,将腰慢慢地弯了下去。

    苏轻鱼心里跟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似的,震惊得厉害。

    不会吧?她竟是想要透过门上缝隙偷看屋内!若赵寒声是在做其他事情还好,若是正巧又在沐浴……

    一想到自己昨日无意间偷窥到的画面,她立刻打量四周,在草丛里找到一块小石子儿,伸爪狠狠一扇。

    石子儿“唰”地飞了出去,砸在门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惊得采荭一下子站直了身体。

    她本能地就要转身逃跑,但下一秒,木门就被人从内拉开了。

    冷风吹过如豆烛光,映得采荭的影子都晃了一晃。赵寒声就站在她的面前,脸色没有半点血色。他甚至都没有正眼看她,黢黑的眼睫微微垂下,在眼下投下灰色的光影,越发衬得他冷淡如冰,疏远如水。

    “有事?”

    他启唇问道。

    只是短短两个字,苏轻鱼就听出了不对劲,他强作冷漠,但气息微弱,像是下一刻就要猝然倒地。

    苏轻鱼暗自奇怪。

    她明明给他送了点心,他为什么还会像是饿了两天一样虚弱?

    采荭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强撑,见他无力,她似乎找回了一些骄傲,对他一昂头娇声笑了起来。

    “赵寒声,我原先以为你真的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你也会偷偷去厨房偷东西吃啊。”

    此话一出,苏轻鱼怔住,赵寒声也皱了眉头看着她,似乎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见他一副没听明白的样子,采荭的笑容凝滞了片刻,接着她放大了声音:“你难道还想否认么?今天早上我亲眼看见你点心偷多了吃不完,拿到湖边去喂鱼。拿油纸包着的好几块点心你都捏碎扔湖里了,你忘了吗?”

    他原来根本没吃她给的点心!

    苏轻鱼恍然大悟。

    这样算下来,他竟有一天一夜没吃上饭,再加上身上有伤,难怪脸色冷白成这样。

    只是……他为什么宁愿饿着也不肯吃她的糕点?

    在饿着肚子的时候,他却选择拿糕点喂鱼,显然不是因为闲情逸致,这么一想,便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他担心糕点里有毒。

    在这敏南王府里,不知道有多少人为难过他,又有多少人人暗中想要取他的性命,所以他才会被迫养成了这样谨慎得过头的性格。

    苏轻鱼心中微疼,像是被人拿了一枚未熟透的果子在心尖上来回摩擦,泛起酸涩之意。

    她看向赵寒声,却见他在被采荭说破喂鱼之事后,眼睫一动,终于抬了眼来看采荭,眼底冷得吓人。

    “你平日里总在藏书房和这间破屋子里来回穿梭,我从未见过你踏上去厨房的路,但俗话说得好,越是话少的人,越是小心思多,你竟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开始偷东西了,你猜我若是将此事报告给王妃,她会怎么惩罚你,抽你多少鞭子,又会罚你几天不许吃饭,几天不许离开这间破屋?”

    采荭越说越雀跃,她浑然不知自己每一句话都带着满满的恶意,语气也逐渐加重了起来。

    “我又想了想,也许王妃不会惩罚你。子不教母之过,你偷东西的事情,王妃会算在夏莲枝身上,到时候我看你们母子该怎么办。”

    她看着眼前少年俊美苍白的脸,显得有些兴奋。

    “赵寒声,我明日就会去告诉王妃。你若是不想我去……”

    “你想我求你?”

    一道冷冷的声音响在空气中,如巨石击打,让她一下子闭上了嘴。

    不等她回答,赵寒声竟是对她扬了扬唇角,露出一抹看不出情绪的冷笑。

    “连我常去的地方都知道,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你似乎很关注我。”

    采荭猛地僵住。

    心底隐秘的想法被人毫不留情的直言指出,她的心脏跳得厉害,脸也一瞬间便滚烫起来。她逃避地捏紧了手上的帕子,上面的鸳鸯戏水图案皱成一团,如她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她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一句话,如一把梳子在欣赏来回刮擦。

    采荭脸颊发红,双唇颤抖,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抬起头来直视赵寒声双眼,这一抬头,却好似一盆冷水迎面泼来,浇得她瞬然清醒。

    赵寒声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冷漠地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像是根本不屑和她多说一句话。

    少年唇角的笑意早已消失,但她却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嘲讽,像是在嘲笑她平时以他的晚饭拿捏他,总是鼓动王妃鞭打他,从他母亲的手上骗走首饰,此刻却痴心妄想地想得到他的真心。

    一丝火星落在了采荭的心里,从一簇火苗变成一束火焰,再到漫天烧红,灼烫难忍。

    她忽然间便恼羞成怒,失去了所有理智。

    “你没有机会了,一点机会也没有了!我明早就去报告王妃,你和你娘死定了,你们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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