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惠然郡主！

    苏轻鱼接了帖子，双眼一亮，脑子里顿时想起了书里的描写。

    这惠然郡主是闲散郡王晋西王的女儿，芳名赵清芳。容貌生得秀美精致，清贵娴雅，如云间之月，若高山之雪，性子也随了自己的父王，生来不慕名利，不爱结交，成日里只忙着赏花弄月吟诗作对，做些天真烂漫同时远离是非的雅事。

    但她不结交别人，别人却未必就愿意轻易放过她。毕竟晋西王与敏南王同为当今圣上的亲叔叔，在圣上面前是能说得上话的贵人，是以京中多的是想要通过讨好惠然郡主从而拉拢她父王的人。

    一开始她还能礼貌地一笑拒之，在发现毫无成效后发展为冷脸相对，再无成效后，她便开始冷言嘲讽，直言自己父王风流不羁对不起自己母亲，她与父王关系并不融洽。直搞得京中贵族家家户户都开始帮她谴责晋西王，晋西王也动了怒后，前来巴结之人才略有收敛，怕再触这父女二人的逆鳞。

    这样一个清雅脱俗的女子，却唯独因为小时候与苏轻鱼相识，多次主动向她递出帖子，邀请她同自己一起游山听雨。

    即便苏轻鱼自母亲故去后便变得性子孤僻起来，几次三番拒了她的邀约，赵清芳也从未为之动怒，甚至在苏长远被诬陷通敌叛国，苏家上上下下成为阶下囚后，她还悄悄遣人去了狱中替她送些吃喝用度。随物品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只字未写，只画着两个女孩儿手牵手在花丛中采花的模样。

    苏轻鱼是记不得画上内容的，但她大约也能猜到，画的正是她与郡主两小无猜青梅相伴的时候。

    世间不得善终的友情大多如此，无论曾经是多亲近的朋友，小时候关系又有多么亲密无间，随着两人越长越大，渐行渐远，在不知不觉中便会将对方彻底弄丢。

    赵清芳在她死后与女主角阮棠成了好友，关于她的这些故事也都只是女主角阮棠从郡主丫鬟嘴里听到的几句八卦，图惹怅然罢了。

    而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她拒绝赵清芳的帖子也就几次而已，还来得及补救。

    苏轻鱼两指捏着帖子，细细摩挲着帖子上的幽美暗纹，陷入了沉思。

    樱桃察言观色，见她一脸凝重，便试探着问道：“您要是不想赴约，便派人拒了？”

    话音刚落，却听苏轻鱼笃定道：“不，我要去。”

    说罢便放下了怀中睡得安稳的阿腿，小小的狸花猫贪恋美梦，竟是未被惊醒，还哼哼唧唧地蹬了蹬腿，也不知做了什么美梦。

    苏轻鱼便忍不住疼爱地笑了笑，回身坐在铜镜前让樱桃替自己上妆梳发。梳妆完毕，对着镜子照了照，又拔了头顶两根沉重的步摇，取了皎白玉珠攒成的两根簪子缀在发间。她知道赵清芳这人有些不食人间烟火，便不打算戴着满头金银珠翠去碍她的眼。

    将要走出门时，苏轻鱼回首看了眼猫，见阿腿还是睡得憨甜，便对樱桃无奈地点点头，樱桃了然，取了一块厚实的帕子盖在猫背上，免得猫受冷着凉。

    赵清芳派来的车夫还等在将军府门口，车夫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来了又走，接不到人的情况已不是第一次，他早已习惯。

    所以在见到酥酪伞下的苏轻鱼后，他反而愕然了起来，张开了的嘴都忘了合上。

    直到酥酪“哎”了一声催促，车夫这才反应过来，匆匆放下马凳来让人上车。

    但心里还是犯嘀咕的，不明白向来都是直接打发人出来拒绝的将军府大小姐这次怎么忽然就有了闲情逸致，真要赴惠然郡主的约，明明自己脸上和手上都还裹着纱布，看起来伤得不轻。

    待人坐稳，车夫挥起了马鞭。

    天下大雨，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空气里只能听到马蹄踩踏地面时溅起的雨花声。但就是在这样的“哗啦哗啦”声里，车夫却忽然竖起了耳朵，仿佛听到了两声猫叫，恰巧前路平坦，他有些狐疑地分神回过头去，接着便瞪大了眼睛。

    斜风冷雨里，一只黑乎乎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正十分努力地嚎叫着，追着马车奔跑。

    仔细一听，嚎的却是“喵喵喵喵喵”，这玩意儿竟是一只猫！

    不，这恐怕不是猫，是猫妖啊！

    正常猫都是鼻孔朝天从来不用正眼看人的，哪儿会这样疯狂追着人跑？！

    都说下雨天阴气重，想不到竟是真的。

    车夫后背升起一阵寒意，吓得立刻回过了头。恰好苏轻鱼在马车中也好似听到了什么，出声询问了两句，车夫连忙道：“苏小姐，您可能是听错了，外面雨这么大，哪儿听得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说罢狠狠心一挥鞭，马儿受了惊玩儿命的飞奔起来。

    身后的猫见状，脚步也迈得更快了起来，像是想要追上马车。但猫哪儿跑得过马，马车转了两个弯后，便将那猫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再也看不见了。

    车夫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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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雨亭的名字里虽带着亭字，其实却是一家专供京中达官贵人前来喝酒谈事的酒楼。

    “听雨”二字既取了诗词中听雨的意象，“亭”字不落俗套又显出几分野趣来，深得京中小姐们喜爱。

    酒楼门口贴着对联，上联是小楼一夜听春雨, 下联是明朝深巷卖杏花，横批是雨迎客来。

    顺着酒楼大门向内走，厅内是闲散食客。穿过前厅，才能看见左面的赏景楼与右面的歌舞楼，隔开两楼的是一大片人工湖，湖中残荷沐雨，摇摇摆摆地簇拥着湖中心一座宽敞明亮的亭子，隔着雨幕，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亭中影影绰绰，那画面不染纤尘，竟似九天玄女下凡大宴宾客一般。

    此刻亭中分外热闹，不知是谁家的小姐们正谈天说地，娇笑连连。

    唯有坐在正中的清雅女子没有笑容，仿若看不见众人对她露笑，听不见众人对她奉承。风吹起亭子边的轻纱，一下一下地，仿佛拂在她的心上，让她一贯冷冷清清的心里也有了些燥意。

    今日她不过是临时起意，只觉秋雨连绵有些伤感，若能邀请好友共赏残荷共听秋雨，想来还有些趣味。谁知她刚带了丫鬟包下此处，便有官家小姐前来避雨。

    一个两个尚且正常，五个六个便有些耸人听闻，十几个官家小姐同时来酒楼用饭且同时未带雨伞，又连遣自己的丫鬟回去拿伞都推脱掉，便只剩下欺人太甚这一个形容词。

    偏偏都是些弱女子，她又不好真正冒雨赶她们离开，除了冷着脸外，竟是没有其他办法。

    想来苏轻鱼今日也不会来了，待雨再小一些，她便打道回府，正巧避开这些小姐们。

    赵清芳正这样想着，却听亭子外又传来一道甜丝丝又有些急切的声音。

    “不知亭子中是哪位姐姐，可以让我进来避个雨吗？”

    赵清芳：“……”又来了，真要避雨不会去前厅么，为什么非要往这亭子中凑？

    招数虽然没有创新，但这声音倒是又软又甜，让人还未看到本人，心已软了三分。

    她今日已放弃抵抗，随意挥挥手，丫鬟闲草便挑起了帘子，对着亭子外浑身湿透的少女笑道：“快请进来擦干头发，仔细着别受了凉。”

    亭子外的少女便舒了一口气，道了声：“谢谢姐姐。”

    赵清芳着实被她的声音勾得心里微软，忍不住抬起头来，正看见对方迈步进来。

    这一看她便愣住了，只见这少女虽是长得可爱，声音又糯又软，身形却圆润好似一颗糯米汤圆，教人第一眼只能注意到她的身材，而非容貌。再加之她淋了雨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衣衫也往下不住滴水，让她顿时变成了一颗刚从锅里捞起来的糯米汤圆，狼狈不堪。

    ……这胖乎乎的少女倒是第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否则以她这幅模样，她无论如何也一定会有印象。

    赵清芳正陷入思忖，却听亭中其他小姐惊呼了起来。

    “你怀中抱着的是什么？！是老鼠么？”

    赵清芳闻言身体一僵，闲草也立刻迎上前去，翻开了少女交叉在胸前的两只手臂。少女似乎不明白其他人为什么尖叫，有些怔怔地任由闲草动作，直到闲草检查完了以后，松了一口气。

    “郡主，不是老鼠，倒是只淋了雨的小猫。”

    闻言，赵清芳细眉微皱，眼神立刻便冷了下来。

    这少女看起来娇憨，想不到竟如此有心计，明知她喜欢猫猫狗狗，竟特意将幼猫弄成如此模样，前来骗她可怜。

    猫可以留下，人倒是应该赶出去，淋雨清醒清醒。

    想到此处，赵清芳刚要开口，却听闲草忽然惊喜地“啊”了一声，竟忘了分寸地抓住了她手腕。

    赵清芳心中奇怪，抬头看去，却见雨幕中款款走来两道人影。

    一道稍矮些，撑着雨伞，丫鬟打扮。另一道却是素衣打扮，额上和手腕上覆着纱布。

    苏轻鱼！

    她竟真来了。

    赵清芳怔怔地看着亭子外，亭子外的人也看着她，两个人隔着雨幕久久相望。

    不知过多久，对方终于自己挑开帘子入了亭中。先是对她熟稔一笑，正要说话，目光却落在一旁的圆润少女身上，猛地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