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这场雨下了不知多久，终于渐渐小了起来。

    曾小姐实在没脸再待下去，低着头最先起身，被丫鬟搀扶着冒雨离开，其他官家小姐也都看了赵清芳的脸色，三三两两地派了丫鬟去取来雨伞，相约告辞。

    亭中除了丫鬟外，便只剩下赵清芳苏轻鱼，与一个坐在亭子口呆呆望着天的阮棠。

    眼见着她浑身湿透，怀中的猫还在颤抖，赵清芳又想到了自己无端的猜测，胸中顿时涌起一阵歉疚。

    她启了启唇，却又不知如何搭话，便只能以袖掩面轻咳两声，又侧了首去看雨点落在湖心，激起片片涟漪，圈圈圆圆圈圈，恰如她此刻波动不已的内心。

    苏轻鱼看出她不自在，拍了拍她的手背。

    三人坐着听雨，倏忽间一阵风来，吹散了天空乌云。立时云销雨霁，只留下了满湖残荷，盛了满盘晶莹剔透的雨珠。

    阮棠见天晴了，圆眸里立刻放出猫儿一样的光。

    她“唰”地一下站了起来，伸手出去试探着接了接，然后“哇”了一声，连声音里都透着藏不住的兴奋。

    “雨停了！可以回家了！”

    赵清芳看她一副傻乎乎的快乐模样，实在找不到搭话的突破口，摇了摇头。

    她今日被人扰了兴致，也没了赏景的心思，立时便要回去。

    闲草一听，吩咐了其他丫鬟收拾东西，自己则是跟在了赵清芳与苏轻鱼身后，阮棠抱了只猫，也脚步轻快地跟在最后。

    三人走到酒楼外，车夫便从后门驾着车朝这边赶来。

    苏轻鱼正在想着要同女主角多说两句话，袖子却轻轻的动了动，如同被猫扯了扯。

    她一扭头，便看见阮棠微红的双颊，圆圆鼓鼓，如熟透的水蜜桃一般。

    “刚才谢谢你替我澄清呀，否则我就要被冤枉了……”她声音又甜又轻，又转眸看向赵清芳，“也谢谢郡主让我进来避雨，否则我就要被淋成水鸭子啦。”

    赵清芳本来是面无表情的，听到这话，凝视了她片刻，嘴角便抽了抽。

    苏轻鱼则是直接笑出了声来。

    “你以为你现在就比水鸭子好到哪里去了吗？”

    “……啊？”

    阮棠一惊，立刻上下打量起了自己全身。

    却见自己发丝杂乱，衣衫湿透，怀里抱着只脏兮兮的猫，猫身上的泥也蹭到了她的胸前，将她的胸口染得一片暗黄。

    她看上去简直像个朝廷逃犯……

    怎么办？！回家会被爹爹惩罚不准吃晚饭的！

    苏轻鱼摇了摇赵清芳的手臂，顺带再次会心一击：“不知你是谁家的小姐，但看你一个丫鬟也没带，想来应该是从家中偷溜出来，到听雨亭中品尝美食的。你把自己弄成这副狼狈样子，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走回去，怕是不太妥当。”

    阮棠：“啊，这……”

    赵清芳被苏轻鱼一摇，又见抱猫少女一副如遭雷劈，生无可恋的样子，立刻福至心灵。

    她正有心补偿这被她冤枉过的少女，便立刻开口道：“我正巧有辆多余的马车停在后门，是外出时装运茶炉与杂物的，你若是不介意，我便让闲草告知车夫腾个位置，送你回去。”

    阮棠僵了僵，然后双眼里立刻盈满了感激的光。

    她拿袖子擦了擦颊边的水，由衷地感叹道：“郡主，你真是个好人！”

    赵清芳：“……”

    她还从未这样被人夸赞过，也从未被人拿这样热烈的眼神看过，这种感觉，倒是陌生……

    车夫赶着马车停在了听雨亭门口，赵清芳便先上了马车。她撩起帘子，对苏轻鱼道：“今日实在扫兴，改日我再约你……”

    又看了看阮棠，却见阮棠仍旧双眼闪闪发光的盯着她，那目光灼灼似要将她整个人烧出一个洞来，便立刻吃了一惊，猛地缩回了车厢里。

    苏轻鱼忍不住又笑了。

    赵清芳走后，她也该走了。

    但苏轻鱼却没动，而是侧了身看着阮棠，故作不知地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姐？要养了这小猫么？”

    阮棠正等着车夫给她腾位置，听了她的问题，先是面色一喜立刻就要回答，下一秒却又闭上了嘴巴。

    她恹恹地抬起眸来，叹了口气：“猫我会养，名字我就不说啦。我如果不说名字，也许我们下次见面还能做朋友，如果我说了名字，你可能就要讨厌我了。”

    苏轻鱼面色不改：“哦？我为什么要讨厌你，难不成你爹是个大贪官？”

    阮棠如朵被霜打过的花，语气有些低落：“当然不是啦，我爹是个大好人……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讨厌我，但是我从小长到大，身边的同龄男子就没有不喜欢我的，同龄女子就没有不讨厌我的。明明我不是大美人，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我也觉得很困惑呀。”

    说到这里，她自己好像也觉得有些好笑，声音低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个，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很自恋的人，说的也都是些奇奇怪怪的话吧？”

    说话间，车夫已腾出了个阮棠能坐的位置。

    她见苏轻鱼没有回答她的话，也不失望，像是习惯了似的，自己迈步上了马车，又放下了帘子。

    马蹄踏在雨后的街道上，达达作响，阮棠垂下头，有些低落地一下一下抚着怀中的猫。

    “猫猫，你说我这辈子是不是都不可能有朋友了？”

    猫哼唧了一声，拿带着水光的猫眼直视着她，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刚哼唧完，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道似乎带着笑的女声，正是苏轻鱼的声音。

    “恰恰相反呀，我不止不讨厌你，还觉得你挺可爱的。”

    阮棠身体一僵，立刻掀开了帘子往回望去。但听雨亭门口熙熙攘攘人来人往，马车又跑得极快，苏轻鱼纤细的身影早已变得越来越小，彻底融入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渐渐地便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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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轻鱼从前只是觉得宠文女主幸福，虽然所有同性都总是欺负她，但相对的，所有异性却都会保护她。她本该过得顺心如意，没有一点的烦恼才对。

    可阮棠却似乎没有她想象中的快乐。

    她苦恼于同性的妒意，也苦恼于异性的爱慕，更困惑于所有人没有理由的示好与恶意。这些都让她患得患失，如履薄冰。

    相比之下，如果将军府最终能够避开书中的命运，或许她远比阮棠要幸运得多。至少她一直过着还算是正常人的生活，不必接受所有同性莫名其妙的恶意。

    这样一想，方才心中冲动之下喊出的那句话似乎也不那么羞耻了。

    她权当这是为了与女主打好关系，为以后攀附上男主救将军府做准备好了。

    苏轻鱼坐在马车中，身体随着马车前进而晃动，正出着神，耳边却忽然传来了道熟悉的声音。

    “大笨蛋，你为什么不听阿腿的话呢？你送我回去，阿鱼真的会给你很多鸡腿的！”

    那声音又娇又黏，还带着些教人于心不忍的楚楚可怜，不是阿腿的声音又是谁的？

    苏轻鱼立刻令车夫停了车，又掀了帘子四处打量。

    找了半天，终于在街角的一个茶水摊下发现了阿腿的身影，她浑身湿淋淋地缩成一团，瑟瑟发着抖。

    她面前蹲坐着只瘦巴巴的橘猫，背上挂着好几道新伤，正是赵寒声屋子外的那只瘦橘猫。

    “行了啊，我不过是看你被恶猫搭讪，顺便帮你打了一架而已，怎么你还赖上我了是吗？”橘猫吊儿郎当地舔着自己的爪子，“还说我大笨蛋，到底谁是大笨蛋啊？这么大的雨你不在家待着，在外面晃什么晃？小心被野猫抢去当压寨母猫啊。”

    阿腿一听这话，肉乎乎的腮帮子抖得更厉害了。

    “我……我看见阿鱼坐车出门，想着她应该是要去吃好吃的，就想跟上去呀。结果阿鱼没听到我的声音，把我甩掉了……”她说着说着似乎委屈劲儿上来了，开始拿毛绒绒的猫爪背擦自己湿漉漉的猫眼，“我马上就想回家的呀，谁知道刚好遇上坏猫，把我堵在墙角说我可爱，试问谁不知道？还非要我跟他交.配……”

    话话说到这里，委屈的声音顿了顿。

    阿腿抽抽嗒嗒地抬起猫头：“我都不知道交.配是什么意思，哥哥从来都没跟我说过这个词……你知道么？”

    瘦橘猫：“……”

    他猛地咳嗽了起来，咳得身体剧震，牵动了背上的伤口，又痛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种肮脏的词语，谁会知道啊？”他“啧”了一声，把脸转到了一边去，“行了，我还要去凑给兄弟们的鸡腿，你自己回去……”

    “大笨蛋！我说了，只要你送我回去，告诉阿鱼你救了我，要多少鸡腿阿鱼都会给的！”

    “我看你是真把我当大笨蛋了，你说她会给她就会给啊？我还说她看见我就会拿扫帚轰我走呢。”

    话音落下，空气里忽然响起了一道柔和女声。

    “我轰你干什么，有那闲工夫我不如多撸撸我的阿腿。”

    瘦橘猫一惊，立刻转过身来，下意识地拱起了身子，“嘶”地冲着面前的少女哈了口气。

    气还没哈完，便见阿腿又开心又哭泣地“嗷呜”了一声，冲着少女扑了过去。

    “阿鱼！！！两个时辰不见，我好想你呀！”

    瘦橘猫怔了怔，上下打量起了这少女，却见她动作温柔，表情宠溺，一点也不嫌弃阿腿身上湿漉地张开了双手，恰好将小小的狸花猫接住，搂进了怀里。

    她就是这母猫的主人吗……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不过她刚才说不会轰自己，也许还真的可以跟着她去一趟，撒个娇骗几只鸡腿来吃吃……

    ……等等？！

    瘦橘猫后知后觉地反映了过来。

    她刚才是不是跟自己对话了？！

    她能听懂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