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恰逢晌午，将军府中的厨师本已按照苏轻鱼的口味做好了饭菜。

    但苏轻鱼突然遣了丫鬟来说要吃一盘烧鸡腿，厨师也没含糊，没多久就送上一大盘烧得油滋滋的大鸡腿，冒着腾腾热气香喷喷的摆在桌上。

    苏轻鱼吩咐樱桃去门外守着，樱桃也不多问，安静地带上门出去了。

    阿腿早已等得肚子咕咕叫，兴奋地搓了搓爪爪，人一走便“嗷呜”一声咬住了盘中最肥的一只鸡腿，大快朵颐起来，吃得细细的胡须都在抖动。

    瘦橘猫呆呆地蹲在桌沿上，看看鸡腿，又看看吃得直打呼噜的阿腿，最后看一眼苏轻鱼，表情一言难尽。

    “你不吃吗？”苏轻鱼拿了块沐巾擦着湿淋淋的阿腿，又有些怜爱地问瘦橘猫。

    瘦橘猫被她关爱的目光看得“啧”了一声，浑身不自在：“我当然想吃……但是男子汉大丈夫，不受嗟来之食。更何况我根本都不认识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吃你的东西？”

    说话间，他“咕咚”吞了一口唾液，身后尾巴扫来扫去，一看就是对“嗟来之食”很感兴趣的样子。

    苏轻鱼便情不自禁的弯了弯眼角。

    她一边拿筷子夹了只大鸡腿，放在橘猫面前，一边开口道：“我们怎么会不认识，那晚我们可是一起用鸡血吓了那坏人，还一起开了表彰大会的。”

    橘猫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你在胡说什么，和我一起吓唬坏女人的明明是阿……”

    最后一个“腿”字却卡在了喉咙里，久久地没出来。

    他张大了一双猫眼，不可置信地看看阿腿，又看看苏轻鱼，像是看着什么怪物。

    苏轻鱼单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他：“怎么不继续说了，你还说我是最大的功臣，忘了么？”

    “你！你是……”瘦橘猫吓得后退一步，从桌沿“唰”一下栽了下去。

    苏轻鱼刚要接住她，却见他在空中矫健地一个翻滚，四脚稳稳地落了地。

    同时还不忘继续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地看着她，连声音都哑了：“你和阿腿是猫妖？夺舍了这个将军府的大小姐？！”

    说到最后，几乎是用谴责的语气吼出来的，仔细一看，还能看见他的四条细腿都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

    “你们怎么能这样？！”

    苏轻鱼笑出了声，阿腿本来吃鸡腿正吃得开心，听到这里差一点被呛到，她拿猫爪一拍桌。

    “阿鱼怎么可能是猫妖呀，大笨蛋，你就不能想点好的，想她是个小仙女吗？”

    橘猫警惕地望着一人一猫，没有回答，眼睛却瞄向半开的窗户，显然是准备随时跑路。

    苏轻鱼见他这副模样，心生不忍，正要伸手摸一摸他，橘猫却戒备地退了两步。

    苏轻鱼尚且来不及阻止，它已经迅速地蹿上窗台，很快逃出了房间，消失在了围墙后。

    阿腿“啊”了一声，怔怔地看看窗户，又看看苏轻鱼。

    “阿鱼，我们是不是吓到他了呀？”说到这里，她软软的耳朵如无风的旗般慢慢耷拉了下去，“可是我……我正准备要说实话呀，他怎么听都不听就跑了。”

    苏轻鱼瞥了瞥她那双水光潋滟的猫眼，拿手指揉了揉她的头顶。

    “放心吧，晚上也许我们就能见到他。”

    ********

    说是晚上才能见到瘦橘猫，实际上却并未等到晚上。

    苏轻鱼用过午饭正抱着阿腿打算睡个午觉，便听酥酪来报，今日冯尚远又来府中找她，听说她不在，便去找了两个表小姐。

    夏摇槿还顾忌着这是在将军府中，行事还算有礼数，楚般丽却是丝毫不管自己身处何方，捧了水果就要喂进冯尚远嘴巴里，被冯尚远“义正辞严”地拒绝了，转身就要告辞。

    人都来了，楚般丽又怎么会轻易放走他？两个人在府中玩起了秦王绕柱的戏码，最后以楚般丽哄住了冯尚远，让他“被迫”答应以后“保持距离，正常谈天”告终。

    苏轻鱼没有吩咐过酥酪留心冯尚远的动静，见酥酪汇报完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显然是苏长远让她特意来试探最后一次，便故意皱了皱眉，道：“以后这些事情不用告诉我了，平白脏了我的耳朵。”

    酥酪这才不露痕迹地松了一口气，带上门离开了。

    苏轻鱼便又翻出了被她拒过的一堆帖子，盘算着要出一趟门偶遇女主角。

    就是在此时，窗户忽然便被一只橘色猫爪推开了，那瘦如竹竿的爪上满是泥水，一眼便能看出是属于谁的。

    一看见瘦橘猫，躺在苏轻鱼怀里露着肚皮姿势一点也不淑女的阿腿猛地弹起，如小童上学堂开小差正遇上夫子检查般坐得端端正正。

    “你怎么来了呀？果然还是觉得阿腿这么可爱，不可能是猫妖吧？”

    她奶声奶气地冲橘猫耀武扬威，瘦橘猫却根本不打算和她交谈。

    他像是用尽全力疾跑过来的，喘得厉害，背上的伤口随着背上皮毛一下一下地起伏。

    紧张又充满未知情绪的猫眼盯着苏轻鱼，张嘴道：“……我不管你是猫妖还是猫仙，你能不能救救声声？”他费力地咽了口唾沫，似乎在克制着本能的恐惧，“你上次肯救他，这次能不能也帮帮他。我……我什么也没有，只有这条猫命。只要你肯救声声，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条猫命都可以给你。”

    他说得决绝，像是下一秒就要被苏轻鱼炖成猫肉煲，苏轻鱼却有些困惑。

    她强压下心底不知从何而来的焦虑，低声问道：“怎么？又是谁？想怎么样害他？”

    瘦橘猫仍旧呼吸急促，慢慢地在窗边蹲坐了下来，尾巴绕到身前，包裹着两只脏兮兮的猫爪。

    “是王府里的大儿子，想要致声声于死地……”

    “你是说敏南王世子赵戟声？”

    “是……是他。”瘦橘猫缓缓说道，“我晌午抓了只老鼠，想送给声声吃，结果回去的路上正遇上一辆王府的运货马车，车上装满了生肉。我觉得比起老鼠，声声应该更愿意吃肉，所以就跳上马车想偷块儿肉给他……谁知道我刚上马车，车门就关严实了，我只能躲在角落里，直到车到了郊外的一栋庄子，车门打开，我才偷偷跳下来藏住身形，跟在搬肉的杂役身后一起进了庄子。结果却被我看见……”

    “……你看见了什么？”

    橘猫颤了一下：“我看见赵戟声养了只凶猛的大老虎！”他倒吸了一口冷气，“那老虎又凶又恶，血盆大口一张就能吞下好几斤肉，杂役还跟赵戟声汇报，说这老虎已经训练好了不会伤及主人，但不能让它看到声声，因为只要一遇到声声，它就会失去控制，把声声撕成血肉模糊的碎片！”

    苏轻鱼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锤鼓一样跳得厉害，半天才渐渐冷静了下来。

    原来赵戟声竟是打起了这个主意……

    即便赵戟声恶毒，想要训练老虎咬死赵寒声，也绝不可能在城中动手。毕竟繁华的京城突然出现一只伤人的猛兽，实在是很难让人觉得自然，只要一动手就能查到他的身上去。

    老虎不能出现在闹市，却可以出现在深山猎场……

    如何才能让赵寒声现身猎场呢？

    苏轻鱼立刻想到了书中曾描写敏南王热爱狩猎，每次出城狩猎都必定约上一些官员，带上自己的儿子，这样他便既能享受狩猎的愉悦，又可以在官员与自己的儿子面前尽情炫耀自己力能拔山，宝刀未老。

    依照赵寒声往常在府中的待遇，自然是没资格随行狩猎的，但如果赵戟声与方芝兰从中作梗，硬是要他跟随的话，他却根本无法拒绝。

    到那时，赵寒声又怎么可能从训练好的猛虎口中逃生？

    除了成为猛虎的零嘴，再不可能有其他的下场了。

    恶毒至此，毫无人性。

    苏轻鱼皱起眉头，不知不觉间竟将手上握着的帖子掰成了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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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了夜，赵寒声听得有丫鬟与家丁慌慌张张从他屋子不远处路过，说是王爷办差归来，王妃吩咐了厨房准备宴席替王爷接风洗尘，厨房人手不够，闲着的下人都得去帮忙。

    赵寒声躺在床上听了一会儿，双唇紧抿，琥珀色的眸子里蔓延着冷意，视线漠然地落在不知道什么地方。

    赵君源回来了。

    赵君源的归来以及丫鬟们的忙碌，无异于他的催命符，宣告着不久之后就会有人要他的性命。

    他捏紧了紧握在手心的匕首，因为与掌心接触的时间过久，即便屋内冷风流窜，匕首也早已经温热得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

    可惜这只是他偷偷从杂役手里藏起来的普通匕首，刀身太脆，若只用来对付普通人尚且能行，若遇上野外的猛兽……

    过了不知道多久，赵寒声猛然坐了起来，冰凉黑发披散在肩上，如一道流泻而下的瀑布。

    他伸手在枕头下翻出了那瓶保命用的毒，拔掉塞子，思考着将毒涂在匕首上保命的可能性。

    就在他几乎要动手的时候，门却忽然“砰”地响了一声，像是有人拿石子儿砸门。

    “谁？”

    “砰！”

    又是一声。

    赵寒声立刻蹙紧眉头，把毒药塞回枕头之下，握紧了匕首，小心翼翼地下床，将门拉开了一条缝隙。

    屋内的灯光透过门板上的缝隙，在地上投下稀稀疏疏的光影。秋风一吹，地上的影子便流动了起来，如水中摇晃着的藻荇。

    空荡荡的一片，只闻远处的院落里传来热闹的传菜声，他的屋子外哪有一点人迹？

    赵寒声警醒地打量过四周，却仍半个人影也没看到。他的警惕心并未因此放松，立刻回身关紧了门。

    但在转身的那一刻，赵寒声便猛地怔住了。

    他只是转身开了个门而已，刚才只摆着茶壶的桌上竟多了一件东西。

    像是能读出他心中对于自己武器的顾虑一般，桌上的东西是一把摄着寒光的锋利匕首。

    刀身如镜，冷气森森，清晰地映出他那张警惕与清冷褪去后，些微茫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