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秋这一杯度数不高的起泡酒, 让陆雯嚎得惊天动地,快把这辈子的委屈都给哭出来了。
受气包也不是喜欢受气,委屈一旦爆发, 反而一发不可收拾。
等她含糊地骂完这家店十八代祖宗,终于平静下来, 已经过去了一刻钟。她揉揉眼睛抬起头,陡然吓得愣住。
前方不远处一道门里,好多人正看着她。
“”陆雯震惊地打了一个哭嗝, 然后迅速捂住通红的脸。
只要我没看见, 世界就不存在。
大师发话, 新闻社社长出来, 好说歹说, 终于把她劝进宴会厅里。陆雯擦干净脸, 战战兢兢与王梧大师一番交谈。
王梧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
听着这个年轻女孩叙述着这一天的经历,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引以为豪的职业来。
他做到四星评论员的位子上,走到哪儿,接触的都必定是厨师们耗费十二分心血制作出的美食。
可他随口称赞的美食, 真的能被普通食客们吃到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陆雯说了许多在点评网站上看到的评价,食客们的由衷赞美,亲手写下的对餐厅的祝福,温馨动人的美食小故事
一切如同精心织就的美妙梦境, 观者无不沉迷。
“网站上几乎没有差评, 只要搜索, 同类餐厅第一必定是梦鲤乡, 往后几名根本没法儿比。”陆雯苦笑“为什么会这样呢我看别人晒的图, 没有煮散的狮子头, 也没有烧焦的粉丝是我运气特别不好吗”
个人体验的确不能作为一家餐厅是否合格的佐证。陆雯人微言轻, 没想过要争取什么。
她甚至做好了即便发出声音,也会被赞美的洪流淹没的准备。
王梧大师听后却久久不言,半晌沉声道“你把评论写出来,我来替你发。”
陆雯一愣。
“每个食客的声音,都值得被听到。”王梧背脊板正,神色威严“无论这家餐厅平时如何,今天它管理混乱,对待菜品极不负责是不争的事实。出现这样的情况,曝光反而能给他们敲响警钟。”
王梧说着,神色难掩失望“之后餐厅定会自查、追责、整改这是好事。”
大师说话,语速、发音,都令人舒适且平静。
众人正听得入神,蒋利借口上厕所,离开小厅,几乎没有人将多余的注意力放到她身上。
出了门,蒋利左右看看,步子逐渐加快,由走转为小跑,一路冲下了楼。
一楼大堂人声鼎沸,侍应生们如同穿梭在空隙中的游鱼,与食客们一起,将空间填得满满当当。
蒋利走得很快,冷不丁撞到一位侍应生,差点把对方手上的酒碰洒了。
“抱歉。”他冷道。
侍应生低着头,用力摇头。
蒋利的客套话纯粹是为了尽快脱身,见这人没有纠缠,便不欲再说,自己匆匆穿过整个大厅,推开写着“顾客止步”的门,进入梦鲤乡后厨。
先前那位主厨正在第三区的小厨房中。
他将自己的惯用刀一把把擦干,塞进收纳柜,动作慢条斯理前方忽然起了阵风,蒋利闯进来。
“陶昌荣”蒋利压着声音怒道“怎么不看消息”
小厨房内唯一剩下的小徒弟吓得一个哆嗦,连忙放下洁具溜了出去。
至此,空间中只余两人。
“什么消息”主厨抬了抬眼皮。
蒋利一个深呼吸,脸上黑云压城“今天搞砸了你知道吗你们走了以后,有个小姑娘,跑到我们门外哭说今天店里饭菜难吃,还有照片为证,大师都要气疯了”
蒋利说着,原地转了一圈,焦躁道“太巧了,太巧了。”
主厨有些意外,皱了皱眉“然后呢。”
“然后,呵,然后大师说我们不顾普通食客感受,还要给那姑娘出气。他让那姑娘给他写差评,他来发。这不完蛋了吗”蒋利怒道“你们怎么做事的”
“有什么完蛋的。”
主厨说罢,又拿起一把刀,将干燥的吸水纸覆上去。
他声音冷淡“道个歉,赔个款,解释员工失误,开除,承诺以后加强管理这些都是做惯了的事,自有专人来操心,你急什么。”
“”
蒋利感到一口气堵在喉咙口,身上阵阵发寒。
他看着陶昌荣。
这位风评极佳的主厨眉目舒展,体态放松,正慢慢擦着他的刀。
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既从容,又儒雅。
这样大的事,在他眼里,似乎连一秒的慌神都不值得。
作为食评社方面的联络人,蒋利来到危燕区,与陶昌荣结识,也不过短短月余。
每次与这人打交道,都会生出些难以置信的感想。
他胸口闷得厉害,心在渐渐下沉。
有些念头在脑海里激烈地翻滚,折腾,最终将理智撕开了一条破口
“新闻社那个小助理,”蒋利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是你向上面报告的吗”
这话,蒋利已经想问很久了。
数日前,每日危燕新闻社来梦鲤乡做节目,女主持的小助理误入后厨。
这位运气不好的助理不小心撞见了蒋利与陶昌荣说话的场面,想走时,却慌慌张张打碎一只碟子。
响声惊动了蒋利和主厨。
性格懦弱的小助理被当场抓住,怂得厉害,马上赌咒发誓承诺自己什么也没听到,还主动将终端上交给他们检查。
当时,蒋利并没有很担心。
他们的对话,不是行业内人士很难听明白,更别说弄懂其中见不得光的猫腻。
加上查了那小助理的终端,没有录像什么的,蒋利便做主放人走了。
当时陶昌荣也点了头。
可蒋利怎么也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天,他便被管理员叫去茶室,还得知了小助理重伤的消息。
真的是意外还是有人出了手
如果只是意外,危燕区的管理员会大张旗鼓的审问那么多人
知道小助理这件事的人,当时除了他就只有主厨陶昌荣。
是陶荣昌向上面报告了
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蒋利是个道德感很低的人,为了钱,什么都愿意做。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想过自己做的坏事会跟生死大事扯上关系。
他不断地给自己洗脑,说这是意外,是意外,他什么也不知道但此时此刻,面对若无其事的陶昌荣,他忽然再也压不住怀疑。
他感到恐惧。
“你在说什么”主厨说着,甚至没看蒋利一眼,自顾自收拾东西“什么上面,什么报告”
蒋利并没有感到安慰,他下唇抖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样的平静的反应,某种意义上证实了他的猜测,他脑袋一阵眩晕,晃了晃,随后侧身撑住操作台,以免自己失态跌倒。
这一瞬,蒋利忽然看到帘子外的地面上,斜斜投着一道影子,像个蹲着的人形。
有人在外面。
他瞬间冷汗大作。
冰冷粘腻的感觉爬满背脊,汇聚成一颗颗水珠,流向腰际。蒋利不敢转头,生怕被主厨发现。
余光却死死盯着那道影子,想确认那不是他的错觉。
片刻后,影子动了动,疑似脑袋的地方大约是转了个角度,冒出一个尖尖小角来。
那是个小辫子
蒋利猛然想起先前撞到的侍应生,对方即便低着头,身形却还是很眼熟。只是他刚刚急着找陶昌荣,没顾上想。
白小旭。那是白小旭
“操”蒋利一掌拍在操作台上,同时往门帘方向跨了一步,佯装大怒的模样“就你整天阴阳怪气,出了事就一问三不知把宴会搞砸不是你的错吗”
蒋利捏紧粘湿手心“受影响的不仅是你的生意,更是我们食评社的口碑”
主厨眉头微皱,似乎很不喜欢他这样大吵大闹的样子,冷道“那也轮不到你来管我。”
说罢,他弯腰将刀具盒子放进柜中。
“你这就走了”蒋利高声道,甚至有些破音。
“都说了,”主厨似乎终于感到了厌烦“你管不着我。”
对话告一段落。
主厨拨开蒋利,撩起帘子,迈步离开。
哒,哒,哒。
脚步声逐渐远去,而后彻底消失。蒋利终于听到了自己与之重合的心跳声。
像大鼓在耳边敲响一样沉重。
他用力喘着气,一下又一下。
片刻后他走出小厨房,一脚踹上门边堆着的纸箱,从滚落的食材和杂物中揪出一个人来。
“白小旭”蒋利将人摁在墙上,咆哮“你他妈不要命了在这儿干什么你看到了什么啊”
白小旭冷不丁被抓住,本来就吓得不行,又被蒋利掐着脖子,一时憋得翻了白眼儿,本能地推蒋利的手。
好半天,那手才松开了。
新鲜空气涌进来,白小旭弯腰狂咳,还没喘两下,又被蒋利拽着后衣领往小厨房拖,双腿无力地在地上乱蹬,像只可怜的鸡崽。
小厨房没有监控,白小旭被蒋利扔在地上,本能地向后爬了两步,直到后背靠住墙壁。
两人各自喘了一会儿,白小旭抬头,见惨白灯光从头顶落下,将蒋利照得像鬼一样。
“拿出来。”蒋利脸色铁青。
白小旭红着眼睛,挣扎半晌,从裤兜里掏了一枚笔盖大小的录像设备。
哆哆嗦嗦递过去。
蒋利也抖着手,将笔盖贴到终端上。
十秒之后他点开视频,是从他进了小厨房时开始拍的,记录了与主厨陶荣昌的完整对话。
蒋利看完,摁了几次才摁到正确的按钮,删除了视频,而后将笔盖扔在地上,一脚碾碎。
“白小旭,你真有本事。”蒋利一面惊魂未定,一面又恨得够呛“干这种事,你有什么好处想保住三星想疯了做梦吧你”
白小旭“”
“死得更快”蒋利眼白充血,血丝织成蛛网,死死盯着白小旭“你这样死得更快你知不知道”
“那又怎么样。”白小旭喘了一会儿,拍拍屁股爬起来。
“操”蒋利指着他“一个评论员不当就不当了,你能死是怎么的有命重要”
说着,蒋利猝不及防对上了白小旭视线。
漠然又嫌恶,像是浇灭怒火的冰水。
空气凝固。
半晌,蒋利开口,声音嘶哑。
“这件事,不是你能插手的。”他缓慢道“整个危燕区,甚至到首都,你都求不到会插手的人。谁沾谁死。”
他将通红的眼睛藏在了额发的阴影里,顿了顿“现在,趁我没改变主意,给我滚。”
白小旭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抿着嘴转了身。
先走了几步,然后小跑,最后狂奔。
梦鲤乡的金色走廊中遍布鲤鱼浮雕,急速跑过时,鱼儿们仿佛活了般游动起来。
四周景物怪诞荒谬,白小旭脑袋因缺氧而发昏。
他一步也不敢停,顺着没人的地方上了三楼,跑进拐角一间厕所,将门锁上。
录像设备还有一枚,被白小旭藏在贴身t恤的口袋里,此刻正紧紧贴在靠心口处。
他不能赌蒋利的良心,他得赶快逃。
要逃。
白小旭撑着厕所门大口呼吸,来缓解缺氧带给身体的无力感。约莫两分钟后,走廊外似有人走近。
他不敢再出去,直起身,看向唯一一扇窗户。
三楼不高,爬也爬下去了,白小旭握紧拳头鼓励自己。
视野中有霓虹灯闪烁,映出或蓝或紫的亮色,忽然有个光点聚焦,啪地打在玻璃上。
是一滴水。
好像下雨了。
“下雨了”楼下,一名年轻的记录员对着终端抱怨“靠啊,我没穿防水外套,青青你早点来跟我换班呗。”
消息发出去,记录员看向身边沉默的老大,戳戳他“阿虎哥,下雨啦。”
阿虎恍若未闻,呆滞地看着空气中的灰尘。
两人正例行在梦鲤乡侧门蹲点。
这是条黑暗的狭窄街道,遍地杂物,别说车辆了,行人都没几个。除了斜对面投过来的霓虹灯光,就只剩无聊。
细密的雨丝落下,很快沾湿了阿虎的寸头。
他明媚忧伤地叹了口气。
记录员十分同情地拍他肩膀“阿虎哥,别伤心啦。不就是失恋嘛,你都失了那么多次了,还没习惯啊。”
阿虎“”
阿虎再次叹气“长得丑,就注定一辈子无法拥有爱情吗小慧和我分手前一天,夜里三点给我发了条消息,说睡前许愿梦到我,结果真梦到了,发现是个噩梦。呜。”
记录员无语地把手搭在额头前挡雨“不是啊,阿虎哥,你喜欢的都是些漂亮姑娘,漂亮姑娘难道不喜欢大帅哥吗就算一开始眼瞎觉得你还不错,之后也有可能不小心看到队长,再不济看到三零,甚至有时候看到劲姐,那就”
“就完了。”阿虎点头“我懂。话说我上次发到网上黑队长那帖子怎么没了。”
记录员“”
阿虎点开终端,正要查看被删帖记录,忽然听到头顶有响动。
他瞬间收敛神色,将手环按灭,与记录员一起后退到杂物堆的阴影中,抬头向上看。
梦鲤乡三楼,窗框上出现一只脚。
而后,一位年轻美女爬出了窗户。
阿虎“”
她身形瘦弱,白色衬衫宽大,半长的头发被风凌乱的吹在脸上,衬得皮肤愈发苍白。
大概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她正要这窗口爬下来,动作吃力,向下看时露出一只眼睛,眼中满是清澈的慌张,带着一股苍白脆弱与泫然欲泣,被阿虎看个正着。
啊,她好美。
对面街传出缥缈的老歌旋律,节奏摇晃,沙哑男声深情哼唱。
阿虎眼中,世界在以01倍速的慢动作播放。
美女着急。美女向下爬了半米。美女失手。美女尖叫。美女直直掉下来。
这或许就叫做命运的相遇。
“ony youcan ake this ord see right”
阿虎冲出去,伸出双臂。
“ony youcan ake the darkness
ight”
美女落入怀中。
阿虎心跳得极快,捧着美女,就像捧着他来之不易的爱情。
“天哪,”他喃喃道“我恋爱了。”
一小时后,钟豫和邱秋匆匆赶到茶室,门一开,就看见一只阿虎坐在凳子上,垂头丧气,宛如一尊灰色裂开的石像。
“怎么了这是”钟豫皱眉。
“呃,又失恋了。”一记录员道。
阿虎一年失恋五十次以上,钟豫见怪不怪,把沾了水的外套一脱“白小旭怎么样了”
“在休息室睡着了。”记录员说。
白小旭坠了个楼,正好坠到记录员怀里,乘坐快速直达列车被带到了茶室。
他缓过神后坚持说自己喝醉了神志不清,把窗户当成了门。管理办给他做了酒精测试,确实是喝了酒,便给他了一张沙发,让他睡醒再回家。
可怜的阿虎,一小时内就发现他的爱情是个男人,还醉酒跳楼,心顿时碎了一地,再次失恋。
“队长。”阿虎缓缓移动身体,失魂落魄道“你来了,我就先走了。”
钟豫难得做一次人,把嘲讽憋了回去,大手一挥让他下班。
阿虎幽幽飘了出去。
邱秋独自一人进休息室看望白小旭,过了一会儿就出来了,脚步轻轻的。
“他睡着了。”邱秋说“我把王梧大师的钢笔放在他手边了。”
“记得给他留个言,别醒的时候随手给扔了。”钟豫说着,从柜子里抽出一条干毛巾,朝邱秋一扔,正好盖住他的脸。
邱秋嗯了一声,把毛巾扯下来,顶在淋到了雨水的头发上。
已经快十一点了,大楼里人声尽去,连灯都灭了一大半。走廊黑黢黢的,衬得茶室里的自然灯光微微发黄。
雨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让邱秋想起有着一桌炒鸡蛋的藤萝街0号,钟豫正站在不远处翻看纸质文件,便让这个陌生的空间变得不那么陌生了。
邱秋擦了擦头发,有些心事“小白怎么也在梦鲤乡,还掉下楼。问他又不说。”
“是挺巧的。”钟豫把文件迅速看完,随手一扔,漫道“哪儿出事都有他,我见过好几次了,还挺会找借口。”
邱秋有些吃惊“出什么事啊”
钟豫皱着眉,倚靠柜门,把刘菲菲那受了重伤的助理小王介绍了一下。
“那他现在醒了吗”邱秋问。
“没有,”钟豫垂眼“吊着一口气,到现在都没出危险期。最多再撑一个月,过不去人就没了。”
邱秋愣了一会儿,安慰钟豫道“别担心,小白带着我的挂件,遇到危险我会知道的。”
钟豫盯着他看了几秒。
而后笑了笑,把那条毛巾拽走“行,你保护好他。”
邱秋认真点头。
喝醉的人需要来点解酒汤,先前留在这里值班的记录员姐姐是这么想的。她东西都准备好了,却被一个紧急联络叫走,此时乱七八糟的食材散在茶水间的台子上。
钟豫本来打算进去倒杯水,看到这一团乱,脚步顿了顿。
身后的邱秋果然嗅觉敏锐,永不缺席地从他肩膀上探出个脑袋来“这是什么”
“解酒汤你也要喝”钟豫随口质疑,手上却已经开始接手那位记录员干了一半的活儿。
这种食物本来就没有准确的做法,只要能解酒,做成什么样都可以。
而记录员姐姐显然对此有独到的见解台子上摆着两个切开一半的西红柿,一块已经拍碎的姜,一袋红糖,和揭开了盖子的一桶泡面。
因为茶室没有刀和案板,那俩西红柿是拿小刀切在硬纸板上的。
简直是令常人难以理解的战术意图。
茶水间虽然有厨具,平时却没人用,连罐盐都没有。
厨艺巅峰的钟队长思考片刻,把泡面调料包放到一边,找出个落灰的小煮锅往里加了开水,扯了一点碎面扔进去。
邱秋用力吞咽了一下“好香。”
“又香了”钟豫把他往后拨“一晚上了,你还没吃够吗”
“你比较香。”邱秋说。
钟豫对这种性骚扰式的话自动做了补全,以为邱秋说漏了一个“的”,完全没往实话方面想。
茶水间太小,他动作施展不开,挂着个邱秋更不方便,便叫人去冰箱里找两袋即食鸡胸肉出来。
“文劲囤的,你翻翻,肯定有,黑色的包装。”
邱秋听话地翻了鸡胸肉出来,又被支使着去外边坐着,把肉块撕成一条条鸡丝。
这工作简直是在折磨史莱姆,幸好钟豫很快洗了手,丢下还在咕嘟咕嘟冒泡的小锅,坐到对面跟他一起撕起来。
“好可怜,”邱秋被香味包裹,一面感到幸福,一面还不忘想起贫困儿童“陆雯饿了一晚上可是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梦鲤乡为什么不好好对待客人呢做出不好吃的食物,还要骗人,让陆雯那么饿。”邱秋说。
这问题太好答了,钟豫头都没抬“为了钱啊。”
“啊。”邱秋看他。
“你知道这样一家店,能赚多少钱么”
钟豫懒懒道“普通餐馆,生意再好也不会像梦渔村一样超负荷营业。大多数都是到了饭点满座,过了高峰期就空了。”
他撕完手上的,把邱秋慢吞吞没撕完的鸡胸肉拿过来“但这个渔村不一样,靠着宣传,它从开店到打烊,座位一直是满的。跟同类餐厅比起来,他能赚取三到五倍甚至更多的利润,是天文数字。”
说着,钟豫嘲笑道“更别说跟你那小破店比起码几千几万倍吧。”
邱秋不以为意,奇怪道“人类吃不了多少东西,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钟豫收敛神色,端起饭盒站起来,椅子蹭在地面,划出刺耳长音。
“做任何事。”他道。
锅里的碎面已经被煮成了面糊,钟豫把捣碎的番茄加进去,又扔进姜块,倒入红糖,让它继续翻滚。
接着另起一锅,把剩下的面快煮,过凉水,装进饭盒,铺上刚刚撕好的鸡丝。
泡面是偏中式的款,号称非油炸,里面的三包调味料,钟豫先前撕开尝过,味道都很正宗。
他把酱油倒了半袋进番茄锅里当盐用,剩下的与红油辣椒和香醋一起,淋在鸡丝上。
锅里的番茄浓汤也煮好了,钟豫直接倒了一半进泡面桶里,让邱秋端出来。
虽然是简陋的鸡丝凉面和“番茄味”解酒浓汤,装盘也非常随便,邱秋依然觉得比宴席上精致的菜肴好吃一万倍。
鲜亮的红油淋在雪白的鸡丝与凉面身上,面食香气被辣与鲜包裹浸润,酸香勾人。
番茄浓汤热乎乎的,扑面而来的蒸汽鲜甜,浓稠质感让人分外满足。
钟豫看着邱秋牛嚼牡丹,竟多少有点习惯了,喝了两口汤就不再动。
邱秋把凉面一扫而空,惯例剩了两根鸡丝,意思意思问监护人吃不吃。
谁知钟豫今天比较有兴致,顶着邱秋惊讶又失望的眼神,愣是把那两根没有筷子粗的鸡丝慢慢送进了嘴里。
邱秋喃喃说“人类不是吃的不多吗,不是更想要钱吗。”
“唔,”钟豫挑眉“是啊,人类都是贪婪的,欲望还会膨胀。所以要钱又要吃,没冲突。”
邱秋“”
“钱可以做任何事,为了钱,很多人也能做任何事。”钟豫收敛神色“不要小看人类,胃口不大,贪心不小,想要的永无止境不像你,世界里只有个吃。”
说罢,钟豫自嘲道“算了,跟你说这个干什么。你不懂。”
“我懂。”
邱秋坐直身体,手放在膝盖上。
他道“我也有贪心。对我来说,吃不是最重要的事。”
邱秋有些不好意思“除了吃,我也想要不寂寞。”
钟豫愣了愣。
“在深渊,我已经一百多年没有吃过东西了。虽然很饿,但石头还会飘,血池会动,我怕吃掉它们,我会更寂寞。”邱秋说。
“比起饿,我更讨厌寂寞。”
“所以我没有吃你,也没有吃别的人类。”邱秋腼腆道“你们让我不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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