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知到底是个姑娘,外人面前再怎么装嚣张跋扈,底子里还是个姑娘,且是一个正常而有七情六欲的姑娘。突然被这么亲密的对待,是个人都会脸红。
她愣愣看着闻谦,已经忘记反应。
他抱着她走得丝毫不费劲,步伐不急不缓,眼神冷静温和,轮廓分明的侧脸,宽阔的怀抱,结实的手臂搂在她的腋下和腿弯上,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
雪下得安静而温柔,慢慢飘在他头顶,也落了一些在云知眉眼上。
庄园的园林树上坠挂着琉璃灯,枝叶的影子层层叠叠的落在地面白雪上,像已把月光收藏,清清冷冷洒下一片,连这清寒之夜的风声都能冠上温柔之名。
闻谦抱着她从树下走过,清俊的脸庞被光晕染上,他忽然停住步伐低头看她,深邃的眼神很安静,几秒后,才悠悠地道:“小姐脸红了。”
低沉的带着笑意的嗓音,每一个字都叩动心弦,搅乱平静的湖面。
慕云知立即抬手捂住两边脸。
真的好烫。
她双眼里逐渐浮现名为“羞脑”的情绪,心中失措,紧张的思考着应该怎么挽留自己大小姐的尊严,结果却是什么也想不到,于是毫不犹豫的采用自己惯用的招数。
那几分羞恼还没来得及让闻谦细细品味,慕云知立即挣扎起来,骄横的瞪他:“放我下来!”
闻谦轻笑了笑,把她放下来。
云知下地还有些没站稳,踉跄了一下,闻谦的手臂扶住她。
她立即打开,一副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模样:“谁准你抱我的!”
闻谦微微勾起唇角,正要说话。
“不准笑。”
他便不笑,温文尔雅道:“抱歉,是我没规矩了。”
她明明在生气,可在他平静和温和的目光下,脸却越来越红,心里越虚,表面越能装腔作势,“你只会说这句话,给我记清楚点,你只是个助理。”
心道:这样说话会不会太伤人家自尊了?
嘴里却狠狠的道:“给我站在这儿反省一个小时,下再大的雪也不准离开。”
心道:这样做会不会太惨无人道了?
嘴里却道:“站那儿,不许动!”
她在他看着自己的目光中慢慢后退。
闻谦蹙了蹙眉:“小姐。”
慕云知立即转身,然后猛的撞到树上,原本就是攒着劲儿准备逃跑的,没想到全撞树上了,这下倒好,把树枝上的雪都撞下来,簌簌地落在她头上肩上。
慕云知平生都没这么狼狈过,心里又羞又急,却不能表现出来,只是脸上燥热的慌。
闻谦要朝她走过去。
慕云知马上伸出手:“站那儿。”
收起了平时的漫不经心和风轻云淡,男人拧着眉的神色略有些严肃,莫名叫人发怵,他问:“不疼?”
云知捂着额头躲着树跑开,声音从枝繁叶茂的黑暗尽头传来:“疼也不关你的事。”
她仿佛是又撞上了什么,“哎呦”的轻轻抽气,然后跑得更快,嘎吱嘎吱踩在雪地里的脚步声消失。
闻谦安静站在树下,看着她离开的放心。
许久后,他突然低声的笑了笑。
他想过她很纯情,但没想过会这么纯情,只是抱着她走几步,她就出现这样的“露马脚”行为,虽然和平时刻意伪装出来的骄矜冷傲大相径庭,倒也实在真实得可爱,而闻谦更爱这样的她。
他突然庆幸她误会自己喜欢男人,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应该会吓得连觉都睡不着吧。
可人心就是这么奇怪,欲念难平,越靠近便越想拥有,越接触便愈发着迷。
他得好好想想,该怎样尽早的将这颗星星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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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回屋的慕云知立即蹬掉脚上的高跟鞋快步冲回卧室,萎靡不振的趴在床上,将脸埋进枕头里羞耻的呜咽。
太尴尬了,她竟然对着自己的助理犯花痴,最关键的是,人家还喜欢男人!
作孽啊。
慕云知无精打采的在床上蠕动,满心痛苦,闭上眼就是自己刚才脸红和撞在树上的英勇风姿。
尴尬之余,还觉得很丢脸。
自我反省了大概半个小时,她愈发觉得心烦,去浴室泡个热水澡出来,已经快十点了。
刚刚她说过,让他在雪地里站上一个小时,他不会真的站了吧?
这世上真有这么笨的人?
就连康奇和戴安妮都会偷奸耍滑,顾子息一定会!
她躺在床上闭着眼,却辗转反侧,万一他就是这么傻,不会偷奸耍滑,现在还没有回去呢?
她烦闷的从床上翘起来,进衣帽间随手拎出一件大衣,甚至没注意这件衣服已经归类在“不喜欢”衣架上,急匆匆就出门。
闻谦自然还在这里,当然有赌的成份,他了解到的云知决不是表面那么无理取闹,她其实很会体贴人。
果然,他听到了步伐踩在雪地里特有的嘎吱声,浅浅地勾起唇,在看到她一片衣角时,唇角的笑容收敛起来,变成几分文弱和不知所措。
慕云知没想到闻谦果然还在这儿,他垂着眼眸安静站在原地,听话得半步也没挪开,明明高大颀长的身躯,硬是被这雪天和清冷的灯光晕染成弱无助且可怜。
云知突然气不打一处来,拧着眉快步走到他跟前,将手中的伞遮在他头顶,因为遮住了光线,他的脸变得昏暗,抬眼就看到他脸上被冻出来的冷气,没好气的说:“怎么那么笨,我让你站在这儿,你就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吗?”
“嗯。”
他被冻得嗓音沙哑:“小姐的话,我永远会听。”
这样忠贞不二,倒显得她蛮横无理,慕云知心里涌出一股奇怪的歉疚感,不耐烦瞥他一眼:“得了,回去睡觉。”
她撑着伞往前走,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时。
“忠犬”还在她身后。
“干嘛?”
“送小姐回去。”
“不用,你该干嘛干嘛去,我的家我可比你熟悉。”
他只是看着她,神情温和平静,眼神却很坚持。
云知突然觉得有些看不透顾子息,他有时候那么云淡风轻,有时候那么斯文绅士,有时候又很文弱可怜。
人是可以这么多变的吗?到底哪一个才是他?
慕云知没再说什么,快步往回走,他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送她到放门外,闻谦停在安全距离:“小姐晚安。”
“嗯,晚安。”看似是敷衍,实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的脸再次爬上红晕,与刚才的羞恼不同,这是一种滋生在安静中的暧昧,明明有这么一段安全距离,她却觉得,有什么在对自己伺机而动。
于是这一晚,慕云知做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春.梦。
她梦见了那天在洗手间门外撞见的热吻情侣。
明明梦见的是别人,自己什么也没干,醒来却觉得十分十分的热和羞耻,还莫名想起闻谦曾问过她的——“小姐,接过吻吗?”
她脑袋里像加了几个蒸汽机,脸红得头顶都快冒烟。
大概是最近真的缺爱,竟然有些饥.渴?她是不是得找点乐子?
一边穿衣服,她一边琢磨这件事,今天替她整理衣服的女佣拿起她昨晚穿的那件大衣准备拿走,慕云知在镜子里看见,突然就说:“那件衣服留下吧,其他的带走。”
女佣说声:“是。”推着衣架离开。
慕云知把这件大衣重新挂起来,挂进自己“勉勉强强还算喜欢”的行列。
出门看到闻谦在等,她眼神躲闪,很快就坐上车。
闻谦不明所以,浅淡地挑眉,弯腰坐在她身边,“小姐,早上好。”
“嗯,早。”跟往常没什么分别的态度,略有些敷衍和漫不经心,闻谦却注意到她眼神并不看自己。
司机沉默的开车,闻谦突然问:“小姐昨晚睡得好吗?”
慕云知坐姿微僵,神色却未变:“还行。”
闻谦敏锐注意到她的不一样,坐得略微松弛些,带笑意的道:“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慕云知撩头发:“什么梦?”
还是不看他。
闻谦眼神看向她耳垂,透着点粉粉嫩嫩的红,慕云知大概自己也不知道,她常常用撩头发掩饰自己的心虚。
所以……这姑娘昨晚是做了什么不便言说的梦吗?
闻谦玩味地挑起眉,那倒是挺有趣。
“也没什么,梦见小姐……”
“你梦见我干嘛?”慕云知这才拧眉看着他,眼神暗含紧张和警惕。
他抿唇一笑道:“梦见小姐还跟我生气。”
慕云知略僵硬的背脊这才放送下来,往后靠了靠,对于他的梦,显然没功夫理会。
闻谦不恼,略略倾身靠近:“小姐以后别同我生气,好不好?”
她自然是没有发觉,他低哑嗓音里浅浅藏着的宠哄。
慕云知懒洋洋的哼道:“按你这意思,你要是做错事,我还不能跟你生气了?究竟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
闻谦笑着道:“小姐是我的全部,小姐生气,我会着急。”
慕云知骤然愣住,就连司机都被这话呛得咳嗽几声,作为助理对自家雇主说这话,太没有分寸了。
云知拧眉看他,神色冷淡几分:“顾子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什么都没有,只有小姐。”闻谦语气嘲弄,眼神多少有些沧桑黯淡。
他漆黑的眼睛看向她,让人仿佛可以清楚的体会到他所经历过的苦痛,可看着云知时,他眼底又流露出压抑的希冀和渴望,就像她是明灯,可以给予他无穷无尽的力量。
慕云知被这个眼神震得久久无言,她刚刚正要斥责他对自己产生不该有的心思,甚至怀疑他并不是喜欢男人,但是他现在看她的眼神太单纯无害,像把她当做依赖和某种寄托,又或者,他将他当做唯一可以信任的家人。
云知忽然想起那天在酒吧,他被人欺凌的模样,将心比心,如果她是他,要是她被救了,她也一定会对他产生感恩以及依赖的心情。
闻谦对她并没有什么坏心思,他只是单单纯纯的把她当成温暖和寄托。
慕云知现在相当痛恨自己,她怎么能那么想他呢,怎么能因为昨晚的事就那么堤防他?
这个被社会严重伤害的人,该是多么空虚寂寞冷啊!
云知忽然拍拍他肩膀,豪情万丈的道:“子息,从前苦了你了,以后有我。”
“谢小姐。”
他当然知道自己行为恶劣,她以后知道他为博取她的好感而骗她,一定会勃然大怒,但……
闻谦轻轻阖眼,他如果用自己真实的身份接近她,不知猴年马月才得到她一点点的信任,又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娶到她。
偷偷的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放下原则,拉低底线,远远看着她已不能满足,从前从来不会相信,他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罢了,以后她要是知道了。
他任打任骂,总归那时候她心里应该有他的份量,哪怕捅他几刀,他也甘愿承受,别推远他就好。
想着想着,闻谦倒是真真实实的自嘲一笑,这是不是就是郑豫和杨开经常说的,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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