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凶手竟是她的婢女?”张念诚不禁问道。
谢知非将手中的香包递给了他,“张大人觉得这个香包如何?”
“花样简陋,但绣工不错。”张念诚接过仔细看了眼,仍是不解,“这有何问题?”
“这种花样设计并不独特,极为常见,应当给是大户人家的婢女统一发放使用的。”沈浥尘替他解答了这个疑问,“这明显不是金小姐会用到的东西,却偏偏出现在了她身上,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这香包乃是凶手之物。”
张念诚并不太了解这些东西,有些似懂非懂地说道:“还是不对劲,若当真是凶手的,她为何要放在死者身上?这岂不是自己留下了证据?”
“这就要看看此案是不是如在下所想的那样了。”谢知非朝张念诚拱手一揖,请求道,“张大人现在可否派人去请金小姐的婢女来此?”
“本官倒要看看你究竟能不能查出真凶来。”张念诚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便出去吩咐下属。
没过多久,官差便带着三个哭红了眼睛的丫鬟进来,禀道:“大人,这几位就是金小姐的婢女。”
张念诚点了点头,对谢知非说道:“人带来了,你要问什么便问吧。”
谢知非上前细细打量了一番三人,而后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三人先是互相看了一眼,随后中间那位最为年长的婢女先答道:“奴婢岚青。”
其她两人见状也纷纷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奴婢蕙兰(紫鹃)”
谢知非紧接着又扫了眼几人的腰间,继续问道:“你们可曾佩戴过香囊之类的物事?”
这次蕙兰先答道:“府上原本有统一给婢女发放香包,可是今晨醒来不知为何却寻不着了。”
谢知非闻言看向了另外二人,“你们二人也是如此吗?”
两人不出意料地点了点头。
季舒长眉一挑,这么说来凶手还真是在这几人之中了,那到底是谁呢?
谢知非拿出了一个香包放在几人眼前,香包上粗陋地绣着几朵茉莉花,“此物你们可认识?”
紫鹃惊道:“这正是我们丢失的香包!”
季舒盯着那香包看了半天,确定自己并未看错,心下不由起疑,这好像和方才的不一样吧?
谢知非不着痕迹地再次打量了一番三人,随后说道:“岚青姑娘留下,其她两位可以走了。”
蕙兰、紫鹃惊疑不定地看了眼岚青,随后便退出了屋内。
谢知非看着她,平静地问道:“你应该清楚自己为何会被留下来吧?”
岚青垂头道:“奴婢不知。”
谢知非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抬手从她发间取下了一枚茉莉珠花,突然问道:“这珠花很美,你喜欢茉莉?”
岚青抬头看着他道:“这个很重要?”
“当然。”谢知非直视她的眼睛,替她答道,“因为你喜欢。”
见岚青不再言语,他也不甚在意,自顾自地接着说道:“这香包是你昨夜落下的吧?”
“奴婢不知公子在说什么。”岚青看起来很是镇静。
谢知非却是语出惊人道:“其实如若你不承认的话,确实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昨夜在此之人是你。”
这下季舒越发看不明白了,哪有人审案之时向嫌犯明说自己没有证据的?难道还等着人家自己认罪不成?
“不过有些事情在下认为你应当知晓。”谢知非说着便将手中的香包递了过去,“你或许从未仔细看过自己的这枚香包吧?”
岚青一怔,却并未伸手去接。
“其实你的香包与她们的并不一样,是有人亲自为你做的。”谢知非说着将香包从内而外翻了过来,上面赫然便是金桂图纹。
季舒登时明白了,原来这香包竟是极其繁杂的双面绣,里外绣着不同的纹案,如此一来……
岚青看着那香包的目光由不敢置信逐渐变成了挣扎悔恨,最后厉声吼道:“你胡说!这不是我的!”
“你可知这香包是在下从何处寻到的?在她的香囊里,而且这才是我发现时的模样。”谢知非眸中的怜悯一闪而逝,紧接着说道,“你明白了?她不想你有事。”
“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歉疚?!那是她该死!谁让她是那个贱人的女儿!”岚青像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一般,双目赤红的指着死者骂道。
其他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算是凶手自己招了吧。
季舒有些看不下去了,不由说道:“就算你和那金夫人有怨,冤有头债有主,你去寻她报仇便是,何必扯上金小姐这个无辜之人?”
“无辜?你不知道最折磨一个人的方式就是将她最在意的人给毁了吗?!”岚青歇斯底里地吼道,“当年那贱人如何逼死我娘,今日我也要让她尝尝这失去至亲之痛!”
“可笑她还日日求神拜佛,也不想想自己做下那等丧尽天良之事,佛祖又岂能护她?!”
“可你这般,毁的又何止是金夫人?连你与金小姐也一同毁了。”谢知非眼中带着些怜悯,“这样可值得?”
岚青无力地跌坐在地,一行清泪汹涌而出,怔怔地看着前方已经凉透的尸身,低声呢喃道:“这世上,有些人生来就是不值的。”
“可你终究还是后悔了不是吗?否则那一刀你不会有迟疑。”
“那又如何呢?她不还是死在了我手上。”岚青目光呆滞地喃喃着。
谢知非回身看了看死者,眼中掠过一抹犹豫,最终还是说道:“她虽是因你而死,却并非被你所杀。”
“你什么意思?”岚青猛地抬头盯着他道。
“其实那一刀你刺得并不深,当时金小姐应当只是重伤,并未死去。”
岚青眼中的泪疯狂涌出,嗫嚅着问道:“那、那她……”
“是。”谢知非残忍地说出了事实。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岚青疯狂地摇着脑袋,而后垂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她明明就是我杀的,是我杀的!”
“哈哈哈哈!”岚青突然疯癫地笑了起来,爬到死者身旁静静看了会,随后猛地拔出那匕首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手,季舒不解地看向沈浥尘,“人既不是她杀的,那她便罪不至死,你拦我作甚?”
“她一心求死,你救得了一次也救不了第二次。”沈浥尘看着地上倒在一起的二人,平静地说道,“死对她而言或许才是解脱吧。”
季舒闻言,不禁叹道:“如此倒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不管结局如何,真相都不该被掩埋。”谢知非淡淡说着,面上无一丝波澜。
张念诚见案子已破,凶手也已伏法,虽无法再借此向季舒出手,倒也不免对谢知非有些刮目相看,起了几分延揽之心,于是开口赞道:“没想到谢公子年纪轻轻,竟然在刑狱一事上颇有才能,果真是英雄出少年,方才是本官看走眼了,谢公子可莫要介怀。”
谢知非垂头道:“在下不敢。”
“秋闱在即,谢公子又是今科考生,想必明春金榜题名亦是不在话下。”张念诚制止了谢知非的自谦,捋着胡须说道,“若是谢公子愿意,本官愿向陛下举荐公子入我刑部,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季舒忍不住心内暗嘲,这科举还没开始呢,就想着为自己外甥拉拢人才了。
不过对谢知非而言,这的确是一个不小的机遇,初入平都,有没有才华倒不是最重要的,背靠大树才好乘凉,天下多少英才雄士郁郁不得志,缺的不就是一个机遇吗?
那么张念诚抛出的橄榄枝,他会接受吗?
“多谢大人抬举,只是在下才疏学浅,能否中举都是两说。”谢知非拱手一揖,婉拒道,“恐怕要辜负大人的美意了。”
张念诚面上笑意一僵,很快又恢复自然,摆了摆手道:“无妨,本官相信它日谢公子定能在朝堂一展才华。”
“承大人吉言。”谢知非看了看屋外天色,请辞道:“趁着如今还未入夜,在下便先行告辞了。”
一语过后,湛蓝衣衫便融入了漫天云霞中。
得知凶案告破,柳棠沁可算是松了口气,这担惊受怕了一天,茶饭不思也没力气下山了,当下便决定在寺中再留宿一夜。
入夜后,沈浥尘并无困倦之意,又闲来无事,便拿了卷佛经看,一时倒也觉颇有意趣。
“叩叩叩。”
突如其来的叩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此时能来她这的人,除了季舒也不做他想。
“进来。”
房门被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床被子,其后才是季舒的脸。
沈浥尘眉心一跳,拿着佛经的手一紧,“你这是?”
“看不出来吗?当然是来你这里睡了。”季舒说得很是理所当然,“今夜也不知那些刺客会不会卷土重来,咱俩睡一块也好有个照应。”
眼看着季舒抱着被子就要往床榻走去,沈浥尘当即有些坐不住了,忙出声叫住了她,“你等等。”
季舒回头问道:“怎么了?”
沈浥尘移开了眼,垂眸看向手中的经文,不容商量地说道:“你睡地上。”
“唉,真是个狠心的女人啊。”季舒叹了口气,认命地把被子往地上一扔,准备打地铺。
房内骤然多了个人,沈浥尘也没心思再看下去了,于是起身便准备歇息,谁成想这一转身就看到了横在床边的季舒,她脚步一顿愣在了原地,这让她如何过去?
“你可以不必离床榻这般近的。”沈浥尘无奈地抬手抚了抚额角。
季舒一脸幽怨地看着她,“不让我睡床,还不能让我看看吗?”
“床榻有何好看的?”沈浥尘实在不能理解这人的思维。
“床不好看,但是好睡。”
沈浥尘咬着下唇沉思了半晌,终究还是没能做出将床让给季舒的决定,于是小心地避开她上了床,随后将床帐给放了下来。
如果一直看着某人,她恐怕是睡不着的。
“听说金夫人疯了。”季舒有些感慨,因此并未在意她的行为,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原来那岚青之母本是金夫人身边的婢女,因被金员外某次醉酒强纳后怀了身孕,这事最终没瞒住,传到了金夫人的耳中,于是金夫人在寒冬之际将身怀六甲的婢女赶出了府去,金员外又向来是个惧内的,得知此事后也不敢多说什么。
被主家弃用的下人向来是不会再有别家愿意雇佣的,更何况还是个怀有身孕之人,那婢女的日子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艰难无比,生孩子时又染了一身的病痛,没熬几年便死了,幼小的岚青从此成了一名乞儿,仇恨也因此在心中扎了根。
又是几年后,在路边行乞的岚青被偶然外出的金小姐见了,心善之下竟阴差阳错将其带回了金府,才有了而后种种。
只是这么多年的相处与挣扎,除了当事人,余者只怕是难以体会一二的,最终酿出这场悲剧,也只能说是命运弄人。
如此一来金夫人能不疯吗?唯一的女儿死了,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今日之果,不过是昨日种下的因。”沈浥尘听后倒不似季舒那般感慨唏嘘,至少面上看不出任何波澜。
季舒闻言不由问道:“你何时对佛法这么有研究了?”
“不过是方才看了些佛经罢了。”沈浥尘不咸不淡地说着。
“说来那金夫人还是个常年吃斋拜佛的,这些经义却没读进心中去,否则又何至于此?还有那金员外,两人造下的孽,却害苦了金小姐,真是可惜了。”季舒摇了摇头说道。
“不过我是真没想到,金小姐竟然是自杀的。”帮凶手掩藏痕迹也就罢了,竟然会在重伤之际选择自杀。
“怕是心死了吧。”
“什么意思?”季舒未能想通其中关节,便又在脑中将今日案件过了一遍,突然灵机一动,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道,“她们两人不会是……”
沈浥尘回道:“就是你想的那般。”
宫中这种事情倒也不在少数,只是季舒没想到竟然能亲眼见着,她一个打挺从地上坐起,侧身掀开床帐问道:“你怎么知……”
话还未说完就这么卡在喉中出不来了。
季舒怎么也想不到沈浥尘竟然在换衣,昏暗的烛火将那肩头映得格外细腻圆润,再往下是修长白皙的玉臂,雪白衣襟虚掩下起伏明显,季舒心头一慌,忙松手撇开了眼,“那个、我、我不知道你在……”
沈浥尘着实没料到季舒竟突然有此动作,面色蓦地一红,忙将衣衫拢了起来,心中虽是羞恼,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发作,半晌后只得叹道:“睡吧。”
一股脑扎进被中,季舒分外懊恼自己方才的莽撞,又暗恨现下竟有些心乱如麻,于是闷闷地说道:“你放心,就算全天下的女人……不,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本世子也不可能看上你的。”
沈浥尘只觉莫名其妙,全天下的人?她难道还能看上男子不成?
所以,龙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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