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苒:“?”
她低头看自己的鞋子,平平无奇的一双金纹短靴。
她自己有好几双替换的鞋子,乍一想都想不起来全部的款式,可是靳燎居然知道她的鞋子?
不过现在重点好像不是这个,她让纸儡扯谎说:“这是师父给我的。”
靳燎慢慢眯起眼睛,少年瞳中一闪而过杀气:“前两天师父还穿这双鞋,她昨晚闭关,我今日下山,师父没时间给你鞋子,所以,你是谁?”
封苒:“……”
靳燎的观察力实在太敏锐,封苒真不知道该得意还是无奈。
见封苒无语,靳燎骈指捏诀,直接对她用一道现形术,显然,他以为刚刚诡异的妖气是封苒发出来的。
封苒步伐一错,躲开现形术,只能操纵纸儡道:“鞋子真是师父给的。”
封苒躲他五六个招数,骤然间,楼下传来女子的尖叫声,靳燎目光一凝,转身朝楼下而去。
封苒松口气,也跟着他下去。
只看客栈门口,一个扎着双环髻的女孩瑟缩着,与她对立的,是一只巴掌大的蜘蛛,靳燎一道火术过去,蜘蛛立刻蜷缩成一团,死在地上。
听到叫声的掌柜和小二穿着里衣,匆匆下楼,甫一看,是这样一只蜘蛛,掌柜没好气说那女子:“屁大点事,叫什么叫?”
女孩泪流满面:“有、有妖怪……”
靳燎蹲下去,捻捻地板,指尖是一堆白色的、有些透明晶亮的东西。
靳燎指尖燃火,烧了白丝,这些玩意儿发出一阵阵女人的嘶鸣,诡异至极。
这下掌柜也一哆嗦,骂了声粗口:“这,这是什么?可太邪门了!”
靳燎撇下灰烬,道:“蜘蛛丝。”
封苒上前扶起女孩,见她吓得厉害,抬手抚抚她的背脊,道:“没事了,你同我们说说怎么了吧。”
女孩垂着眼泪,道:“小女名唤芝芝,今日身子不适,父亲去请郎中,却迟迟未归,小女觉得奇怪,下来却发现一只,一只大蜘蛛,蜘蛛上长了张人脸……”
靳燎道:“人面蛛。”
女孩看着靳燎的脸,许是被惊艳到,愣了愣,这才低下头:“太可怕了。”
掌柜的不寒而栗:“人,人不会已经被吃了吧?”
封苒摇摇头,道:“不会。”
人面蛛是一种攻击性十足的妖怪,喜食男人,尤其是貌美的男人,它会把男人掳走,储备在洞穴里。
所以这年头,男孩子出门也要好好保护自己。
“所以你父亲不会有事的。”封苒道。
掌柜的问:“你们这么清楚,你们是?”
靳燎报上师门:“小山派,靳燎。”
掌柜的喜上眉梢,又是鞠躬又是作揖,道:“小山派!原来两位是道长,道长莅临小店,小的招待不周,真是失敬。”
靳燎明显应付不来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
少年僵站着,抿住嘴唇,他绷着一张脸,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种热情,封苒忍着笑,毕竟这比咄咄逼人说她偷穿鞋可爱多了。
她肩膀上的纸儡发挥作用,对掌柜说:“不必多礼,”转而对失去父亲的女孩说:“你们先休息,这件事交给我们。”
女孩感激涕零:“多谢道长。”
靳燎率先走出去,封苒跟在他后面,纸儡声音在静谧的夜中嗲嗲的:“这下,小师弟该相信我不是什么妖怪了吧?”
靳燎步伐轻盈,身形动作极快。
沿着夜风,束在后脑勺的黑发飘飘扬,他长睫一撩,他朝封苒斜斜递过一个眼神,便移开眼睛:“你不是妖怪,却偷了师父的鞋子。”
封苒:“……”
她竟然从这样一个眼神看出点鄙视,就差直接说她“偷鞋贼”。
行吧,封苒暂时不和他计较。
沿着地上剩余的蜘蛛丝,两人到一片树林入口,但在这里,蜘蛛丝不见了,线索中断。
没有耽误,靳燎从包袱里拿出一只纸儡。
这只纸儡有点年岁,纸质偏黄,是狗的形状,最好玩的是,它的眼睛部位画着星星眼,嘴巴部分画着淌口水的简笔画,惟妙惟肖,好像闻到肉香的狗。
靳燎这么有童心?封苒蜷着食指放在唇下,掩了掩笑意。
这只纸狗能追踪人面蛛的痕迹,它在地上闻了闻,很快掉个头,给他们两人牵引道路。
跟着纸狗,两人又走了一路,周围景色越来越熟悉,直到他们停在“来福客栈”门口。
靳燎蹲下身,让纸儡跳上他的手掌,他轻轻拭拭纸儡上的灰尘,这才收起它。
封苒问:“这纸儡,没闻对味道吧?”
靳燎本是不想搭理她,可听封苒这么说,还是为自己的纸儡说了句话笃定的话:“它不可能出错。”
封苒心里“嘶”一声,这小子对自己制儡的技术,还是很有信心的哈。
不过确实,人面蛛的气息隐匿在客栈,刚刚那些蜘蛛丝,其实是障眼法。
夜已经深了,料想人面蛛知道修士追它,它不敢有动作的,靳燎决定静观其变,两人各自回屋。
屋里,封苒尝试把人面蛛逼出来弄死,她知道剧情,可过了片刻,人面蛛不仅没死,她又看到自己的手变成半透明状。
看来她无法过度干涉剧情,不过同个道理,只要她偷偷摸摸施法,做一些小手脚,也是能躲过判定的。
封苒现在就是在透明人的边缘反复横跳。
不过也好,能让靳燎获得锻炼,她目的,还是阻止他的黑化。
这一夜,封苒枕着手臂,看着客栈木质天花板,陷入睡眠。
到她这个修为,睡眠和食物并不是必要的,但她习惯吃饭睡觉的日常,便没改掉。
何况凡人界灵气相比修真界要稀薄,所以适当的睡眠能补回体力。
这两天受无名小说冲击,所以封苒一入睡,就梦到靳燎。
小时候的靳燎,不喜欢说话,虽然现在话也少,但小靳燎更像个小哑巴。
她是从战场把靳燎接回九天山的,那场战争中,边城被屠了,十四万人命,血染千里,靳燎是唯一的幸存者。
到了九天山,靳燎不哭不闹,十分沉默,时常在屋檐下跽坐看雪。
九天山多雪,他穿着白色衣服,皮肤也白皙,衣领的绒毛掠过他的脸颊,软乎乎的,像极雪化作的娃娃。
可惜,那双乌圆的眼却没有任何神情,冷冰冰的。
乱世中,封苒常常外出度化怨灵,每次回来,一看这雪娃娃拱着手,道声“师父”,心都快融化了,更看不得他自闭。
所以每次她回小山派,都会逗一逗靳燎。
一开始是一只小兔子(直到知道靳燎养不活动物),接着是两块方糖,一个风筝,一串糖葫芦……
后来,是一只纸儡。
傀儡之术中,纸儡是基本的术法。
折一张纸,加以傀儡之术,则能够赋予纸儡一些指令,比如唱歌、跳舞等。
那时候封苒教徒弟们如何制作纸儡,看着纸片人在自己手上“活”起来,没有一个孩子不觉得惊喜,便是冷冰冰的靳燎,目中亦露出欣喜。
雪娃娃小靳燎做了一个圆形的纸儡,那个纸儡什么都不会,只会转圈圈。
每次纸轮在屋里到处转悠,直到撞到封苒的鞋尖,它才会停下来。
而这时候,封苒只要抬头,就会看到雪娃娃睁着双眼,略显手足无措,然后才小大人似的作揖。
她会掏出个新奇玩意儿,逗弄雪娃娃。
可是这种欣喜没有维持多久,纸轮被其他孩子踩坏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账小子带的头,可能见靳燎不合群,却长得太好,惹得小姑娘们都喜欢,所以小子们欺负他,偷偷踩坏他的纸儡。
封苒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封苒罚完那些孩子,她走遍屋子,终于在偏房的一个小耳房里,发现雪娃娃。
耳房里光线不好,靳燎缩在角落。
他身边堆着好几个纸儡,这一整天就是这样不吃不喝,一直在做纸儡。
封苒避开满地的纸儡,她蹲下身,看着靳燎的双眼。
靳燎眨眨眼,纤长的睫毛盖住孩童的心思,好像什么反应都没有,一夜之间,变成刚来山上时的模样。
怎么能让封苒不心疼?
她陪着他,拿出好几个会唱歌的纸儡,小纸人们围绕靳燎唱唱跳跳,她大方地说:“喜欢哪个,就选哪个。”
过了小半天,这小孩儿好似才缓过来,眼眶微红,小声说:“……没了。”
封苒第一次见他这么明显的伤心,连忙轻声安抚:“有啊,你学会纸儡,就能做出无数纸儡。”
靳燎低下头,声音几不可闻:“转着转着,能找到师父的小轮/子,没了。”
封苒忽的鞋尖一顿,好似又感受到纸轮撞到她鞋尖时的柔软。
她摸摸靳燎的头发,笑着说:“这还不简单,再做一个纸儡,不管天涯海角,都能找到师父的纸儡。”
“真的?”
“难道还有假的?”
封苒收起地上的纸儡,重新捏成一只狗的造型,辅以最强的追踪术,只要她没有隐匿气息,这只狗就能找到她。
她轻轻吹一口气,纸儡动起来。
纸狗围着封苒跳来跳去的,像极了一只真的小狗,看得靳燎稀奇,他两眼微睁,眼中亮晶晶的,好像装满星星,脸颊也有点红扑扑的,十分可爱。
封苒还拿出一支笔,问:“想要什么表情,师父给你画到纸儡上哦。”
靳燎低头思索,皱起小小的眉头,小小的脑瓜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小片刻后,才说:“想要,见到师父的表情。”
封苒被萌到了,看着靳燎精致的脸蛋,她提取精髓,给纸狗画两个“星星眼”,末了,再加一个馋嘴的表情。
不过,小靳燎吃一堑长一智,为了防止纸狗被弄坏,他再没拿出来过。
以至于,封苒差点忘了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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