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头来看他,眼里透着悲天悯人的光。
“早已经寸草不生,荒凉一片了。”
屋外,瓢泼大雨突然而至,密集的雨水如同一道雨帘顺着屋檐在地上汇成一道溪流。
茶水已经煮沸,氤氲热气蔓延,室内暖和不少。
秦三郎听了桑琪的话敛眉,似在思考。
桑琪透过窗子摘下一片竹叶,嗅着那散发着的特殊气味,笑得眉目舒展,眼里似被雨水洗涤过一般澄净。
“接下来我只想走遍这九州名山胜川,看尽各国风土人情,吃遍天下美酒佳肴,逍遥快活过完这一生。三郎,人生不只有成婚这一条路,对吗?”
秦三郎看着她姣好的面庞流露出的向往之情与洒脱神态,有些痴了。
他以为她只是因着哥舒烨伤了心,一时惶恐,却不曾想她心底竟存了这样的心思。
惊世骇俗,却让人更加着迷。
他出身江湖世家,人人都以为江湖儿女最是不拘小节,不讲究礼法,可桑琪却能一眼看出其本质。
江湖上但凡排的出名号的世家门派,与那些官宦世家没什么不同,一样讲究门当户对,那些不讲究的,全部都是一些四海为家,飘零一生的侠客。
如名剑山庄,如他父亲母亲,他的哥哥们,哪个不是世家联姻,强强联合。且成亲之后,女子也是以相夫教子为主,甚少抛头露面。
他不敢轻易去承诺桑琪什么,他不想把她已经愈合的伤疤再次撕裂,他要慎而又慎地思考这个问题。
“那,你,喜欢我吗?”
尽管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桑琪看着眼前眼里充满希冀,耳垂染上一抹绯色的腼腆少年,实在不忍将拒绝的话语说出口。
良久,她实话实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在宫里那些年,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心机感情,对于男欢女爱一事,早已淡薄。
“你不必这样待我,三郎,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女子。”
眼前的少年不一样,他干净单纯,朝气蓬勃,仅仅是看着就让人心里生出希望,她不该拖累他。
秦三郎闻言却笑了,眼里的光亮了亮,一双桃花眼里溢出藏不住的情思。
她没有说不喜欢,是不是代表着她是可以喜欢他的。
其他的,不重要。
“那就从现在开始想。”他从矮几上拿起那把剑。
“你好好想,认认真真想,这把剑先借我,我出一趟远门。”
“这把剑本就是你的。”桑琪哭笑不得。
他挑眉,一脸笃定,“不,它的主人现在是你了,我堂堂秦少侠,送出去的东西岂有再收回的道理。”
“不过——”
他看着眼前外表柔弱,却心性坚韧远超男子的女子,想起了今日见到的那抹紫色身影,从靴子拔出一把精致短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号弹放到她手里。
“这些你拿来防身,若是遇到紧急的事儿便朝天放信号,若我赶不及回来,你叫十一带你去我们家酆都分舵,他们见物如见人。”
桑琪一见那短刀就知道并非凡品,赶紧还给他,“你为我做的实在太多了,桑琪愧不敢当!”
“不许说不要,也不许说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他将短刀塞回她手里,扬头看着雨幕,声音放软了些。
“任何拒绝的话统统都不要说,你只要安心等我回来即可,你,你多保重。”
他头一次说这么大胆露骨的情话,忍不住羞赧,看也不敢看她,转身走了出去,结果没留神,撞到门框上。
“小心!”
秦三郎见她关心自己,嘴角上扬,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桑琪见着少年挺拔的身影转进了雨幕里,很快消失,久久才回过神来。
她轻轻将那短刀拔开,只见那刀鞘上镶嵌了一颗绿色猫眼石,镌刻一些标志性的云纹,刀刃锋利,吹毛断发,闪着寒光。
秦听澜,或许有一天,你会发现,你对我的好,我可能无以为报。
……
傍晚,酆都通往阒阳城的官道,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正快马加鞭的冒雨赶路。
“陛下,您小心些!”
怀恩见雨下的越来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脸上生疼。
身边的马蹄声越来越疾,越来越远。
怀恩担心皇上身体还未好全,这样马不停歇的赶了半天的路,只怕是王的身体要熬不住,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可雨声实在太大,哗啦啦的雨声将他尖细的声音全部掩盖,天色也越来越暗,皇上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雨幕里,只隐约听见前面传来的马蹄声。
前面的哥舒烨骑在马上头有些昏昏沉沉,也不得擦迎面扑来的密集的雨水,只想日回去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再赶回酆都来。
也许,后宫干净了,她或许就肯回来了。
这样一想,黏在身上冰冰凉的衣裳也没那么难受了,他只想快去快回。
桑琪,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驾!”
突然,那马儿不知碰到了什么,骤然止步,扬起前蹄嘶鸣,哥舒烨一时不察,被它甩了出去的。
“陛下!”
……
阒阳城,未央宫。
“什么,皇上要遣散后宫,可,可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请皇上三思。”
赵谦竭力劝阻。
他看着出宫前还好好的男子,左眼角下擦伤,走路时有些蹒跚。
酆都一行,或许比他想象的要难。
他忍不住担忧,“此行可还顺利,皇上怎么好端端受伤了,娘娘她——”
“她还活着,赵谦,她果然还活着!”
哥舒烨略过他的担忧,眼里溢出喜悦,忍不住想要与这个自幼的玩伴分享这个喜悦。
“是吗?那臣恭喜皇上!”
赵谦也忍不住替他高兴。
自从娘娘出事后,眼前的人像变了个人一样,越发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戾气甚重。
如今他眼里又有了光,对东魏来说,对他自己,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既然如此,皇上为何不接娘娘回来。”
“在接她回宫前,我想还她一个干干净净的后宫,只有她一个人的后宫。”
看来,此事无回旋的余地了。
“那窦氏如何处置,皇上不在宫里的这些日子,窦勉上奏疏,窦远嫡子窦瑾安逃出窦家,不知所踪。”
哥舒烨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窦氏直接赐死,派羽林卫缉拿窦瑾安,格杀勿论!若是窦家有谁敢收留他,同罪论处!”
赵谦点头,窦氏跋扈,谋害国母,他是恨毒了窦家。
只是,废黜后宫,实在兹事体大。
“可臣只怕这个废黜后宫的旨意一出,整个朝堂动荡,那么,从前皇上所作的一切岂不是白费了,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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