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我可以反对这门亲事吗?”
“不可以。”
“那我反对这门亲事。”
琉璃敲敲桌子,试图让正在签字的大爷聆听她这个平民的声音,“东京23区里已经找不到其他设立音乐部的高校了吗?为什么一定要把音乐交流会开到京都去?”
“啊嗯。”大爷抖一抖他华丽的短发,抬起半边眼皮看她一眼,用一种“高贵、慵懒、不同你们平民计较”的语气表示:
“因为那些学校都配不上冰帝。”
“……”
琉璃眩晕了一下,然后试图和对方讲讲道理。
“您清醒一点!东京和京都的距离是新干线三个小时,即使刨除时间成本,单纯从金钱的角度来讲,预算也是非常、非常可怕的。”
这次对面有反应了。
“啪”的一声,迹部合上钢笔,在金属清脆的声音里露出了透露着金钱气息的笑容:“预算是什么?”
“……”
“过分!他好过分!”
提议被正面拍回来的琉璃一直到音乐室的时候还非常的愤怒,她踩着钢琴踏板用力地按下和弦,试图向听众传达自己的心声,“迹部君怎么可以这么不讲道理的?你能相信吗,我和他说‘时间成本太昂贵了’,他竟然回答我‘我可以派专机接送你们’——这根本就不是专机的问题!”
“哦。”身后传来心不在焉的应和声,小提琴的单音响了一下,“拜托你暂停一下祸害卡农的步伐,给我一个A[注①],谢谢。”
“……”
这不就是根本没有在听她讲话吗?!
琉璃松开踏板,一边按要求帮助对方调音一边生气:“听我说话呀,你也超过分!”
后面持续传来试音的声音,然后对方得寸进尺地要求道:“再帮我按一下B——我有在听你说话,真的。”
“侑士是骗子。”
琉璃嘀咕了一句,按下音之后才意识到不对,“B……?A之后不应该调整D吗?为什么是B?……B是我知道的那个B吗?”
小提琴的四个标准音里面什么时候有B的,是她太久没有练琴所以和国际脱轨了吗?还有,一个根本没有走音的琴到底为什么要调音?
“不,我没骗你,我听了。不要和迹部提成本问题,能用金钱解决的问题在他眼里都不是问题——我没有在调音。”
“你在练音阶吗?”听了这个答案,琉璃特别震撼地扭头去看他,“认真的吗?你还停留在练音阶的阶段吗?你的老师没有把你从教室里赶出去吗?”
“我也没有在练音阶。”忍足叹了口气,把小提琴从肩头放下来,非常缓慢地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刚才你对卡农太过分了,我给你找点别的事做。”
“……”
为什么她身边都是这种过分的男人?
琉璃捧着破碎的心口,在寒风里悲伤地张开嘴:“男人啊,爱变卦,像羽毛风中飘,你要是相信他,你就是傻瓜~”
“威尔第歌剧《弄臣》第三幕《女人善变》,请不要随便更改别人的歌词和性别,就算你用的是意大利语也不行。”忍足侑士取出松香仔细地擦过琴弓,叹息一般地表示,“不过不开嗓就可以唱,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状态好啊。”
“这是天赋~”
“从卡农祸害到威尔第,你今天到底为什么这么闲?”
“我很忙~但是,今天有别的事,所以休息一天~”
拖长的尾音带着歌的韵律,琉璃转回身面向钢琴,手下按下一连串和弦,在短暂的试音之后,现场表演什么叫做上帝追着喂饭吃。
“L\'\'amourestunoiseaurebelle(爱情是一只不羁的鸟儿),
“Quenulnepeutapprivoise(任谁都无法驯服)……”
歌剧《卡门》不衰的经典选段《爱情像一只自由鸟》,委婉而妩媚的女中音饱满而圆润,音阶之间的过度如流水一样顺滑,让人很难想象这是未成年人坐在椅子上的即兴演唱——而她本人最擅长的声部也并不是中音。
秋染琉璃音这种仗着天赋在琴房里横行霸道的人,走出去了是要挨打的。
“Situnem\'\'aimepas,jet\'\'aime(如果你不爱我,我偏爱你)
“Sijet\'\'aime,prendgardeàtoi(如果我爱上你,你可要当心)!…………”
忍足侑士免费欣赏了一首完成度足够的歌剧选段,仔细地为琴弓上好了松香,然后伸手在琴上试了一个音,在最后一个小节的时候非常不经意地问她: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排斥和洛山的音乐会?”
“!——、——!!”
这个问题就像是上帝喂饭喂得不耐烦了想要把她噎死,琉璃指尖一滑卡在了钢琴黑白键之间的缝里,发出只能称为噪音的声音,而卡门的爱情,在指尖的剧痛里直接就夭折了。
忍足反而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你就那么讨厌洛山吗?他们的学生会长明明和你就读同一个初中?”
就是那个!那个才是问题啊!那个‘一起就读帝光的学生会长’!
琉璃趴在钢琴上,流着泪对他进行控诉:“——好过分……”
“……”
“呜……你们根本就不懂我的苦……”
“……”
她看过来的眼神就像是在看风流的唐·璜——每根睫毛上都写着“你这个伤害女生的渣男”。
身为一个母胎solo但流言无数的纯情少年,忍足侑士觉得自己压力很大。
“如果你和他有什么过节的话……”
看到她脸色不太好,再联想到那位会长在传闻里的性格,忍足非常贴心地给出意见,“虽然我不认为他会做什么,但冰帝的安保措施非常到位,哪怕有万一也不会给你造成任何伤害。”
“……”
琉璃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把脸埋进了键盘里。
价值不菲的施坦威钢琴发出了有辱身份的不和谐噪音。
“根本就不是这种问题……”
“……哦。”忍足非常冷静地推了推眼镜,“那是什么问题?”
“呜呜呜……”
她像一个灵感缺失的作曲家一样在琴键上辗转反侧,以脸滚键盘的形式弹出了一连串神奇的和弦音,最后哀伤地留给忍足一个颓废的背影,对着墙壁一言不发地叹气。
这个反应让忍足觉得非常不妙。
果不其然,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面壁思过,琉璃犹犹豫豫地开口了。
“……那。”对于一个声乐系王牌而言,她现在的发音未免显得过于没有底气,“要是我对他做了什么……?”
“!”
忍足手下一滑,差点把手里的松香捏成两半。
一种非常诡异的安静蔓延在琴房里。
忍足盯着地面上松香落下的白色尘埃半晌没有说话,最后他推了推眼镜,小心翼翼地确认:“请问,你想对他做点什么……?”
琉璃像是一架坏掉了的复读机一样继续哀叹:“你们根本就不懂……”
“……”
“哦,罗密欧,你为什么是罗密欧!”
“……”
他大概不可能从一个立志于从事舞台工作的戏精身上问出什么来,看她寂寥而落寞的背影,忍足非常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个流言。
——秋染琉璃音之所以不接受告白,是因为她有喜欢的人。
因为这条流言,忍足在开学的一个月里经历了从警告到恐吓的全部流程——来自她的亲卫队以及一大串追求者。
后来误会解开了,她的亲卫队带着“渣男你离女神远一点”的警告和鹿岛的亲卫队开始了新一轮冲突。
在这里必须要强调一点,秋染琉璃音性别女,鹿岛游性别女,两个人的亲卫队构成同样性别女,总结起来就是:一群性别为女的学生和另外一群性别为女的学生为了两个同样性别为女的学生而势同水火,每次看到这个场面忍足就会怀疑冰帝高中的招生方式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不过这件事现在不重要。
“秋染。”就因为认识得久所以遭受无妄之灾的忍足深吸一口气,拨着琴弦问她,“洛山有你喜欢的人吗?”
“哐”的一声,琉璃像触电了一样撑着钢琴站了起来,
忍足没料到她有这么大反应,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一点点从脸红到指尖,再度色到校服裙下的膝盖,最后整个人都处于充血状态。
“……”
什么都不用问了,害得他校园生活水深火热的魁首一定就在洛山。
“你不想见他……?”忍足非常地难以置信,“这世上还有能让你害羞的事吗?”
——秋染竟然是这么腼腆的性格吗?
通红的琉璃沉默了一分钟。
开始褪色的琉璃沉默了第二个一分钟。
重新开始上色的琉璃拿起《车尔尼740》向忍足砸过去:“侑士是笨蛋!”
“喂等——”
“嗙当”一声。
不管身后惨烈的情况,行凶之后她迅速抛弃现场拎着包跑掉了。
迹部很过分!侑士很过分!征君他最过分!
——和喜欢的人绝交九个月的痛苦你们根本就不懂!
琉璃飞快地跑出了琴房楼,在经过篮球馆的时候下意识地顿了一下,然后闷着头加快速度。
没过多久就停住了脚步。
……不是她自己想要停下的。
初春的白昼依然很短,太阳刚过了六点就开始向地平线下倾斜,现在刚好挂在树梢的位置,在天边抹开一大片慵懒的红霞。
在艳丽的黄昏里,站在绿意盎然的花坛边,绿发的少年推了推眼镜,漫不经心地向远处扫一眼,然后保持着那个姿势再也没有移动过。
隔着厚重的镜片,他的眼神和琉璃的撞在一起,两个人身上的时间因此而凝固不动了。
正在和他谈话的金发少年似有所觉地转过身,那双狭长的金色双眼在夕阳里眯起来,在看到琉璃之后一点点瞪大了。
和面色不虞地沉默着的绿间真太郎不同,黄濑凉太像一颗落在地面上的太阳,带着饱满的热情向她挥手:“小琉璃~”
……完蛋,他跑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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