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Lesson00

    “帝光的附近新开了一家爱丽丝主题的咖啡厅,装潢是糖果色的,大厅的吊灯坠着好多心型的挂饰,蛋包饭和咖啡的拉花都是超可爱的兔子形状,所有的餐具上都有桃心,还有奶茶可以不加糖,早晚还会使用不同颜色的灯光,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一起去呀!”

    “嗯。”

    “那个,池袋的一家甜品屋推出了新的季节限定,是那种宝石一样闪闪发光的镜面蛋糕,和征君的眼睛是一样的颜色!虽然我不能吃,但是,有机会的话看,果然还是买了比较好。”

    “嗯。”

    “还有还有,德语的《莫扎特》开始巡演了!主教的A卡是Mark Seibert!虽然宝冢版本也很好听,但果然还是原本的语言听起来最棒了,可惜现在已经没有票了,不能和征君一起去看……”

    “嗯。”

    “……”

    并不是她想这样认为,但这个,是敷衍吧。

    走在去吃饭的路上,琉璃非常雀跃地说了很多近况,但无论她说了些什么,最后得到的反应都是“嗯”。

    这让她严重怀疑赤司根本就没有在听她说话。

    “因为离得不太远所以走过去就好”是她的提议,冰帝的通学路上种了一整路的樱花和紫阳花,现在紫阳花还没到花期,但樱花开得很好,一整条路都是粉白的颜色,地面铺着落下来的柔软花瓣,这么美好的环境特别适合和喜欢的人一起走,还可以顺着氛围亲亲抱抱举高高……好吧后面几项基本是她的妄想,但以征君现在的性格,和他多走一步都是赚到了!

    ……结果不要说妄想了,她甚至怀疑赤司从一开始就在走神。

    “征君。”沉默了一小段时间之后,琉璃重新开口,“你不冷吗。”

    “嗯。”

    “……”

    敷衍!这绝对是敷衍吧!好敷衍啊!虽然他在看她,但这个回答很明显就是在敷衍吧!

    琉璃停下脚步。

    赤司向前迈了半步,和她错开半个身位的距离,她在那个间隙抬起手,精准地揪住了他衬衫的背缝。

    她揪住他衣服的动作有点用力,布料被她向后一扯,领口的衣扣贴上了喉咙,紧绷感从颈部迅速体内扩散,赤司闭一下眼,然后沉默着对上了她不满的表情。

    “征君你有在听吗?”

    “嗯。”他说,“我不冷。”

    “……”

    这个回答没有任何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琉璃忽然很生气,她皱起脸,撇着嘴看了他一会,“除了那个问题,我刚刚还说了什么?”

    “你最近过得很开心。”

    “……”

    出现了!征君的高精度简洁概括!

    她不能说这个中心思想是错的,但她问那句话的本意并不是让他回答这种东西。

    就很生气。

    她特别不满地扯一扯手里的衬衫。

    “你为什么都不说话?”

    赤司略微偏了一下头,然后又正回到原来的角度,疑惑地看着她:“你想听什么?”

    “就是……比如,那个,新的校园生活怎么样、社团活动怎么样、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交到新朋友之类的!”

    “洛山的校风很好,适合学习,篮球社拥有强劲的实力,无需担心冠军的归属,学生会的事务多少有些庞杂,但对学校有所了解之后也没什么特别的困难。”

    他一丝不苟地把她的每一个拿来举例的问题都进行作答,唯有在最后的时候顿了一下,这个停顿显得十分具有深意,似乎连他看过来的眼神里都带着别样的含义,“至于朋友……我不认为你想知道这个答案。”

    “……”

    征君你把天给聊死了你知道吗。

    “算了。”

    琉璃重重地放开手,迈开腿快速地从他身侧走过去,“征君是笨蛋。”

    好气哦。

    虽然他什么错都没有,但她就是特别生气,琉璃在接下来的路程里一言不发,一直到了座位上也不和他说话,但赤司表现得非常平静,他甚至在她生闷气的时候帮她点好了一份套餐,然后告诉服务员要水里不加冰。

    喝什么水!吃什么饭!我在生气!

    琉璃把叠成玫瑰花的餐巾纸砸向他。

    没有任何威胁性的纸花轻飘飘地落进赤司的掌心里。

    他捏着脆弱的花梗,垂下眼看了半晌,对着手里粗糙的叠纸笑了一下。

    为什么会笑!笑点在哪里!为什么会在这种情况下笑出来啊!

    残留着些许笑意,他抬起眼睛看向她:“生气了吗?”

    琉璃别过头:“没有。”

    然后对面就没有声音了。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吗?你那么聪明为什么要信我的鬼话!

    她的大脑为她播放了一首《复仇的火焰在我心中燃烧》,并且在原调的基础上擅自升key,用高昂的声音充分体现了她内心的愤怒。

    越听越气,琉璃抽出一张餐巾纸团成一团砸向赤司,“我生气了!”

    需要哄的那种!

    她用眼神拼命暗示,不知道赤司是不是能接收到她的信号,但他显然对她的出尔反尔感到困扰。

    纸团砸在他头上,又蹦到他手心里,他捏着那个和气质完全不相符的纸团,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半晌。

    ……然后他又笑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两个难道不是处在同一时空同一场景吗?

    琉璃一边生气一边茫然,她皱起脸,非常不满地看着赤司:“你为什么要笑!”

    赤司抬起头,眉眼间残留的笑意淡化了他身上的疏离,在店铺的柔光灯下面,他精致的五官像巧夺天工的螺钿漆器,充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鲜妍艳色。

    他将双手交叠在桌面上,向她的方向倾身,瑰丽如珠宝的异色双眼里徐徐漾起一点笑,像是斑斓的漩涡,将她的影子绞在里面。

    “如果我说了,你就不生气了吗?”

    “……”

    琉璃好半天都没说出来一句话。

    她呆呆地看了他一会,猛地向后一靠,撞在椅背上,然后又觉得不对,于是又气势汹汹地挺胸拍上桌子:“这个和那个是两回事,你不要转移话题!”

    阴谋,这一定是阴谋,她不会因为他好看就妥协的!

    在她拼命做出的“我超凶”的表情里,赤司几乎笑出声来,他看起来心情很好,连声音里都带着笑的震颤:“你一点都没变。”

    依然充满了他所不能理解的饱满情绪。

    这句话让琉璃的思维顺着跑了很远。

    “骗人!”她抬手捂住脸,“大家都说我长大了,成熟了,变得更好看了!”

    “……”

    “没、没变吗?”她摸摸脸,然后非常坚定地看着他,“你再仔细看一下?”

    没有变好看吗,没有变成大姑娘吗,没有那种文学作品里描写的“忽然有了让人心动的成熟”吗?

    赤司微微张嘴,又很快闭上,然后用一种需要写小论文来剖析的奇妙眼神盯了她许久。

    琉璃被看得特别紧张。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忽然有点后悔在这种时候提起这个话题,她现在一点都没打扮,昨天还刚刚经历了失眠,现在搞不好面容枯槁双眼无神,用形体老师的话说大概就是“慈善家听钱打水漂都不会买票看”的谷底状态。

    “算了。”她低下头,“不要你看。”

    反正他也不会夸她好看。

    赤司在这个时候终于有了反应。

    他伸长胳膊,越过桌子,将她垂下的一缕鬓发拢到耳后,然后又收回手坐好。

    “嗯。”琉璃盯着光滑锃亮的桌面,听到他这样说,“你长大了。”

    “……”

    琉璃失神地抬手碰了一下他碰过的地方,然后冷静地放下手,研究面前的有色玻璃下的桌布有几个格子。

    ——嗯,是的,她长大了,已经不会再因为这点小事而把东西摔掉了。

    她低着头,将面前的餐巾纸蹂|躏成一块一块的碎片,店里悠扬舒缓的音乐并不能抚慰她的神经,这一刻的沉默是如此难捱,她完全不知道做点什么才能平复心态。

    或许难捱的只有琉璃一个人,赤司完全没有这样的情绪,在上餐之后,他甚至有条不紊的把自己那份期间限定的……呃,看名字完全不知道味道的“柠汁樱花培根蛋面”分出一小部分放在盘子里推给她。

    琉璃还没回过神来,对着视野里突然出现的盘子非常茫然。

    “这是什么?”

    这种看起来就不太清爽的东西显然不是赤司本人的口味,鉴于所有套餐都是他一个人搞定的,她完全不能理解它为什么会出现在餐桌上。

    “绝大多数期间限定都是刺激消费的营销手段,我不认为你会喜欢这种味道。”似乎读懂了她的潜台词,赤司慢条斯理地开口对她表示,“但你对外界事物一向怀抱着常人以上的好奇心。”

    “……”

    琉璃对着盘子眨眼,再眨眼。

    冷静点,大脑,翻译一下。

    因为她会对这种东西好奇,所以赤司替她点了一份正体不明的期间限定。

    因为期间限定的味道她大概率不会喜欢,所以他选择自己消化,只分出来一口让她尝尝。

    然后他给她点的是她喜欢的海鲜青酱意面。

    翻译完毕。

    ……这让人怎么冷静?!

    再见到赤司征十郎的几个小时里,她脑回路烧断的次数比半年加在一起都多。

    琉璃拼命把头低下去不看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面前自己那份意面,对着分餐保持警惕,用极小的声音嘟囔:“征君是笨蛋。”

    明明看不出来她在生气也不会安慰人,但又经常会做出一些让人心跳加速的小动作。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过分的人!

    这顿饭完全食不知味,琉璃全程低着头一言不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的,而赤司一向有着食不言的良好品质,所以整个过程两个人没有任何一句交流……那她邀请他一起吃饭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琉璃疲惫地捂住脸,在脑子里面疯狂哀嚎,赤司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小情绪,神色如常地表示送她回家。

    “还是原来的住址吗?”他问。

    “不是。”陷入沮丧的琉璃恹恹地表示,“我现在住在冰帝的学生公寓。“

    这次赤司注意到了她的低落,但他显然不能理解她的情绪是如何变动的,他看着她,一点疑惑浮现在他脸上,他抬起手,然后又放下,蹙眉思考了片刻,最后轻声问她:“你不开心吗?”

    “因为——”她抬起眼皮偷偷看他一眼,然后又把头低下去持续低落,“征君你要回京都了!!!”

    语气里的感叹号重到能在现实里看到形状。

    他们还什么都没做!虽然其实也不可能做什么,但是好像刚见面就要分开了,还有比这更让人伤心的现实吗?

    对面的赤司意味不明地停顿片刻,而后用波澜不惊的声音开口:“你有我的电话和邮件。”

    “那不一样!”琉璃猛地抬头,随手又扯了一张餐巾纸团成球扔向他,“那些东西看不到脸!”

    纸团在砸到他之前就坠机了。

    “音乐会彩排的时候也可以见面。”

    “所以说了那不一样啊!”琉璃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自己的心情,他表现得越平静她就越觉得生气,她甚至想扒着他的耳朵大声喊“我想和你在一起”,但最后只能悲愤地把锅都扣给他,“我们好不容易见面了,但你要回京都了!”

    她的声音有点大,周围的客人们似乎被她惊扰,不做声地瞥了这边一眼。

    赤司从容地坐在座位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他的面色面色沉静如水,没有泄露出半点情绪,琉璃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在漫长到不正常的沉默之后,他压低了声音,叹息一样开口:“——璃音。”

    “呜……”

    赤司向前倾身,像是要同她说什么悄悄话一样,用一种对他而言称得上和煦的语气,轻声表示:“你在连休的时候,应该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时间。”

    “我!——、……”

    气势汹汹地开了个头之后,“有空”这个词被她自己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她有空吗?

    琉璃眨巴眨巴眼睛,看到赤司对她似乎轻轻笑了笑,这个不包含任何谴责意味的笑让她特别心虚,她硬撑着用“我超有时间”的表情偷偷观察他,然后心底发虚的掏出手机确认一下自己明后天的行程。

    明天,嗯……起床之后是日常练声,九点半到十一点是意利语的一对一辅导,一点到两点是妮娜老师的钢琴辅导,两点半到四点是芭蕾课,五点半和园子小兰一起吃饭,回家之后继续要背二十个单词并且背诵课文,然后还要练琴睡觉。

    ……看着好忙哦。

    后、后天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区别,起床吃饭之后是练习,练习之后是声乐辅导,下午有体能训练,还有练琴学外语背歌词和写作业。

    “……”

    原来她的日常生活这么丰富的吗,她都要被自己的勤奋震惊了。

    这里面哪个能不能鸽一下……太糟糕了这里竟然没有能鸽的行程!

    因为没有想过会和好,她的假期里不存在留给征君的时间段。

    她一脸木然地放下手机,谴责地看着赤司:“都是征君的错。”

    对她无理取闹的迁怒,赤司特别好脾气地垂眼笑笑,再抬眼看她的时候,那双剔透的异色双眼似乎有什么柔软的情绪浮上来,然后又迅速消散。

    “等到音乐会的大体流程确定以后,总会有时间空出来的。”他的语气舒缓,是难得的耐心平和,“你不需要担心。”

    这不叫担心,你根本就不懂少女心!

    琉璃扭扭捏捏地蹂|躏着手里的桌布,听到他说话就抬起头,沮丧地确认:“你平时会联系我吗?”

    “嗯。”

    “真的吗?不是‘我打电话你接起来’,是你联系我!”

    “好。”

    “可是打电话好奇怪哦,你为什么没有line。”

    “……”

    “我要看洛山的校园!”

    “彩排的时候就能见到……但我也可以发给你照片。”

    …………

    ……………

    赤司将她一路送到楼下,琉璃接过书包,转身,却没有立刻走上去,而是在原地站了半晌,忽然又转回身,用咏叹调似的声音开口:“你没有对我说再见!”

    赤司略一停顿,然后对她笑起来。

    “嗯。”他抬手拂去她肩头落下的花瓣,像在帝光的那许多个日常一样,神色明朗温和,“再见。”

    漫长的半年所铸就的奇异疏离,以及那些因为冷战而哀伤的夜晚,在这一刻被粉碎了。

    琉璃在原地跳一跳,带着欢快的表情笑成一个团子:“那,改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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