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结束，高二年级的十校联考就紧随而至。
一中背负着老牌名校的光环与压力，要求年级平均分力压其他学校，总分前十名至少要占据过半的席位，第一名也必须是囊中之物。
因此高二直接当做高三来狠抓学习。
平日下课后，走廊都满是聊天嬉闹的喧闹声，这几天来却安静得可怕，大家都拿着背题小本子步伐匆匆，颇有种风雨将至的压迫紧张感。
楚奕也不例外。
他刚刷完一套理科试卷，预想分数是210，可是对着参考答案逐条批改出来后，卷面分数却飙到了235。
眼眸涣散地盯着参考答案，笔尖在纸面上戳出几个小圆墨点，楚奕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控分还是不行。
这套卷难度偏高，一中的年级平均水平都才180+，这个分数在重点班都称得上亮眼了。
其他人考试考的是真实水平，他考试考的是控分水平。
不能太夸张地一鸣惊人，又必须在成绩方面进步到合适的名次。
比直接考满分还要更难掌控。
后头有人将新鲜出炉的考场安排贴在教室后面，喊了声：“考场安排出来了，有空记得看！”
越是临近考试，大家就越对学习以外的东西感兴趣，一个无关紧要的考场安排张贴出来，所有人都呼啦啦地往教室后面涌去。
姜向晨人高马大，三步两步挤到前面，视线上下一扫，确认自己和楚奕分到同个考场后，眼眸倏地亮了几分。
他揉着凌乱的头发，路过楚奕时步伐一顿，假装不在意地提起：“我们同一个考场。”
楚奕搁下笔，起身走到教室后面：“考场和竞赛班安排都出来了？”
他不关心考场，更关心竞赛班安排。
那是关乎全文走向的重要转折点。
“对。”姜向晨睨了眼低头写题的林时蕴，又加重音强调道：“你不用看了，林时蕴被分到零班考场，离我们远得很。”
当他得知楚奕和林时蕴两人一起看了那场盛大烟火后，看林时蕴就像在看一个移动沙袋，火大得很。
后悔。
就是非常后悔。
林时蕴眉头微微一皱，又切回无懈可击的笑容：“还记得早前的赌约吗？”
他指的是只要楚奕月考能及格、姜向晨就必须拿请柬去参加宴会的赌约。
“当然记得，你放心，我相信老大，也会遵守赌约。”
姜向晨的口吻跟之前截然不同，却说得理直气壮：“再说了，你心眼太多，我还担心楚奕独自赴宴会被你拐跑。”
林时蕴嘴角噙着笑，漫不经心反击：“不用担心，我会看好老大的，不让他跟闲杂无关人等接触。”
他泰然自若地坐着，姜向晨则压着火气站在过道边，带着敌意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吓得想要经过过道的同学都纷纷绕道走。
楚奕没听到后头不省心的反派小弟间的争执，他皱眉，从头到尾检查了三遍竞赛班安排表，都没发现宁琛的名字。
宁琛不在竞赛班选拔名单里。
代替他的人是林曜。
和原文一模一样。
剧情发展到十校联考时，就到了全文最重要的转折点之一——A大保送名额的争夺战。
保送名额本应该属于林时蕴和宁琛。
但林夫人一心想将天分没有那么高的林曜硬生生地推进A大，因此就打起了这两个保送名额的主意。
林时蕴在学习方面有极高天分，总分一骑绝尘，无人能撼动他第一名的位置，也找不出丝毫的攻击点。
假如硬要把他挤下来的话，吃相未免过于难看。
动不了林时蕴，就只能拿宁琛开刀。
宁琛就是数学物理方面的偏才，他高一时就拿过全国数学与物理竞赛的一等奖，在保送方面有加分项。
但他偏科严重，英语语文只是堪堪在全年级的平均水平线上，就算最后拿不到保送名额，也能有个‘体面’的官方说辞。
事实却是林家以宁父欠下的赌债为筹码，又动用了许多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比如在大门上泼狗血，派人尾随他的母亲，在生活与学习方面双重要挟宁琛，逼迫宁琛将保送名额拱手相让。
喜欢蹦跶的原主甚至还在里头充当了‘加害者’的角色。
暗恋原主的宁琛也因此彻底死心黑化。
之前喜欢得有多深，恨得就有多刻骨。
楚奕忽略针锋相对的幼稚小弟，重新坐回座位上：“我记得宁琛报名了竞赛选拔班？”
林时蕴点头：“对，我交报名表的时候，他排在我后面。”
楚奕目光微沉，修长白皙的手指旋转着笔，若有所思。
那就是被‘人为’从竞赛班里排挤出去了。
太子爷的嚣张人设就是这种时候最管用，看不顺眼的事情都能坦坦荡荡、颇有底气地去质问。
他果断起身，打算去办公室问问老唐这件事。
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年级组长正站在老唐的办公位旁，背着双手，绷紧脸，半谈话半教训地跟老唐说话。
“…你怎么还能让林时蕴坐在楚奕旁边？虽然林同学当时是自愿放弃了零班的名额，但现在联考第一名的希望全在他和宁琛两人身上，要给他创造一个无干扰的学习环境！”
这句话的‘自愿’一词很有些猫腻，但其他老师都知道他和林家关系不浅，本着‘明哲保身’的社会混法，不敢反驳他。
年级组长训得口干舌燥，仰头喝了口水，直截了当地说出目的：“必须换座位！这是关乎学校声誉的天大的事！”
昨天林夫人给他打了通电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不能再让林时蕴和楚奕同桌，要尽早将俩人拆散开。
甚至连冠冕堂皇的理由都给他找好了，末尾还心照不宣地打了笔钱过来。
是一笔他无法拒绝的不菲巨款。
老唐想替改过自新的太子爷说句公道话：“主任，楚奕现在一心学习，已经不是以前……”
蒋主任勃然大怒，用力拍着桌子：“老唐，你怎么这么拎不清，费那么大功夫救一个自暴自弃的人干什么！”
“要是不换的话，在楚奕考倒一的时候，你就等着看林时蕴的成绩倒退吧！”他指着老唐，愤怒到眼白都要往外翻了出来。
楚奕置若罔闻地走到老唐桌前，等着年级主任抽完疯，甚至还有闲心打量了下蒋主任的模样。
是典型的尖酸刻薄模样，瘦瘦矮矮的，对待下属时，那股子看人下菜的势力劲浸透了每个字眼。
他懒得发脾气消耗精力，一声不吭地待在原地，冷眼看着蒋主任跳脚。
老唐骨子里有股正气撑着：“不会，我对七班所有人都很有信心，这次联考成绩绝对不会垫底。”
“垫底怎么办？”
“垫底的话，我就再多带一年普通班。”他说得铿锵有力。
蒋主任被他这斩钉截铁的态度给噎住了，又气又焦躁，在原地来回踏着步，绞尽脑汁地想着新的借口。
老唐又质疑：“蒋主任，是你负责竞赛班的选拔吧，那宁琛为什么没进？他可是去年的全省第一名。”
老唐是负责数学竞赛班的主讲人，宁琛可以说是他费尽心血带出来的爱徒，如今宁琛没有被选拔上培训营，他自然要讨个说法。
蒋主任一时语塞，瞥了眼旁边‘不识趣’的楚奕，将火气撒到他头上：“老师们在谈话，你有事吗？”
老唐心底咯噔一下，知道主任肯定没认出来楚奕。
他生怕太子爷发起火来会直接抡起烟灰缸砰地一声暴扣在主任头上，想开口解释时，楚奕先冷淡地扫了主任一眼，“有事。”
他果然还是见不得这副势利眼的模样，想要呛他一下。
“什么事？”
“换座位的事。”
“这点小事等下再说。”
楚奕抬抬眼皮，话语无波无澜，“刚才不说这是天大的事吗？”
蒋主任在外头出差调研了几周，才刚回学校，没见过变化后的楚奕。
…天大的事？
蒋主任又仔细打量了眼面前学生的穿着，注意到他手腕上戴着的表，瞳孔微微地震。
品牌标志很低调地内嵌在表盘上，价格是几百万起步，属于收藏级别的高奢表。
他接待市领导时，也曾见过对方戴同个牌子的表，却远没有这一块表精致奢华。
整个年级有财力戴这种表的人，不是林曜，就是楚奕。
蒋主任瞬间回过味来眼前这人是谁，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无言地哑火着。
他势力得很，胆子又小，撑死了只敢背后骂骂太子爷，哪里敢当面得罪楚家。
老唐猜出来太子爷是在替他出气，给蒋主任难堪看，心底感激：“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要历年十校联考的模拟题与真题。”
老唐微愣，又看了眼旁边杵着的年级主任，像是在无声地跟他证明着楚奕的变化：“行，我等下找出来都给你打印一份。”
楚奕微微弯腰，浑身气度跟之前指着老师骂娘的小痞子有天壤之别：“谢谢老师。”
“我还想问下蒋主任。”他站起身，看向努力缩小存在感的蒋主任，“宁琛是怎么回事？”
冷气飕飕地直往头顶灌，明明是炎热的盛夏天，蒋主任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脸色青紫，说不出来的难堪。
整个人像是矮了一截般，在楚奕的目光下他气势全无，只能从嘴里硬生生地憋出来一句苍白的借口：“宁琛是自愿放弃的。”
“自愿？”楚奕抬起眼皮，眸光森冷锐利，一字一顿：“他明明交了报名表。”
他果然还是无法容忍这种利用金钱夺走别人努力希望的卑鄙行径。
冷汗大颗大颗地从额头滚出，蒋主任：“是吗？…我没收到。”
楚奕拿起旁边桌子空白的报名表，龙飞凤舞填了宁琛的名字上去：“现在收到了吗？”
蒋主任牙关颤抖着，没有勇气说出一个‘不’字，接过烫手的报名表：“…收到了。”
“我也报名，记得把我的名字也加上。”
“…好。”
办公室外，宁琛低头捏着一张涂改无数次的皱巴巴报名表，指节攥得发白，过长的刘海垂下，遮掩阴郁神情。
他沉默地站在墙边的阴影处，看着弱小的蝼蚁在地上排成一线，辛苦地搬运粮食谋生，却不知何时就会被人轻而易举地碾压踩死。
楚奕和蒋主任的对话从半开的窗户里传出来，像是被放慢无数倍般，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入耳朵中，再重重地落至柔软的心脏上。
…楚奕说的这些话，是他听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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