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述怀惊得不轻，打过招呼后便同苏梦枕道：“我们先来谈谈你的病情吧。”
苏梦枕却道：“比起大夫，我更希望你能做些其他的事。”
“？？？”江述怀一脸懵逼，“你请我来，不是为了看病的？”
“是，但也不全是，”苏梦枕道，“树大夫医术不错，他一直负责治疗我的病。”
江述怀：“……”
搞了半天，这人看重的是他能打，看病只是顺便。
这可不行，他也是有梦想的。
反悔已经来不及了，江述怀只能讨价还价：“非紧急任务时，我更希望自己的身份是个大夫。”
这意思就是，苏梦枕不能随随便便指使他去干别的，碰到紧要的事再跟他说。
“可以。”
“我要两份工钱，给你看病的诊金另算。”
周围的几人听到前一个要求愣了愣，听到后一个则努力控制不让自己发出笑声。
“……”苏梦枕感到有些无力，难得的是，这股无力感并不是身上的疾病带给他的。
这个要求他也答应了：“可以。”
江述怀脸上的笑真实了许多：“那就没别的了。”
苏梦枕果然说到做到，没随便让他去跑腿，也没让他去打架。
回春堂的人留在了楼内的医堂，江述怀跑去同赵大夫道歉，在看到他们在楼里待的不错，也就放了心。
苏梦枕抓了雷恨，六分半堂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派人来几次谈判无果后，陆续搞了几回事，均被苏梦枕摆平，他也没将这事告诉江述怀。
江述怀是从无情那里了解到的后续，因此对苏梦枕的印象更好了几分。
但也正因为苏梦枕和金风细雨楼在他心里的分量与日俱增，反而导致他的心情愈加沉重。
原因自然是苏梦枕的“三无”护卫。
一连几天，江述怀打着为无情治腿的幌子，白天基本都在神侯府，等回了金风细雨楼后，也是尽量赖在苏梦枕的象牙塔。
由于他那无法言说的能力，江述怀甚少参加帮众在黄楼办的聚会，就算不得不去，也只是喝几杯就找借口走人。
无论病患面相如何，与其谈话也是尽力控制在一刻钟内，以免让人觉得他区别对待。
时间一久，即便他在帮众来找他看病的时候，向来是笑脸相迎，但关于他不喜热闹，性子高冷的说法，也还是渐渐在楼里传开了。
不过这也无损江述怀的人气，毕竟能治病的大夫就是好大夫，更别说大夫的医术还足够高。
时间一天天过去，眼见无情的治疗就要收尾，江述怀也不必再每天往神侯府跑。
这就意味着他待在金风细雨楼的时间要大大增加。
一想到这里，江述怀愁得头发都多掉了几根。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江述怀也算了解了苏梦枕的为人。
别看这人平时孤高冷傲，每天基本就是在象牙塔内处理楼内的各种事务，连塔都很少下，就更别说踏足黄楼这个专门负责设宴和娱乐的地方。
总之一副非常高不可攀的样子。
但他却是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从不背弃自己的兄弟，也绝不会去怀疑他们。
这也就让江述怀更加不知该如何同苏梦枕说起他的“三无”护卫，只能靠拖字诀撑到现在。
他这不对劲的状态自然瞒不过苏梦枕和杨无邪。
作为金风细雨楼里同他接触最多的两个人，苏梦枕和杨无邪自然也了解江述怀的性格。
关于楼里兄弟们对江述怀的评价，不喜热闹不一定是真的，性子高冷更是完全沾不上边。
起码两人同他交谈的时候，江大夫的嘴皮子可利索得很。
又一天的治疗结束，刚好在场的杨无邪忽然道：“楼里的兄弟们正在黄楼内举行聚会，你闲来无事不妨去看看。”
江述怀收拾针包的动作一顿。
他看了看苏梦枕，又看了看杨无邪，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不能。”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杨无邪奇道：“为何？”
江述怀早就不想再拖下去，既然话说到这儿了，他决定将这个烫手山芋推给苏梦枕来处理。
独自烦恼了好几天的江大夫不乐意了。
于是他道：“雷恨还在不在？”
“自然。”
“那你们随我去见见他吧，”江述怀想了想又补充道：“最好不要惊动其他人。”
苏梦枕同意了他的要求，将地点定在他平时发号施令的青楼，并让花无错去带人。
“等等！”江述怀赶紧拦住了要去喊花无错的杨无邪。
苏梦枕这是完全没将花无错放在“其他人”这个范围，可见对其信任程度。
这也就意味着，一旦花无错有二心，那必将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
江述怀看着苏梦枕道：“让师无愧去吧。”
苏梦枕盯了他片刻，对杨无邪点点头。
杨无邪若有所思的看了江述怀几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而后领命而去。
过了一会儿，江述怀跟着苏梦枕去了青楼，杨无邪等人已经等在那里。
雷恨衣衫整洁，看得出来没有受到虐待，只是垂头丧气，一脸的萎靡不振，显然武功被废对他的打击更大。
江述怀一进屋就挑了正对着雷恨的位置坐下，没有多做任何解释。
“等一刻钟，你们会明白的。”
师无愧是几人中最懵的，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看苏梦枕和杨无邪都没对此有什么表示，然后也就老老实实站在那里等。
平日里总觉得一刻钟太短，真到掐着点等的时候，江述怀又嫌它走的太慢。
雷恨看到江述怀就恨得手痒牙痒，他已经被废，又被抓到金风细雨楼，已不可能再活着出去，自然也就没了顾忌。
他对江述怀破口大骂，什么难听说什么，言辞污秽，不堪入耳。
江述怀权当没听见，他托着下巴无所事事的发了一会儿呆，又拉着师无愧把脉，借了纸笔给他开副药，处理处理他体内的陈年旧伤。
师无愧跟江述怀几乎没有过什么交流，现在相处起来，倒开始怀疑楼里说江大夫不好相处的话，是怎么传出来的。
江大夫明明脾气很好，也很温和善谈嘛！
雷恨说的那么难听都没生气。
就在江述怀奋笔疾书的时候，雷恨终于停止了谩骂，转而低声道：“我恨……恨……”
江述怀笔一顿，在纸上留了好大一个墨点。
他不想听雷恨说了什么，对那些腌臜破事也没兴趣。
于是他放慢速度，慢腾腾写完了师无愧的药方，换了张纸，又慢腾腾写起了苏梦枕的。
直到连杨无邪都被他开了副强身健体的汤药后，雷恨那边终于说完。
江述怀抬头看去，只见师无愧目瞪口呆，杨无邪则在奋笔疾书，补充他的资料库，眼里暗含惊叹。
至于苏梦枕，神色淡淡，什么都看不出来。
反应最大的是当事人雷恨，他回过神后，看向江述怀的目光堪称恐怖，仿佛在看什么令人惊怖的妖魔鬼怪。
他想大叫，声音却嘶哑虚弱：“你……你不是人……”
“是吗？”江述怀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我觉得，我起码比你像个人，从各种意义上。”
杨无邪收起了纸笔，闻言笑道：“是极，是极。”
师无愧依然满脸震惊。
杨无邪突然话音一转：“不过雷四堂主说的也有道理，江大夫也确实有可能不是人。”
江述怀：“？？？”
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考虑清楚再说话。
杨无邪无视了江述怀的眼刀攻击，继续说道：“江大夫长得好，能妙手回春，又怀有神仙手段，岂能是凡人？”
嗐，这吹得可就过了啊！
江述怀心里腹诽，嘴上却接的飞快：“哪里哪里，不比杨总管智谋过人，经天纬地，童叟无欺。”
互相吹捧一波后，江述怀的心情完全放松了下来。
他看向杨无邪，眼睛笑得微微眯起。
杨总管不愧是杨总管，金风细雨楼的军师智囊果真不是白当的。
杨无邪想起京城里的流言，便问道：“所以那些流言就是这么来的？”
江述怀想到那些流言，忍不住捂脸：“说真的，我当时还挺怕流言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我就得成钟馗再世，面目凶神恶煞，周身正气浩然，看一眼就能把做坏事的人吓个半死，画像贴门上就能辟邪，保佑恶人勿扰。”
杨无邪和师无愧闻言笑了起来，就连苏梦枕，眼角眉梢都流露出笑意。
江述怀：“你们就这么信了？”
这么随便，不再拉几个人来验证一翻？
杨无邪：“你觉得自己不值得相信？”
“再说，若是有人能同时骗过我们和神侯府，那即便输了也不冤。”
待踏出青楼的时候，江述怀的心境已与来时完全不同，连带步伐都轻盈起来。
杨无邪去了白楼整理雷恨吐出来的资料，师无愧则负责处理雷恨。
在知道江述怀的秘密后，雷恨的结局就已注定。
苏梦枕看向连背影都散发着愉悦之意的少年：“很高兴？”
江述怀语气轻快道：“你是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愁的头发都掉了好些。”
他还想说此时当浮一大白，但当他转身同苏梦枕对视的时候，心底的轻松瞬间散去了许多。
他缓缓吐出口气，没否认自己的真实感受：“说实话，解决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本来确实很高兴的。”
他又说道：“但这石头跑到了你那里，似乎也就没那么高兴了。”
苏梦枕又不傻，知道他的能力后，再结合之前他阻止杨无邪喊花无错的举动，哪还能不明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江述怀歪过头看他：“你后悔么？”
后悔将他这个不安定因素带进金风细雨楼。
“我从不后悔，”苏梦枕的语气强硬而坚定，还有江述怀熟悉的冰冷不悦：“更何况这并不是你的错。”
“但惹你生气是我的错，”江述怀依然讨饶得很熟练。
他嘴上说着错，脸上却满是笑意：“以后不会再问你这个了，这是最后一次。”
苏梦枕对此不置可否。
他转而问道：“你为什么怀疑无错？”
江述怀怀疑花无错必定不是通过他的能力，否则暴露后的花无错不会还留在金风细雨楼。
江述怀：“你要是问证据，那我确实没有。”
“我为了尽量避免能力带来的麻烦，所以学了相面卜算之术，”说着他笑了笑，“你若是大奸大恶的面相，就算病到快死了，我当初都不会上前搭话。”
苏梦枕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家底交代出去后，江述怀的日子还是一样的过，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从黄楼搬了出来，住进了象牙塔。
因为只有这里，是楼里的帮众子弟不能随便踏足的地方。
苏梦枕待江述怀还是一如既往，并没有借他的能力去做些什么，更没拘着他，让人哪里都不能去，以免不小心暴露，搞得人心惶惶。
只要江述怀自己想，他依然可以随意出入金风细雨楼，可以去医堂坐诊，甚至还可以心血来潮，去黄楼同楼里兄弟们小酌片刻。
苏梦枕待花无错看似一如往常，也没问江述怀还有没有其他像花无错这样的人。
江述怀扪心自问，自己是绝对做不到这个地步的。
他佩服苏梦枕的胸襟，虽然他并不全然赞同他全无防备的做法。
毕竟这么一来，可钻空子的地方可就太多了。
于是江述怀将自己隔壁的房间改成了药房，从检查药材，到熬成汤药，最后送到苏梦枕手上，全程不过他人之手。
“你不必如此。”
苏梦枕对此颇为无奈，却也拦不住他。
“我本不必如此，”江述怀睨了他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疯狂暗示道：“我现在又多了份儿药童的活，你看看是不是该……”
苏梦枕端起桌上的药碗一饮而尽，然后淡淡的说：“你拿了两份月钱，却从没为我做过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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