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裘少今天这架势,是不成功不罢休了。”

    武成遥的话语生硬,裘墨星能从中听出一点咬牙切齿,又碍于顾忌不得不屈服的憋闷,他心知淳道长刚刚说的那点隐疾应当是戳到了这位风评很好的武家三少。

    不过估计着他还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知道他具体的隐疾,所以才同意单独谈谈的要求。

    想到这里裘墨星捂唇轻咳了一下,才慢慢地说道:“武少不用这么紧张,毕竟此时是我有求于你。”

    话语里说着自己有求于人,裘墨星的动作上却没有任何有求于人的拘束和忐忑。

    这点武成遥也看出来了,他心中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当下抿紧了嘴唇,面上神色更加严肃。

    武成遥的身材很是高大,宽肩窄腰,穿着一身合体的高定西服,可以说是纤浓有度,标准的衣架子身材。配上他常年成熟持重的行事风格,一向给人可靠之感。

    此刻他严肃了神情,身上越发透出一股气势汹汹的压迫感。

    裘墨星是不怕他这个样子的,毕竟他对这位武成遥武少爷的第一印象太过深刻,那种压抑中带着狂喜,沉浸中透出媚态的神色,让裘墨星实在是没法惧怕眼前这人的任何神色。

    两个人沉默以对许久,武成遥的气压越发得低了,反而是裘墨星除了偶尔压抑不住的几声咳嗽,姿态上可以说得上悠闲。

    最终武成遥吐了一口气,放松了神色,“说吧,你所求什么。”

    虽然刚刚听淳道长解释了一番,他心中也隐隐有些猜测,但是那个猜测实在有点匪夷所思,让人不敢相信。

    “所求不过是能健健康康活一回而已。”听到武成遥的话,裘墨星诚恳地回复。

    这是裘家上下愿意拿出那么多东西“下聘”的初衷,不过他自己心里的想法却从来没有对人吐露过。

    那天晚上当,身下的人狂喜过后,目光中一瞬间的既喜且悲,随后投入般的享受。那种仿佛悲怆的放纵给深深地扎在了他的心上。

    彼时他尚理解不了这人的心路历程,只是对这怪异的反应好奇,后来听了淳道长对天生阴体的解释,他倒是隐约能明白了。

    只是好奇不在,却起了同病相怜的悲切之感。

    他们两个一个困于无法挣扎的病体,一个苦于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疾,也不知道谁更痛苦一些。

    “你所求和你所做的事情可没什么关联。”武成遥的语气仍旧是平稳无波。

    “何必自欺欺人,淳道长最终没有说完的话,武少其实心里是有数的吧,既然彼此都有所求,也都做过各种尝试无果,那何不试一试这种虚无缥缈的方法,最起码有我这个活生生的前例在,或许能有个好结果也说不定。”

    裘墨星淡然地张开手,向武成遥证明。

    毕竟几年前的他病危通知都下了好几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和人侃侃而谈,裘家高看淳道长的由来可想而知。

    而武成遥的反应却是让裘墨星失望了,对方此刻应是已经冷静下来,不再像刚开始被淳道长刺激到,情绪外放得能让人清楚感知到,此刻他周身沉郁,面色冷静,半点观察的余地也没有给人留下。

    “自欺欺人不过是裘少所以为的,我不过是气愤你们莫名其妙上门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至于裘少所求身体健康,可以去找医院找专家,更甚者寺庙拜神求佛也好过来我武家送一堆大礼。”

    裘墨星听着武成遥一字一句避重就轻,完全回避了自己的话,顿时冷笑了一声。“没想到众口交赞的武家三少也是个胆小鬼,逃避的懦夫,不愿意认清现实,甚至也不敢于尝试。”

    没想到武成遥闻言,反而冷笑一声:“自然比不得裘少勇于尝试,勤于选妃。”

    “选妃”这个词是外人对裘家不着调的嘲笑,众人对于裘家替独子到处找侍寝的荒唐行径不能理解,也不能苟同,戏称裘家这种行为是“选妃”。

    今天淳道长到来的一番话,倒是解释了裘家这一行径的缘由,但是一想到自己当初就因为这个被人误会,还……

    紧了紧拳头,武成遥克制着自己想到那晚醒来时的狼狈。

    “是啊,为了活命,幸而最终还是选到了一位合适的宠妃。”裘墨星倒是对武成遥的嘲讽没什么反应,反而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反正被选的不是他。

    果然他的话一出口,对面的武家三少破了功。

    脸色瞬时青黑一片,身上的气压已经不能说是低,直接狂暴了。

    想起自己那晚醉酒走错房间,武成遥觉得那已经是他这辈子不可提起的黑历史了。

    见武成遥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裘墨星反省了一下自己,他是来求生机的,可不是来把未来老婆气病的。

    当下软了些语气,“我的错,不该说这个,我们跳过这个话题。”

    举了三个手指表达自己的诚心,裘墨星继续劝道:“我不知道你发现自己的情况有多久了,我是自打出生就没过过几天舒心日子,那晚之后是我难得好眠的几个晚上,所以我诚心来求,求武少试一试,为我,也为你自己。”

    裘墨星说得很是诚心,他想起自己打小就是医院的常客,身体莫名其妙的无力,一个月30天他有一半的时间发着烧,抵抗力弱的随便别人一个喷嚏他就感染,晚上睡觉心悸胸闷,总是睡一会儿就要醒过来,四肢关节无缘无故会疼得他站不稳,长年累月这样的生活几乎打垮了他的精神,也折磨着他身边的亲人。

    当初淳道长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住进ICU,医生几次下了病危通知书,结果爷爷一意孤行按照淳道长的方法给他放了一次血,他竟然真的开始好转,慢慢恢复了。

    虽然仍旧经常小病不断,但起码不用面对医生们无奈的摇头了。

    所以虽然淳道长的话对于深受唯物主义教育的他来说,匪夷所思,但是他还是遵从父母的话,每个月去“夜玫”,因为他知道自己想活着。

    那天晚上的意外弄错,让他验证了淳道长的话。

    真的有一种体质,可以玄妙到和他相辅相成。

    那晚之后他竟然好好的睡了一个完整的觉,没有心悸胸闷,没有关节疼痛,没有任何折磨他让他醒来的小毛病。

    从那天起,他就真地相信了淳道长。

    所以他才跟着爷爷来到了武家。

    武成遥站在门边,身姿笔挺,看似云淡风轻,但是从他的眸底翻滚的情绪可以看出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他明白裘墨星决口不提他的隐疾,不是因为他自称的没有隐疾,而是对方留给自己的最后的遮羞布。

    什么时候开始的?武成遥的目光发虚,他已经不知道了,当初青春期的时候,在身边同龄男生别有意味的眼神中,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从那以后他就慢慢变成了现在这个洁身自好的武成遥。

    因为不敢去碰触,所以才变得洁身自好。

    武成遥闭了闭眼睛。

    “要怎么试……”声音发出来,他才发现低喑嘶哑,还发飘。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身体上的缺陷,武成遥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这么经受不起打击。

    裘墨星看着武成遥整个人似乎放弃了一般丢盔弃甲,退去一身坚硬的外壳,露出柔软的肉身绵绵地靠倒在墙上,坚毅的面庞上露出一丝难得的脆弱。

    他知道,这个男人此刻的样子大概是他一生中难得一遇的脆弱时刻,他不禁想到当初他们亲密时,他脸上那种狂喜的神色,何尝不是一种病态的悲哀。

    “我们可以试着交往看看,你看我们俩的体质按照淳道长的说法,是殊途同归的。要么死,要么搅基。所以我就在想既然一定要搅基,我也希望能对彼此负责,我们可以约定一个期限,在这个期限之内我们尽量去尝试在一块,真的最后没有办法适应彼此,我们再商量下一步。”

    裘墨星对于家里人当初那种女孩就娶,男孩就养着的说法只是消极的应对,他知道父母也是情急之下没有办法的说法。不过关于这点,他有自己的坚持。

    他的体质按照淳道长的说法,普通人的生活是别想,他的床上伴侣已经绑定了不知身在何处的天生阴体,是个男孩养在了身边,难道他还能再娶一个女孩子在明面上摆样子不成,这样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眼下这个男人是武成遥,对他来说也不过少了说服父母的那个步骤——武家的人即使赞同他们的法子,也绝不会让自家的子弟被人养在身边。

    对裘墨星来说,从他确定了遵照淳道长的做法,他就没有第二条路。

    这个人就是今后他要过一辈子的人了,那个期限不过是他为了自己的爱情,设得一个努力时效。

    成,相亲相爱一辈子,不成,也不过相敬如宾过一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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