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殊本来就厌烦敷衍林夭酒,想到陆从嘉要离婚,更加烦躁,连敷衍的心都没了。
他蹙眉不消,扭头就去叫经纪人:“大尤,你和林夭酒聊两句,我去找晓赟。”
经纪人连忙把脸从手机中抬起来,答应不怠,目送关殊大步迈进试镜室。
林夭酒暗自恼恨,很快又调整心态,堆着笑要和经纪人说话——
经纪人又抱起手机发消息,完全不理他。林夭酒是谁,有手机消息重要吗?
林夭酒的笑容彻底僵硬,他想下脸色,但大厅里还有人在候选,此时都在不远处悄悄投视线。
下脸色不可能,林夭酒凑过去,尽力借位出亲密的感觉,带着气音问道:“大尤,你在和谁聊天呀?”
经纪人侧移两步躲开,语气冷漠,语调森寒,一如关殊。
“没什么,在和手下艺人强调合约条款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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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轻拂,肌肤泛着凉意。陆从嘉垂眸回复某信消息,深棕眼眸光芒隐动。
【尤青礼】你还记得补充协议的内容吗?
【尤青礼】拍戏、综艺、出歌、当网红……一切会露脸,有可能牵扯到关老师,对他声誉造成不可控影响的事,你都不能做。
【尤青礼】这是补充协议上写的,黑纸白字,陆先生,您没忘吧?
【陆从嘉】……
【陆从嘉】我要和关先生离婚。
【尤青礼】是的,我理解您的想法。结婚三年什么都没得到,想离婚很正常。
【陆从嘉】离婚之后,我也要离开你们光宇影视,到时候,你要凭借什么限制我的工作?
【尤青礼】纵然离婚,你也不能在镜头前出现,这可能会影响关老师的名誉。
【陆从嘉】我可以和你签离职后的保密协议,但“不能出现在镜头前”太宽泛了,严格深究的话连朋友圈都不能发。我不能同意。
【尤青礼】我是关殊的经纪人,我不能冒这个风险,让你在镜头前乱晃。
【陆从嘉】我保证在镜头前绝对不会拉踩关先生。我只是和他离婚,并不是要和他决斗。
【尤青礼】不管如何,离婚冷静期一个月,你就算现在拉关老师去民政局,也还要一个月才能离,在这期间,补充协议依旧生效。
【陆从嘉】……
【尤青礼】离职后的保密协议还在拟定过程,就算拟定完成,在离婚冷静期的一个月中,你依旧不能违背补充协议的条款,不能出现在镜头前。否则,那是另外的违约金。
【陆从嘉】你要怎么让我付违约金?把我告上法院?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为了关先生有个“素人”对象,我被雪藏三年?
【尤青礼】……
【尤青礼】你如果违背协议,以后谁敢找你签合同?
【陆从嘉】一生雪藏,不得在公众面前露脸。结婚对象公然在热搜和另一个人炒真人cp。试图联络沟通,结果某信是助理在用,电话是空号,经纪人说与你无关——换来每个月二十万的工资。这种合同,你拿出去给别人,看看谁肯签?
【尤青礼】……
【尤青礼】你要保证,你之后干干净净,没有黑料,没有疯狂粉丝扒你过去空荡荡的三年,没有人会联想到你和关老师。
【陆从嘉】我尽量。
【尤青礼】你要能、保、证!
陆从嘉按按太阳穴,收起手机,呼出一口浊气。他能保证什么?
捞钱快不可能没有代价,每个查有此人的明星都有黑料,真真假假,舆情汹汹。他要赚钱还违约金,四百万不是小数目,他无路可走。
关殊说市中心的公寓能给他,他卖掉都行,但关殊现在还没做过户手续。陆从嘉也不打算催。房子本来就不是他的。
时间已经快到傍晚,阳光橙红照耀天地,天光融落,色调暖融。
陆从嘉淡漠抬眼看了片刻,才发现窗户映出助理的身影。
助理抱着漆色大衣,眼神中有些回避,不知道等了多久,鼓起勇气开口:“关老师怕您冷……”
大衣上有若有若无的清冽雪松气息,飘得远些,沾染上世俗的酸涩苦味,他闻着胸腔发堵。
陆从嘉不动声色,后退一步:“不用了,我有衣服。”
说完,他转身离开。
走廊的灯还没开,越往里走,光线越暗。雪松气息一直似有若无,他想吐,他之前为什么会觉得雪松气息很舒服?
接下来的戏还能不能拍?经纪人会不会发动力量阻挠?剧组会不会认为他很麻烦不让他进组?
如果可以,他希望他能抛下八百万潇洒离开,没那么牵扯。然而不可能,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天气虽然回暖,但风吹多了,还是有些冷。他打算先回大厅拿夹克。
路有些冷,冷进骨髓。
走廊到大厅,路并不长。
大厅里面已经空荡一片,试镜的人已经都离开了。关晓赟一行五人已经在大厅门口,逆着光。
见到陆从嘉,关晓赟欣喜地朝他挥手。
“你在呀!”关晓赟笑得有牙没眼,“联系方式还没留一个,我原以为我要和许清乐辗转说你的事呢!”
陆从嘉一时愣怔。什么事?
关晓赟并没有卖关子。
“我决定让林夭酒见鬼去了——你来当男主!”
陆从嘉停住脚,脑子一下子转不动。下意识看向周围。
一行五人,关殊身形挺拔冷峻,站在最角落。眸色漆黑,似乎有些不高兴。
所以……他为什么……男主……?
陆从嘉不明所以,姑且先点头:“谢谢。”
“没事,回头你加一下导演微信,让他把男一的剧本给你。一个月后开始拍摄。”
“好。”
关晓赟扬眉笑了下:“关叔叔找你有话说,我先带着导演和制片人去找饭馆定位子,待会儿一起吃饭啊!”
似乎是怕陆从嘉不同意,他强调着:“主演!男一!不要忘了!!”
关晓赟看样子比他激动,陆从嘉哭笑不得,“好。”
得了肯定,关晓赟拉着导演制片人,还有试镜的副导演,一溜烟的跑了。
傍晚的天色已经橙红一片,再无遮蔽。大厅里干干净净,一片明澄。
安静无人,只门口处,两道身影立着。
关殊懒洋洋地靠着墙,脸庞被阳光映出阴影轮廓,线条冷硬。眼尾偏偏微微上挑,仿佛蕴着几分欲语还休。
一个冷淡的人,只是脸好看,引人遐想而已。
陆从嘉站在五六步外,眉眼平静垂下,直视着他。
“什么事?”
关殊轻笑一声,眼尾垂下,无奈又纵容的样子:“侄子不懂事,乱说的。我其实没什么事找你。”
“噢……”
陆从嘉无话可说。
关殊的神色便也冷淡下来:“今天看见你来试镜,他特地发消息问我。所以,你确定要演戏了?”
“嗯。”
陆从嘉依旧无话可说,喜欢关殊的时候,他和关殊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决定离婚了,却三天两头见一次。真荒谬。
“行,”关殊点点头,“好好演戏,不要和林夭酒一样折腾,不要浪费侄子的期望还有投资的钱……也不要浪费许清乐的良苦用心,他对你很好。”
“好。”
关殊皱着眉,看了他一阵。似乎忍耐什么。陆从嘉平静回望,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想和关先生说客套话。
一阵沉默后,关殊手插兜里,站直身子,毫无犹豫,要往大厅外走——他也无话可说了。
陆从嘉忽然觉得太荒谬了,荒谬到想笑,声音都变了调:“我拍戏,真的没问题吗?”
关殊停住脚步,不明所以:“什么?”
陆从嘉道:“协议不是有要求吗,我不能演戏什么的。”经纪人还为此和他吵架一千字。
关殊嘴角抿成一条线,想了一阵,“光宇影视原则上不投偶像剧,也不让演员接偶像剧,晓赟是破例,你要接,也没关系。”
答非所问,是这个合约要求吗?陆从嘉眼睛微眯,决定离婚后,许多事态都变得荒唐,荒唐到他想笑出声。
关殊已经敛起神色,面无表情转身朝外走,背影高大挺拔冷峻、他是影帝,独自美丽。
所以……
陆从嘉忽然隐约发现哪里不对,内心不知为何狂跳起来。
“关先生。”
高大挺拔的背影停住,没有回头。
“关先生!那个合约——”
关殊的脚步毫无停留,拐过走廊,只留下一道投下的阴影,逐渐变小,消失。
陆从嘉咽下话语,内心生了些无奈。
关殊性格这么混蛋,除了脸一无是处。他之前到底喜欢关殊什么?
自己之前果然是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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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殊才走过拐角,就被关晓赟拉进一个小会议室里,门一关,满室静谧。
关殊看着他的便宜侄子,双臂环胸,桃花眼底一片寒漠,“干什么?”
关晓赟一点没恼,笑嘻嘻的:“我让导演他们先去订餐了,等在这里问叔叔一些事。”
“我会来压阵拍师尊,也会和爷爷说让你试着拍古偶戏。还有什么事?”
关晓赟挠了下后脑勺,小心觑他的脸色。
关殊不耐烦地回望,“没事我就走了,晚上还有夜戏。”
“好吧,叔叔你不要生气啊,”关晓赟小心道,“您和陆叔叔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为什么忽然来试镜男五了——不然我也不会吓得直接给您发消息请您过来!您原先以为是因为林夭酒,我一下子不好意思反驳你……”
关殊的漆黑瞳孔深沉如墨,静静地看着关晓赟。
就问这个?
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个无所谓的问题,侄子胆战心惊,把他拉到隔音效果良好的小会议室?
陆从嘉要拍戏和他什么关系,陆从嘉要和他离婚又和他什么关系。只是协议婚姻的对象而已,只是各取所需的利益关系而已。
现在,陆从嘉大概终于发现协议婚姻什么都赚不到,反而平白无故少吃三年青春饭。眼下转而投奔许清乐,是及时止损。
关晓赟用超小声的声音说:“陆叔叔做错什么了吗?您是想……离婚吗?”
关殊咬牙,冷笑看他的便宜侄子:“怎么,你很关心叔叔的婚事?”
眼看着关晓赟的神色变得惊恐,关殊嗤笑一声,迈腿打开会议室的门,朝外走去。
陆从嘉。
他很早就认识这个家伙。
五年前,袁熙成的party灯红酒绿。陆从嘉那时十八岁,面庞青涩,看起来像是走错地方的高中生。
偏偏玩得很开,照片在所有公子哥手上传了一遍,嫣红醇酒浸透,照片暧昧染红。
他转头就在爷爷的病床上又一次看见陆从嘉。爷爷对陆从嘉态度亲切,说他救了自己一命,说他不求报酬,是个好孩子。
但陆从嘉是怎么突破保镖和保姆救下爷爷的?这是一个问题。
他冷眼旁观,眼见着陆从嘉十九岁借关家的势出道,二十岁成为新晋小鲜肉,然后堵在他的酒店房间门前,弯着眉眼问他,要不要协议婚姻。
进行协议婚姻的理由,关殊已经忘却,左不过是一些禁不起斟酌的借口。
他抱着“你还能玩什么花样”的心情同意,然后把协议的细则抛给经纪人敲定。
后来,公关部的人汇报,他对外宣布结婚后,风评变好,他也无所谓。他本来就不在意风评,陆从嘉也迟早会闹出事情,赚得盆满钵满。
毕竟,陆从嘉浅笑清隽的棕色眼眸深处,是望不到底的漆黑深谷。深谷里埋着浓似黑雾的恶意和算计。
之前陆从嘉就借酒接近他,与他拥抱接吻,缱绻有如梦境。因着接吻,他一时忘记呼吸,脑子晕眩一片,只觉得陆从嘉的眼神如星天璀璨,一眼烙进他的心里……很会演戏,几乎把他骗过去。
所以,关晓赟,陆从嘉现在没做错什么,但以后总会露出他筹谋多年的险恶用心……
醒醒。
陆从嘉现在要离婚。
不威胁说要打官司诈钱,干脆利落付违约金。他真的只是想离婚,迫不及待。
关殊正对着门,漆红的门映在黑色眼眸里,暗影铺满眼底。脑子里仿佛也被红色乱线纠缠,无法理清。
静立片刻,他终于理出一句话。
“不是……是他想和我离婚。”
林夭酒询问时没能说出口的话,现在说出来了。
……后知后觉,心中恍惚空了一块。
像是亲吻之后因缺氧而生成的头晕目眩。
然后下一个吻没有跟上,怀中的人已经抽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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