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喜欢在自己吃饭吃得正香的时候,听见别人说“臭”这个字。
就算是吸血鬼也一样。
岁芒手里拿着自己精心打磨出来的一双木筷子,远远看着站在门口的该隐,想来有点委屈地扁了扁嘴。
“你不喜欢大蒜,不吃就是了。”岁芒低头看看自己的蘸碟,又抬眼看他,“干嘛要说人家臭呢。”
该隐“”
该隐“”
这或许是该隐从诞生以来,至今为止的无数个日夜里,最疑惑的一天。
他活了上万年。
哪怕有大半的时间都在沉睡,他仍然可以称得上是全世界见闻最广博的生命之一。
他学过恶魔最繁杂的血祭仪式,见过巫师最阴狠歹毒的魔药,也跟人类打了几千年的交道。
无数人类只受到他的力量中极小一部分的福泽,就得以永生。
曾经他以为他见识过这世界上最夸张、最诡秘的一切。
直到他看见有个血族,在阴森昏暗的幽灵古堡里面,点着蜡烛,用他炼制魔药的灶台煮鱼片吃。
碗里可能还加了致死量的大蒜。
该隐“”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算了。”岁芒又想了想,决定不和他计较这件事情。
大蒜或许真的有臭味,毕竟人类吃完火锅都要来两颗薄荷糖清新一下口气。
有臭味也没什么,榴莲臭豆腐螺蛳粉都臭名昭着,可这完全不影响人家味道好嘛。
岁芒想清楚这件事后,便把自己的高背椅往旁边搬了搬,友好地邀请该隐“要一起来尝尝味道吗我看您住在这里都快一星期了,也没吃过东西呢。”
该隐“”
原来她不是傻子吗
之前每次给她注射魔药她都反应迟钝,因为魔药陷入沉眠也不知道这对于血族来说可就相当于是死过一次了。
哦,对了。那天她醒来,还喊出了他的名字。
她竟然直呼他的名字
而他因为要忙一些事情临时离开,完全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她计较这些。
该隐像个傻子一样在门口站了二十秒。
然后,反应迟钝地想起刚刚的话题,下意识开口回应“我不需要进食。”
“你不能吃东西吗”岁芒同情地看着他,“是受到了什么诅咒吗”
好像在人类的传说当中,该隐就有被他的弟弟诅咒。
该隐嗤笑“诅咒”
他这回总算从巨大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恢复了自己以前的状态。
今天他没穿白大褂,而是换了件长款的深色礼服外套,衣服敞着领口立着,看着随性,又分明格外的优雅贵气。
外套里面是白衬衫,裹着深色的马甲,挂着怀表的金色表链。
该隐扯下手套,漫不经心地瞥向岁芒“你既然知道我的名讳,又怎么会无知到认为有人能诅咒我”
他说着扯起嘴角,一副自己讲出来都觉得很可笑的模样。
多少找回一点,作为真正的血族始祖该有的气势。
跟一分钟前傻乎乎站在门口的他判若两鬼。
“那你怎么不吃东西呀”岁芒诚恳地问了一句,筷子也没停下来,去锅里涮了最后一片鱼肉,“啊,算了。没事了。”
该隐“”
“吃完了。”鱼片涮了两秒就被捞出来,岁芒动作娴熟地沾了她的蒜泥蘸碟,夹起沾着红色辣椒末的白嫩鱼片,“这是最后一片。”
该隐“”
岁芒转过身去,娇小的身躯被华丽高背座椅的椅背彻底挡住,悄咪咪吃完了这最后一筷子鱼片。
然后不满足地舔了舔嘴巴。
这个地方真的是鸟不拉屎,虽然她自力更生找来了这么多食材,临时做了顿涮鱼片,可比起真正的火锅还差得远呢。
岁芒其实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她的脑袋里好像有很多新奇的菜式,可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
她没有自己学习厨艺、甚至没有自己做饭的记忆。
但她就是知道要怎么做。
岁芒起身把自己做饭用的那些东西都收拾清洗干净,同时转头看了眼该隐“今天你要炖魔药吗”
炖
该隐“不用。”
岁芒点点头,把火熄了,东西全部恢复原状。
她做事情十分利索,很快就把自己弄出来的东西全收拾好,用过的锅碗瓢盆都洗干净,最后拿着城堡里不知道哪儿找来的高级手帕,慢吞吞地擦着手。
该隐看了一会儿,忽然察觉到什么似的,开口问道“这座城堡不是你的”
岁芒动作顿住。
“一夜之间弄出来这么些东西”该隐审视地看着她,“在这之前,这个城堡里并没有类似的痕迹。”
岁芒本来还做错事一般低下头,听见他后面的话,忽然反应过来,抬头挺胸理直气壮道“我也没有说它是我的呀。”
该隐“”
他向前走了几步,正要开口,忽然间脚步一顿。
岁芒疑惑地看着他,只见该隐转身看向侧后方,忽然笑了“看来,现在回来的,才是这座城堡的主人。”
岁芒“啊”
该隐看的方向估计是城堡大门口。
卡斯特先生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呀
岁芒算了下该隐在原着当中的战斗力,估计现在和卡斯特正面对上,两方都捞不到什么好处。
按理说,卡斯特在这个时间点,应该还在主城里,跟女主吹牛呢。
现在突然回来,大概率是因为感知到了她的“苏醒”。
毕竟她是被卡斯特“制造”出来的新生血族,而且按照这个世界里的排序方式,她可是货真价实的第四代。
在第三代以后,血族的发展已经建立了一套内部的规则,基本上每一个血族只有一次发展下线的机会,发展目标和血族自己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查。
也是从那时候起,血族发展下线的过程被称作“初拥”。
既是初次,也是最后一次。
“初拥”对于人类来说,并不是什么安全的行为。在成为血族之前,要先被血族吸食60以上的血液。
在这个过程中,血族虽然也会牺牲自己的一部分力量,制造出新的“血液”,输入人类体内,但大家都是第一次,吸食和注入的分量其实很难掌控。
更何况并不是所有人类,都能接受血族制造出来的血液。
有很多人在吸食的过程中就死掉了。
越是小辈的血族,本身的力量和血液就越接近人类。所以十几代以后的血族进行“初拥”会更加安全,发展出来的新的血族也会力量更加微弱。
像卡斯特先生这样的三代血族,进行“初拥”的重要程度和危险程度都极高,在整个血族内部都称得上是一件大事。
他原本就算醉着,也根本没想过岁芒真的能活下来。
现在岁芒不光醒了,还在他的厨房里煮了一顿火锅作为岁芒的上家,卡斯特先生肯定多少感应到了,急着回来看一看她。
岁芒连忙走到该隐身边,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该隐“”
“卡斯特先生可是真正的第三代。”岁芒匆忙道,“你冷静一点,能和平沟通的事情尽量不要动手哦。”
该隐把胳膊抬起一点,想将她甩开。
但他垂眼看见小姑娘的发顶,往下是柔顺的刘海和卷翘的睫毛手里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岁芒顺势帮他整理了一下袖子,絮絮叨叨地“待会儿我就说你是我的朋友,也刚苏醒没多久,不记得自己是第几代了他的城堡这么大,我们俩随便挑个房间住着,他也不会说什么的。”
该隐“”
她或许不知道,现在的该隐就像是一个第一天去上学的孩子,而她像个老母亲,不放心地叮嘱个不停。
岁芒整理完他的袖口,又去检查他的领口,马甲的纽扣,看看表链有没有扣好。
该隐是第一次见到卡斯特先生,希望可以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这样到了剧情后期,就算男主想来杀该隐,卡斯特先生也可以帮着点忙。
岁芒把他的马甲下摆拉直,满意地在他小腹上拍拍“好啦,我们该隐是个非常体面的绅士啦。”
语气真的非常老母亲。
该隐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
在他的记忆中,还没谁跟他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奇怪的是,这小姑娘胆大包天把手伸到他的领口来,他竟然一点儿都不觉得恼怒。甚至还有点
该隐的目光停留在岁芒收回去的手指上。
不舍。
那只手指垂落了两秒,忽然又抬起,转而握住了他的手。
该隐手指微僵,视线又移到她的脸上。
岁芒笑道“好啦,你跟我表现的感情好一点,卡斯特先生不会为难你的,他是个和善的好吸血鬼。”
该隐忽然觉得这位“卡斯特先生”比较适合今天开始一场永不苏醒的沉眠。
他感应到对方正在靠近,兴致不高地问了句“你怎么知道”
“因为如果不是他,我就已经死了呀。”岁芒想了想道。
虽然卡斯特先生做的事情,其实也算是在加速一个人类女孩的死亡。
但这外面冰天雪地,没有他小女孩也是早晚都会死去的。
卡斯特先生如果不是心存一丝善念,根本不会在吸血时牺牲自己的力量,再给她制造血液。
更不会在这之后,又亲自把她背会家里来,甚至放进他自己沉眠的棺木里。
对于一只在黑暗中活了几千年,不是很有是非观念的吸血鬼来说,这种程度完全称得上是个“好鬼”了。
该隐微微抿唇,没有再说话。
灵感向来非常强烈的卡斯特先生,在前往城堡二楼时,忽然有一种极大的危险笼罩在自己头顶的感觉。
他急着去见自己“一时糊涂”“犯下的错”,没太在意这种乍现的危机感。
好在当他靠近厨房时,这危机感已经一闪而逝了。
卡斯特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忽然看见厨房门口出现一道白影。
向来生活在黑暗中的卡斯特还是吓了一跳,差点儿惊叫出声。他稳住心神,定睛看过去,才发觉那道白影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白裙,肤色也雪白,棕色的头发披在身上,脚下还踏着一双白色的鞋子。
乍看过去真是一片白影
卡斯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正要装出一副威严的样子走过去,又发现那小姑娘手里好像还牵着什么东西。
紧接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跟着这小姑娘一起走了出来。
卡斯特“”
男人衣着干净又体面,跟穿着简单白裙的女孩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女孩是在他家干活的仆役还是最低等的那种。
这可是他“初拥”的人类
卡斯特心中恼怒,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他们面前,抬头怒视着该隐“你是谁在我的城堡里面做什么”
他说完低下头去看,这才发现是他家的新成员主动拉着对方的手。
卡斯特更生气了。
他过去爱玩,从未完成过一次“初拥”。但他听血族的同胞说过,自己对于亲自制造的新成员,会有一种父亲的心情。
卡斯特从未想过,自己刚当上父亲,就要经历小女儿被臭男人骗走的愤怒
“他是我的朋友。”岁芒松开该隐的手,草草带过关于他的介绍,转而诚恳地看着面前的三代血族,“卡斯特先生,您好。是您在冰天雪地中拯救了我的生命,谢谢您,我一直在等您回来。”
卡斯特有些手足无措“啊哦,哦我也不是有意为之,你别太放在心上。”
他喝醉酒时“犯下的错”竟然这么可爱也难怪他会“一时糊涂”了
卡斯特先生定了定心神,又抬眼看着该隐“这是你什么朋友”
岁芒本想把先前和该隐商量好的谎话都说出来,可她实在不擅长撒谎,说了两句就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下意识去抓该隐的手。
卡斯特问话时理所当然地把岁芒当做跟自己关系很亲密的存在,该隐已经有些不快。
他觉得自己没有转头就走,完全是因为力量还未恢复,需要休养生息,加上眼前的三代血族很可能有他需要的情报,不太方便轻易弄死。
最多再加上一条,身边这小家伙有点好玩。
小家伙完全没仔细思考,近乎下意识地抓住他的小拇指和无名指时,他心里一跳,又没忍住地勾起了嘴角。
“我是一名旅途中的魔药医师。”该隐十分自然地做起了自我介绍,“路过这座城堡,本来想看看是否能和这里的血族进行一些交易没想到遇见了一个沉眠中的小家伙。”
他勾了勾手指,把岁芒的手勾进掌心里,同时还笑着问卡斯特“你就这么把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家伙丢在棺材里”
岁芒“”
不是,等等。
这跟刚才说好的剧本不一样
“魔药医师”卡斯特眯起眼,“这么说来,是你救了我家的新成员”
岁芒手指一痛,感觉该隐捏紧了她的手。
她用拇指蹭了蹭该隐的手背,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这动作竟然真的有效。
该隐抿唇,当做没听见那句“我家的”,随意应道“我跟血族合作多年,没见过你这么失礼的。”
卡斯特“”
如今血族都被要求隐瞒身份,除非特殊情况,决不在外族面前暴露。
中毒、生病、受到诅咒这些就自然属于“特殊情况”。
魔药医师混迹于人类和人外种族的边界,拥有能够治疗人类身体的医术,也有解毒、解咒等等其他能力,血族要是想看医生,就只能去找魔药医师。
真正的魔药医师在血族圈子里非常抢手,被当作尊贵的客人来对待。
血族都自诩绅士,日常追求上流生活,自然不会对客人做出失礼的事情。
卡斯特咬了牙,阴阳怪气道“阁下若是真的魔药医师,我这里自然不会怠慢。想做什么交易,跟我商谈就好,何必抓着我家小女孩的手指不放。”
岁芒松开他的手“是我抓着他的,他和我现在是好朋友。卡斯特先生,我一个人在这么大的古堡里,会、会会有些害怕。”
卡斯特连忙温柔地看着她“乖女孩,叫我奥尔就好。”
岁芒乖巧点头“好的,奥尔先生。”
该隐“”
卡斯特上前摸摸岁芒的脑袋“你还记得自己原先的名字吗”
“记得,我叫岁芒。”
“那你现在就是岁芒卡斯特了。”卡斯特先生笑着说,“我们姓氏相同,互相称呼名字会比较方便。”
他本来还在摸岁芒的脑袋,忽然感觉自己的手好像有什么危险,本能地收了回来。
停顿几秒,又感觉危险消失了。
卡斯特先生今天心情激动,完全没在意这些细节,热情地抱了抱岁芒,跟她来了个贴面礼。
不知道怎么回事,贴完又感觉自己的脑壳好像有点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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