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松田千代分别后,久野梦我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叮咚一声。
久野梦我打开手机,她盯着屏幕,看到了最新收到的消息。
——梦酱认为,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吗?
平静的目光将每一个字都扫过,完整问话的意思传入脑海中后,久野梦我看着网友问自己的问题,刹住了脚步。
她记得很久以前也有人喜欢这么问。
那时的东京还没有所谓的七位王权者,没有米花町、并盛町这种她听都没听过的地名,也没有不带人物头像的钞票,有的只是空荡荡的、白茫茫一片的房间。
久野梦我抬头,看着一路延伸仿若没有尽头的街道。耳边重现少年的话语,他的声音像是无序的钢琴按键音,清脆却没有起伏:“久野,你认为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吗?”
……竟然还会碰到另一个人问她一模一样的问题。
久野梦我内心突然涌现出一股非常奇异的感觉,仿佛是在异乡漂泊多年的旅人,在某一个日暮时刻,偶然见到了来自故乡的花朵,让她在那刹那间恍然以为,其实自己从未远离。
她垂下浓郁的眼睫,手机屏幕上是与网名为奈仓的人的聊天窗口。
那么,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吗?
有位伟人说过:“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人类的本质是自由,却也是不平等的起源。平等这个词本身就是虚伪的,在现代社会,聪明的人利用枷锁建立规则,使得一切在表面上是平等的。
久野梦我重新迈开了脚步,只是与先前相比,速度放慢了些许。
[Yume:平等是假象,不平等才是真实的。]
是的。
平等只是假象,不平等才是真实的。
难以让人接受的真实。
世间多是平庸的人,只有接受万物平等的假象,他们才能给予自己努力与奋斗的理由。
[奈仓:梦酱竟然是这样认为的吗?让我有些意外呢。]
久野梦我的网名是Yume,即为‘梦’的罗马音,所以奈仓总是叫她梦酱。
[奈仓:我问了许多人,都十分理想主义地认为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
[Yume:你自己都说他们是理想主义了吧。]
[奈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的哦。]
所以说,她和奈仓的想法其实是一样的不是吗?
久野梦我过于专注了,她盯着手机屏幕,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周围的环境,她转了个身,反应过来后才发现自己似乎撞破了什么不该看见的场面。
阴影笼罩的小巷里,三五个高大男人堵在她前方的道路中央,黑西装下的身材魁梧,眉目间蕴着凶历,一个个的就差没在脸上写“我不是好人”这句话了。
她鼻翼轻动,嗅到了萦绕在附近的淡淡血腥。久野梦我收起手机,她没有露出惊慌的神色,橙黄色的眸子深不见底,讲起话来都没有微表情:“抱歉,走错路了。”
“哈?”其中一个黑发男人不屑,他捏了捏拳头,“你以为说句走错路就可以轻易走掉吗?”
世界就是这样,有些事情不过是误打误撞碰见,但是沾染上了,就摆脱不得。
啊,真倒霉。
久野梦我正这么想着,狭窄小巷里突然出现了一道不属于面前任何一个人的声音,那声音来自他们后方,像是潺潺流动的溪水,清透润泽,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有人来了吗?”
黑西装的大汉齐齐散开,中间空出了一条小路,少年从中缓缓走出,他一头黑色短发蓬松微乱,看上去手感不错,让人忍不住想上前摸两下。右半张脸裹了层绷带,一并遮住了他的右眼,裸露的左眼是柔和的鸢色光泽。然而即使这样,他的脸庞也十分俊美。裹缠右眼的白色绷带一路向下延伸,没入脖颈,使得他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少之又少。
四目相对之时,那裸露的鸢色弯成了月牙,“又见面了,小姐。”
站成两列的男人面面相觑,显然是不明白这是哪一出。
久野梦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黑发少年,仿佛他打招呼的对象并不是自己。她的目光顺着他自然垂下的手臂一路向下,在他因为整片黑色衬托而显得格外白皙的右手上停了一秒。
那里握了一把枪。
接着,她又越过太宰治,透着微小的缝隙,在这堵由人筑成的墙的后方,看见了躺倒在地的躯体,以及尚未干涸的、正缓缓流动的血液。
太宰治知道她看什么,他把枪丢给下属,笑意吟吟,说出的话却似魔鬼的低语:“已经完全死透了,救不回来的。”
“哦。”她看着少年,仍然十分镇定,“那我可以走吗?”
“小姐之前帮了我一次,我当然不会恩将仇报。”太宰治歪了歪脑袋,柔软的黑发乖顺地贴着头皮,“但是我想和小姐交个朋友。不知是否有幸,能由小姐亲口告诉我你的姓名呢?”
离他最近的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欲言又止,似乎想出言阻止,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久野梦我:“……”
太宰治提到的是大概一个月前的事情。
那是久野梦我和太宰治的第一次见面。
只是久野梦我不太喜欢那一次的见面,她不想回忆。
少女巧妙地把话题推了回去:“如果想和别人交朋友的话,按规矩来说,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姓名吧。”
“是我疏忽了。”他微微一笑,如同雪后初晴的日光,透着暖兮的温柔,与一身黑的沉郁气质形成了反差,“太宰治,我的名字是太宰治。”
久野梦我:“…………”
这个人是以为她是傻子吗?
就算是要编名字也不能编出太宰治吧……她又不是没上过学,啊,她好像是不算上过学,但并不妨碍她知道太宰治这么个人。
——日本无赖派文学代表人物之一。
久野梦我盯着他没有说话。
太宰治眨了眨眼,十分无辜:“?”
太宰治不太懂她的眼神。
他从第一眼见栗发少女,她的眼睛就像一口幽深的古井,荡不开涟漪。而此刻,那口古井奇异地泛起了一丝丝水花,似乎是种很微妙的……嫌弃?
虽然摸不清缘由,但就是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久野梦我与他相距数步之远,恰好站在阳光与阴影的分界处。光与影在她的腰间裁开,将她的上半身归于黑暗,而下半身划给光明。风拂起她栗色的长发,她的眼睛是温暖的橙黄色,然而太宰治只从中看见了无边的冷漠。
她说:“我一直认为,连一点真诚都不肯拿出来的人,是不适合与人交朋友的。”
久野梦我并不带批判的口吻,只是非常平静地陈述这一事实。
如果一点真诚与信任都不肯交付给他人,那就不要真正奢求什么。
这是非常简单的道理。
太宰治愣了一下,而后笑开了:“这算是被拒绝了吗?”
“算吧。那么现在,要杀了我吗?”
她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以完全放松的状态说出这句话。
但太宰治知道,她其实是在说——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就来吧。
纯粹直白的叙述,不含任何挑衅。
他笑道:“我怎么会对像你这样美丽的小姐动手呢?”
“……”久野梦我的视线毫无波澜地、平直地投向太宰治,剔透的眼瞳透出不符合其色调的淡漠,她倒也十分客套:“谢谢。”
少女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转角的下一秒,一位黑大哥出声:“太宰先生,就这样放她走吗?”
太宰治转身,眼底的柔和瞬间化为虚无,声音都没精打采了些:“杀不掉那家伙的。”
尽管还没有彻底摸清小姑娘的异能到底是什么,但凭借之前的短暂接触,并不妨碍太宰治作出如上判断。
那位黑大哥还想在说什么,被他抬手打断了,太宰治双手抄兜,走向自始至终一直静静躺在巷子深处的尸体,少年鸢色的瞳孔呈现出的是与离去的少女如出一辙的淡漠,仿佛只是在看一件坏了的玩具:“赶紧处理了走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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