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天黑得晚，学馆虽然已经下学了，但天还是亮堂的。
八娘一手掐着腰，气恼地瞪着站在面前的人，咬牙道：“你到底想怎样？！”
时扬抬头，一双黑眸静静地盯着她，虽然个头比她矮，但气势十足。
“我说了，要八姐的昆山玉，只要八姐把它给我，我保证不再纠缠。”时扬淡淡道。
八娘冷笑：“说得轻巧，那昆山玉，可是我哥哥出去做任务，好不容易得来的，统共只有一块，才给了我，你说要就要？”
时扬：“这是赔礼。”
八娘柳眉倒竖：“燕小娘坏掉的不过是一个金乌锤！最下等的法器！这也能跟昆山玉比？！”
时扬面色平静：“你还打了她的侍女。”
八娘：“……”
八娘神色古怪起来，她盯着眼前的半大少年，啧了一声：“不是吧？十七弟，你还会心疼一个侍女？”
时扬没有吭声。
心疼侍女不至于，但燕姐姐难受了，就不行。
“八姐，”时扬眉头微皱，“你已经与我僵持了快半个时辰了，你确定要让我亲自去找二伯吗？”
八娘打了个哆嗦。
找她父亲……肯定不行。
她父亲为人呆板严厉，要是知道她仗着有个在玄云宗做弟子的哥哥，就在学馆胡作非为欺负人，那肯定是要上家法打她的！
八娘苦着脸：“昆山玉太宝贵了，换个东西行不行？”
时扬抬目：“还有什么？”
八娘：“乾坤袋！我还有三个乾坤袋，都给你！你拿去给燕小娘，她肯定也喜欢！”
时扬：“不行。”
八娘：“……”
时扬有些嫌弃：“乾坤袋，我扔到库房的都有五六个了。”
八娘：“……”
一刻钟后，时扬离开学馆。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手捧木匣的小厮，那木匣中，正是八娘十分宝贝的昆山玉。
小厮问：“郎君，咱们现在回府吗？”
时扬摇了摇头：“去东市。”
*
燕林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
按理说时扬只有十岁，在现代还是上小学的年纪，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难道他真能察觉到她提起那些堂姐妹的意图，这么迅速地就行动了？
……也或许是她自作多情了吧。
可是，要不是因为她，时扬一个金尊玉贵的嫡子，为什么要去外门学馆？
燕林蕉有些担心，别是因为她，导致时扬提前跟男主对上，再结了仇就完了。
她带着小桃往外门学馆的方向去。
外门学馆并不在时家大宅，而是位于东城春熙街上一座规模宏大的园子里。
学馆也分上中下三个等级，上等学堂接收时家旁系嫡子嫡女读书，中等学堂接收时家庶子庶女，下等学堂则接收一些资质不错的，但血脉离时家家主实在太远的那些时姓远亲。
男主时子昊就属于时家远亲，远的得往前追溯三百年才能追溯到同一个爹那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也因此，按照书里跟现代人一样的近亲不婚观念，他才能娶时诗当大老婆。
不过燕林蕉记不太清了，男主现在还是个炼气二阶的废柴，又是远到没边儿的远亲，怎么混进外门学馆的？
燕林蕉从侧门出了时家大宅，很快就到了春熙街北头，她四处望望，发现这里的街道景观和电视剧里差不多，两旁店铺林立，人来人往，但想来是因为毗邻学馆的原因，并不喧闹。
燕林蕉目光落在路旁那些一看就比较高端的首饰店、成衣店上，细细打量。
小桃见状，出声道：“这里的东西卖的贵，娘子要是想逛街，可以去西城，那边小摊小贩多，东西也多，比这边实惠！”
燕林蕉点点头。她不是出来逛街的，这春熙街有学馆坐落，周边商铺租金肯定贵得要死，一看对准的客户都不是穷人。况且古代以东为尊，东城比西城的东西高端也是理所当然。
两人沿着街边往前走，一辆马车迎面而来，慢慢地停在了她们身侧，燕林蕉还没有注意到，小桃就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说：“娘子，是时家的马车。”
燕林蕉：……哦。
她对古代这种看衣服、看马车识人的技能还不是很熟练。
二人停住步子，侧目望去，只见车帘打开，露出了车厢内正襟危坐的一个中年男人的面孔。
燕林蕉一愣，她还以为马车里会是时扬。
只见中年男人打量她片刻，沉声道：“上车。”
燕林蕉：“……”
这人谁啊？
燕林蕉满脑袋问号，向身边的小桃投去疑惑的目光，小桃哭丧着脸，凑近她道：“老爷叫娘子上车呢。”
……好吧，既然叫老爷，那应该就是时扬的亲爹，时家家主时擎了。
燕林蕉硬着头皮踏上马车。
对于长辈级别的生物，她天生有些发怵。
她提着裙摆，在矮墩上小心翼翼地坐好，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时扬的亲爹，自己应该称呼什么？
原主的身份是时扬的远房表姐，就是不知道是姑表还是姨表，姑表的话应该叫舅舅，姨表的话就是姨夫……
万一叫错了怎么办？
燕林蕉握着裙子的手心出了层薄汗，迟疑半晌，愣是没开口。
然后便听见一声叹息。
时擎摇了摇头，无奈道：“你这丫头，怎么还是这般腼腆？你母亲小的时候，偶尔来家中小住，可是不会像你这样拘谨的。”
原身母亲……看时擎这么熟稔的口吻，燕林蕉心念一动，正襟危坐了些：“舅舅。”
她看着时擎面无异色，知道自己猜对了身份，于是露出一个温婉含蓄的微笑：“舅舅怎么在这边？”
时擎道：“我刚从学馆出来。”
燕林蕉诧异：“学馆？那舅舅可是与十七弟一起？”
时擎嗯了声，一手撑着膝盖，侧目望向窗外，“有些事要与学馆的夫子交代，就带着十七过去一趟。”
燕林蕉奇道：“那十七弟呢？”
时擎扫了她一眼。
“不知道有什么事，半个时辰前就先回去了。怎么，你找他有事？”
燕林蕉不好意思地垂下眼：“是有些课业不太会，想找十七弟问问……”
时擎挑了挑眉，嗤笑一声。
“十七还小，能讲出个什么东西。问他还不如问十六娘，她与你年纪相仿，你们应该更合得来才是。”
燕林蕉一怔。
十六娘时诗，原书女主，的确与她年纪相仿，人也温温柔柔的，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可是她资质差，尽管最后男主为她寻来各种宝物，堆到了筑基，境界终是也没有再进一步，最后自觉容颜衰老，惭愧万分，无颜面对前途坦荡，仍是青年模样的男主，竟是主动寻死了，美名其曰为了不拖累男主。
这些暂且不提，时擎作为她的父亲，不会不知道她资质差，放着资质好的时扬不问，刻意贬低，反而让燕林蕉去问时诗是怎么回事？
燕林蕉壳子里毕竟是一个二十六岁的成年人，难免想的多些。
时擎是不希望她和时扬走得近吗？
脑子里胡乱转了一遭，燕林蕉只笑着应下：“嗯，等明天去文兴堂，我再问十六娘。”
时擎温和道：“你父母去得早，就把这里也当做自己的家一样，不要拘束，我看到你们姐妹处的好，心里也觉宽慰。”
燕林蕉点头：“谢谢舅舅。”
时擎微笑，又转了话头：“你今年，也有十五了吧？”
燕林蕉：“是，下个月的生辰。”
时擎唔了声，若有所思：“那是该说亲了。你从前在学馆读书，可有看得顺眼的郎君？若有，只管说来，让你舅妈给你做媒。”
燕林蕉吓了一跳，刚巧马车一个颠簸，她一下子往前栽去，若不是及时双手撑住案几扶了一下，可能就磕到脑袋了。
坐正后，她干笑两声：“舅舅，说亲……太早了吧。”
开玩笑，十五岁，在现代也就是个中学生而已，早恋都会被抓，说亲是什么鬼？
她只想好好修炼别死在男主手里，没想这么早成亲。
更何况……她既然跟时家家主是舅甥关系，那跟时家郎君岂不是也有血缘关系……虽然不知道这个关系是近还是远，但足以让她却步了。
时擎静了下，“早？怎会？你别看八娘几个到现在也没定亲，那是因为你二舅舅还想让她多修炼修炼，明年比武大会送到玄云宗去。她若是明年到不了六阶，很快就也该说亲了。你现在才一阶，明年定是去不了玄云宗，若再等六年……七年后你都二十二了，若是能去玄云宗倒也好，若是去不了，岂不是把婚事也耽搁了？”
燕林蕉：“……”
原来如此，她是因为废柴，才要被说亲的。
燕林蕉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现代网络上经常看到的段子：女孩子不努力，将来是要嫁人的。
……居然有点应景。
燕林蕉嘴角抽了抽，道：“舅舅，我会努力修炼的。”
语气真诚，就像对老师保证好好学习的小学生。
时擎道：“你也不必泄气，我时家旁支不乏优秀郎君，若能成就好事，亲上加亲，不也是美事一桩？”
燕林蕉连连摇头：“舅舅，我还不想……”
时擎只当她是害羞，颔首道：“也是，我这做舅舅的，不好与你说这些。回头让你舅妈亲自给你说。”
燕林蕉：“……”
话题算是暂时揭过。燕林蕉却没有放下心，一路乱想，直到马车回了时家大宅。
燕林蕉告别时擎，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
没找到时扬，还被时擎暗示了那番话，燕林蕉也没心情再去问问题了，只照着自己理解的部分，对着书中文字指引，兀自修炼了一晚上。
修仙界强者为尊，弱者的处境实在是太可怕了……不光是男主这个威胁，她还护不住自己的丫鬟，连婚事都不能做主！
第二天一早，时扬又来寻她一起去文兴堂。
燕林蕉趁着中途下课休息的功夫，把不懂的东西赶紧问了，她问的是时扬，时诗听见了，也会过来插话，时扬虽然不太喜欢他这个亲姐姐，但也没有表现得太过抗拒。一来二去，燕林蕉总算在二人的联合讲解下，把书里的内容弄懂了。
时诗温声道：“燕姐姐，你照着新方法修炼，肯定很快就能到炼气二阶了。”
燕林蕉把书塞进书袋里，束好袋口，闻言点了点头，颇为惆怅地叹了一声：“总算不是垫底的了。”
凡人界中，虽然修炼者不多，但那是因为大多数百姓都没有那个条件而已。对于家大业大的时家，资源丰厚，族中子弟几乎都有修炼，只是资质有高有低，厉害的能去修仙界，更多的只是到炼气四阶五阶，与凡人相比身体好些，寿数长些，已经是顶天了。
燕林蕉的一阶，在时家这个大环境中，是实实在在的垫底。
时诗被她逗笑，掩唇道：“咱们文兴堂和外门学馆不一样，姐姐多待些时候就知道了，想升到四阶五阶，不是难事。”
燕林蕉也觉得文兴堂很好，教的修炼方法都比学馆里更详细，会让她纠正许多从前弄错的细节。
她上午上课，下午修炼，每一天都觉得身体里的状态有所不同。
如此过了一个月左右，燕林蕉打坐半日，再睁开眼，惊讶地发现自己突破到二阶了！
燕林蕉兴奋地叫过来小桃：“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到一阶，是什么时候？”
小桃皱眉想了想，道：“是去年中秋的时候吧。”
燕林蕉一算时间，哎嘿，也就大半年而已嘛。
结果那文兴堂的刘夫子还说她废柴，进一阶都得耗费数年。
真是误人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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