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凛冽,鹅毛般的白雪飘飘扬扬地落下。
空荡荡的绮春轩里只有一个炭盆烧着,难以抵御这刺骨的寒意。赵棠抱着温热的手炉,熨帖着她的掌心,斜倚在软塌上,静静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吱呀”一声,门开了。
“东西都送过去了?”
闻音掀开了内室的门帘,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恭敬地回道:“是。”
赵棠这才舒了一口气,伸手招了她过来,将手中还散发着余温的手炉塞进她手里,温和地笑道,“也是麻烦你了。”
闻音环视着除了她们二人之外空无一人的屋子,微微皱起了眉,“那些伺候您的人都跑去哪儿了?”
“无妨,许是屋子里太冷了吧。”
赵棠淡淡地说道。
那些宫人最是懂得趋炎附势,如今虽然她才是绮春轩的主子,可是却受人钳制。这整个绮春轩恐怕除了闻音,她也使唤不动什么人了。
听到赵棠这句话,闻音也沉默了下来。
赵棠倒是不在意这些,她们不在旁边,也省的整日自己都被她们监视着。
“这次你过去,有看到清荷吗?她怎么样了?”赵棠睁着一双浅褐色的窈目殷切地看着她。
闻音抿着嘴,握紧了双手中的手炉,有些愧疚地说道:“没有,丽景殿那边的人始终不肯让奴婢进去看看。”
“……那就算了,想来刘婕妤也不会太亏待她的。”
她的声音如同轻飘飘的羽毛。
赵棠垂下眼睫,敛去了眼中的失落,牵强地露出一抹笑容。
她攥紧了手掌,圆润的指甲在掌心掐出几道月牙儿。
突然,屋外嘈杂起来,凌乱的脚步声开始接近。
她们两人疑惑地对视一眼,赵棠撑着手边的扶手,慢慢站了起来,朝着门口走去。
还没等她走到门口,门帘便被撩开了。那些先前都跑去躲懒的宫人这会儿倒是统统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赵采女,今儿个皇上翻了您的牌子。”那小太监笑道。
原来是敬事房的人来了,赵棠心下了然,给闻音使了一个眼色,她会意上前给他塞了个荷包。
敬事房的公公不着痕迹地收下了荷包,暗自打量了一番这位新晋的赵采女。心中暗暗叹了一声,这赵采女哪怕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裳,却也掩饰不了那昳丽明艳的姿色。也难怪这些天皇上都宣她侍寝,真是生得一副好颜色。
送走了敬事房的人,赵棠转身又坐回了软塌上。她眉尾一挑,看着面前那些神色各异的人。
看起来最忿忿不平的当属站在最前面的素容了,手中的帕子都要绞烂了。
素容是刘婕妤打着照顾她的名号,派来监视赵棠的人,所以她自诩比绮春轩里的人都高上一等。这会儿竟连样子都不愿意装一个,也是料定赵棠不会对她做什么。
明明都是宫婢出身,赵棠原本只是一个丽景殿里最低贱的一个扫洒宫女,自己却是刘婕妤身边得力的贴身宫女。
此番赵棠一跃成为妃嫔,而自儿个却被派来伺候他,心气儿又怎么会顺。
以前平日里只有她欺负赵棠的份,凭什么现在转过头要让她卑躬屈膝!
……
银骨炭烧得正旺,将丽景殿里熏得暖烘烘的,与外头恍若隔世。
刘婕妤斜靠在软榻里,小腹微微隆起,纤细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在红漆雕花的小几上,猩红的丹蔻衬得她的手更加细腻。
此刻她的眸光幽深,里头怒意翻涌着。
“啪——”
白瓷茶盏被狠狠地掼到了地上,碎成了几片,茶水肆意地在地上流淌着。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她去伺候皇上!”她狠狠骂道。
刘婕妤脸上像是凝洁了一层厚厚的寒霜,一时间丽景殿内的气温骤然下降。
往日她就极为忌惮赵棠那容貌太盛,打发她在院子里做些粗活。平日里皇上要来的时候,都叫人将她锁在后院里不许出来。
要不是觉得她的姿色或许什么时候可以派上用场,不然她早就在某一天毙命了。
这次终于狠下心将她推出来,没想到反倒被人摆了一道!
原本她想着就算这赵棠得了皇上的青眼,能够被册封,也得老老实实地在云阳宫里待着为她所用。结果没想到被嫣嫔暗中插了一手,竟然把人弄到钟粹宫去了。
钟粹宫隶属东六宫,与身处西六宫的云阳宫之间距离可不短。
原本刘婕妤扶持赵棠的理由,就是为了帮她固宠,谁知道这下可好,让刘婕妤打的主意一下子落空了一半。
终于,她身边最得力的婢女素娥上前小心翼翼地说道:“主子,今儿个绮春轩那边的人来给清荷送东西了。”
刘婕妤闻言长吁一口气,呼吸平静了下来,右手慢慢摩挲着小腹。
她眼中精光闪过,嗤笑一声,“她倒是挺重情义。”
素娥接了话茬,“只要这清荷还在咱们手里,就不怕她不听话。”
刘婕妤的目光像是淬了毒一般,像是毒蛇亮出了的尖利獠牙。那清荷也是个没用的,平日里看着倒是伶俐,没成想关键时刻掉了链子,真是白费她一番苦心。
当初她原本是选了清荷去服侍皇上,而不是赵棠。
相比起赵棠那明艳姣丽的容色让自己感到十足的嫉妒和危机感,清荷只不过是中上之姿罢了。
害得她还得忍着内心怄气让赵棠去服侍皇上。
不过如今有清荷这个把柄在她手里,料想赵棠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悠悠地点了点头,“她那个好姐妹的命还捏在本嫔手里,谅她也不敢生二心。”
“倘若她真的生了二心。”刘婕妤微眯起了眼睛,眼中寒光一转,“也不过是一个奴才,是生是死也不过本嫔一句话的事。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难道本嫔还拿捏不了一个小丫头片子?”
相比其他人,还是赵棠更好拿捏一些。之前那蒋贵人还当她傻,端着一副投诚效忠的模样,却想拿她当踏脚石,也不掂量自己的斤两。
“去请个医师替那个贱婢看看,开几方药吊着她的命。免得死了晦气,还坏了本嫔的计划。”刘婕妤嘴角微微勾起,垂眸看着自己的小腹。
这才是今后自己飞黄腾达的依靠,倘若不是她怀了龙嗣,哪里轮得到这两个人出头呢。
……
钟粹宫绮春轩
赵棠看着闻音翻出来的衣裙,指着其中一件妃色的云缎长裙换上,衬得她几分粉香玉腻。又从妆奁中挑了一只梅花白玉簪戴上,将绞丝银镯套在皓白的手腕上。
她对着铜镜,细细地描绘着眉眼。
她向来是极为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她生得姝丽,如同水畔红莲,清丽脱俗而又不失妩媚。
须臾,她搁下了手中水红色的口脂,定定地望着铜镜里妆扮完的自己。
“主子,轿子来了。”闻音瞥了一眼殿外。
赵棠侧过头看去,眸光淡淡,回过头不急不缓地将白玉耳珰戴上,那耳珰微微晃动衬得她白皙小巧的耳垂玉润珠圆。
她缓缓起身,瞥了一眼身旁不禁目露嫉妒的素容。接过了闻音手中的披风,与她交换了视线,这才走了出去。
……
冬夜里的寒意更甚,耳边尽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哪怕她穿着披风,捧着手炉也无法抵御这刺骨的寒意。
赵棠双手攥紧了手中散发着温度的暖炉,可却无法驱散这通体的寒冷。
终于,轿子到了。
赵棠迟缓地下了轿子,抬头望着眼前恢弘的宫殿,沉默地随着宫人走进长乐宫。
临华殿里雕梁画栋、金玉琳琅,烛火耀耀照得满室通明,将冬日的孤寒隔绝在门外。
赵棠低头解开披风的系带,殿内地龙烧得正旺,暖融融的温度激得她打了一个寒颤。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这里了,却没有哪次不是紧张的。
赵棠怔怔地站在殿中,倏然肩上一重,她慌忙回头一看。
卫炀走进临华殿,一眼就看到她纤细的背影,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却看到她浅褐色的眼眸如同初生的小鹿一般慌张地撞进自己的眼中,正如第一次在丽景殿看到她的时候。
让他突然改变了心意。
他带着薄茧的手掌顺势抬起,蹭了蹭她的小脸,微凉光滑的触感。
卫炀微微皱眉,“怎么这么冷?”
赵棠正要请安,却被他打断。攥紧了袖沿,垂下眼眸,眼睫轻颤着,像极了扑朔着翅膀的蝴蝶,声音糯糯的,“可能是外面有些冷吧。”
只见他伸手将她拥入怀中,赵棠顺势依偎着他,将微凉的小脸埋在他的肩窝,鼻腔中都是他身上那沉香木的气味。
明明殿内无比静谧,空气中却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赵棠试探着伸手环住他的腰,倘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和他身上长居高位的气质,或许赵棠会将他认为哪家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卫炀的手覆在她的后颈处,轻轻地摩挲着。带着薄茧的指腹在赵棠纤细脆弱的脖颈划过,惊起一阵阵颤栗。
赵棠稍稍拉开距离,洁白的贝齿轻咬下唇,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他。正好对上了卫炀垂下的幽深眸子,像是一池平静的湖水惊起了阵阵涟漪。
她的眼瞳里清晰地倒映着他的模样,伴着摇曳的烛色,漾起阵阵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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