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如何?”
赵棠斜坐在软塌上,慵懒地靠着引枕。
闻音拿着长柄钳拾了两块银骨炭添进炭盆里,“昨夜素容又出去了一趟。”
这银骨炭真是好东西,烧起来没烟,还暖和。
听到这话的赵棠目光凉凉,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意味深长地说道:“是吗——”
想来是又去丽景殿了。
“主子,今日据说皇后娘娘让何小仪迁去云阳宫了。”
赵棠眉头一紧,诧异道:“怎么回事?”
“奴婢是听体和殿瑶充华那边的宫女说的,好像是今日刘婕妤称病没去请安,所以皇后娘娘才下令让何小仪迁宫协理云阳宫事宜,体和殿那边还问咱们这边要不要送些乔迁之礼过去。”
赵棠听完陷入沉思,半晌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将皇上赏赐的那匹珊瑚色的云锦抱出来。”
皇上总共赏赐了她两匹云锦,一匹是藕荷色的,一匹是珊瑚色的。
闻音有些迟疑地道:“主子,您是要把那匹云锦送给何小仪当贺礼?”
赵棠手指交叉抵在下颔处,略微顿了顿,旋即才点了点头。
“什么!?”
刚刚才走进内室的素容正巧听到这句话,惊呼出声。
这何小仪夺了刘婕妤的权,这赵棠还要给她送礼?
这到底安的什么心?
她原本就觉得赵棠心怀鬼胎,这会儿赵棠居然还敢做出这种事。依着刘婕妤那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性格,恐怕也够赵棠受得了。
想到这儿,素容顿时从容了下来,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如果这赵棠栽了,说不准她就有机会可以上位了。
“可是主子,将御赐之物拿去当做贺礼,有些不妥当吧?”闻音显然有些顾虑。
赵棠反问:“是么?”
语气是极其疑惑,但是望向闻音的目光含笑,尽是运筹帷幄。接收到她的目光的闻音,默默地拿了钥匙去库房将刚刚放进去的那匹珊瑚色的云锦抱了出来。
赵棠满意地点了点头,语调上扬,“好了,这会儿我们该去云阳宫了。”
……
云阳宫的丽景殿内寂静无声,就连一根针落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刘婕妤目露寒光,就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好一会儿,她讥笑出声,声线阴冷,嘲讽地道:“皇后可真是体恤本嫔呢——”
她嘴里了咬重“体恤”二字。
皇后打着关心她的旗号,将何小仪塞进她宫里,还让她协理云阳宫的事宜,这不是膈应人是什么?
“主子,赵采女来了。”
刘婕妤这会儿正在气头上,阴冷的目光狠狠地瞪着通传的人,只教他心下咯噔一声脸色煞白,立刻跪在地上。
“你如今倒是风光,竟也想得起回云阳宫。”
此刻上座的刘婕妤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赵棠,阴阳怪气地道。
“奴婢不敢。”赵棠跪在地上,揪着帕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刘婕妤冷声道,“你今日来这儿做什么?”
“今早瑶充华说何小仪迁宫,说是让我们看着送点贺礼,奴婢拿不定主意,所以特意来找您的。”赵棠有些无助地说。
刘婕妤原本就因为皇后分了她的权的事窝火不已,没想到这个时候赵棠还来捅马蜂窝。
刘婕妤冷着一张脸,声音像是藏了冰碴子,“这种事你不去问瑶充华,来问本嫔做什么?”
赵棠状似委屈地低下了头,看到这幕的刘婕妤没好气地哼了声,语气总算没那么冷了,至少这赵棠还记得自己的主子是谁就好。
看着闻音手中捧着的那匹云锦,刘婕妤蹙着眉,又瞥了眼赵棠,心中不无嫉妒。
“你打算将这匹云锦送给何小仪?”
这次云锦上供不少,但是其中成色样式极好的也就是二十几匹。太后和皇后那儿各分去了五匹,再加上祺妃、宜妃那儿也分去了些,所剩无几。
她也是凭借肚子里的龙嗣才分得了一匹,没想到这赵棠这么大方,出手便是一匹云锦。
“是。”
赵棠看起来有些踌躇,“因为奴婢那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拿得出手了。”
的确也如此,作为个宫婢出身,手里能有什么好东西。
这么一想,刘婕妤心里的嫉妒也稍稍淡了些。
刘婕妤看着座下的赵棠,眼中精光闪烁,心中打着主意,开口道:“既然你这么想,那就送过去吧。”
虽说何小仪是来分她的权的,但是何小仪那个人一棍子打下去也听不到一句闷哼。要不然当初被颜小仪害得连龙嗣都没了,又怎么会一声不吭。
这样的人,何足为惧?
再加上这匹云锦是御赐之物,这赵棠将它随意送人,也不知道会不会招得皇上不虞。
刘婕妤勾起唇角,不无恶意地想着。
虽说这赵棠是她安排上来的,但是看着皇上对她宠幸有加,又多加赏赐,难免心中有些郁郁难平。
想到这儿,刘婕妤又狠狠地剐了赵棠那张姝丽的脸。
“是。”
赵棠回道,只是之后又显得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就说,别做出那副模样。”刘婕妤瞟了赵棠一眼,语气不善地说。
赵棠抬起眼看着她,藏在袖间的手指慢慢攥紧了,“奴婢……想去看看清荷——”
自从她搬去绮春轩后,就再也没见过清荷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的鸦睫压下,遮掩着满目的担忧。
虽然今天刘婕妤被分权了,所幸今天的心情尚且不算坏。再加上吊了赵棠这么久,也该适当给她点甜头了。
“那你就去吧。”
此刻刘婕妤的“慷慨大方”是真的让赵棠感到惊诧欣喜,她原本以为这件事会被刘婕妤立刻驳回。
毕竟此番之前,她好几次来丽景殿想去看看清荷,都被人拦在门外。
“……是。”
赵棠不免语调都上扬了几分。
看着眼前那一副欣喜模样的赵棠,刘婕妤不由得心中嗤笑,果然还是小家子气。一个宫婢出身能有多大能耐,看来还真是她高看这赵棠了,这赵棠能得到圣宠应当也只是一时新鲜罢了。
而此时正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的闻音,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那刘婕妤,又极快地收回了视线,望着前头看起来欣喜万分的赵棠。
……
总算是糊弄完了刘婕妤,出了丽景殿的赵棠脸上依旧是一副欣喜的模样,只是眼中早已是一片平静。
她熟门熟路地走到后殿,看着熟悉的地方。
陈旧的屋子,漏风的门板。
她脸上的笑意这才渐渐收敛了下来,心中思绪难平,手搭在门把处,说道:“你们在外面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出来。”
原本素容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此刻面前脸色晦暗的赵棠,竟让她说不出半个字,只得悻悻地跟着闻音站在门外。
赵棠将木门轻轻阖上,隔绝了外界的尘嚣。
屋子里的陈设一如往常,只是一些楼宇漏风的地方被修缮了。她先前送来的炭火也用上了,屋子里暖和多了。
她凝视着不远处正一脸惊讶地看着她的清荷,人看起来清瘦了不少,原本合身的衣服如今都显得空落落的。
“棠儿?”
清荷怔怔地唤道,似是不敢相信赵棠真的出现在她面前,“你回来了?”
多日不见,竟恍若隔世。
她的声音蓦然响起,赵棠不由得攥紧了袖沿,生生捏出了几道衣褶。遏制着从眼睛往上涌的酸意,喉咙紧了紧,唇角牵出一道浅笑,似是叹息般说着:“我回来了——”
这几个字落地,清荷的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一个劲地打量着赵棠,语气急促:“你现在在钟粹宫过得怎么样?方才来丽景殿,刘婕妤有没有为难你?”
原本清荷被刘婕妤派去伺候皇上未果,便彻底被刘婕妤所厌弃。又膈应她在皇上面前露过脸,寻了个由头打了她三十大板。
这三十大板就连寻常的男子都未必捱得下来,更遑论清荷了。宫里向来是踩高捧低的,眼见着清荷被刘婕妤所憎恶,自然更是各种刁难。
没过几日,清荷就发起了高烧,眼看就要不行了。
刘婕妤就借此要挟赵棠,赵棠不得不答应去服侍皇上替她固宠。
自从赵棠被册封之后,刘婕妤也就没有之前那般苛责她了,甚至没有再克扣她的东西。毕竟还要留着她的命来威胁赵棠,怎么可以让她这么轻易地死了呢。
可是即便如此,清荷也是每晚难以入眠。倘若不是这几日没有传出什么关于赵棠的坏消息,她早就坐不住了。
赵棠坐在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
这被子还是上次她让闻音送来的,簇新得很。
赵棠安抚道:“我在钟粹宫一切安好,刚刚刘婕妤也没有为难我。”
“怎么可能呢!刘婕妤那个人——”
清荷拔高了声线,她压根不相信刘婕妤那个人会轻易放过赵棠。她捉着赵棠的手收紧了,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刘婕妤到底有多暴戾,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就是证明。
甚至她现在一回想起来那时的情景,就如同坠入烈火地狱一般。
仅仅是刘婕妤那个人,就让她瞬间感到那股从脊背爬上来的森然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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