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刀全刃插进茶几时产生的的后坐力巨大, 反冲上手腕,继而蔓延至全身,宛如体内爆发一场小地震。
秋棠开门出来, 迎面看见秦易铮和他身后的光, 如同黄昏末日忽然投下大片茂盛蓬勃的夕照,她眼前一阵晕眩。
但她很快从晕眩感中抽离,恢复成原来的常态。
她抬手理顺垂落的杂乱碎发,整平风衣的领边与袖口, 贴着墙走得很慢, 但仍保持她一贯的走路姿势, 肩背挺直, 目视前方, 能感觉到周围投过来的视线,比如身后秦易铮落在她背上的目光,但没有回头。
眼看着她渐行渐远, 秦易铮叫她“秋棠”
秋棠没应, 从走廊慢慢走到楼梯口, 踩上木阶,扶着扶手下楼。
并非没听见, 秦易铮声音那样清晰响亮,秋棠当然听得很清楚他在叫她。
也不是故意置气不理他,她现在的心情很乱,表达欲降至最低,不想与任何人对话。
姜品浓磔磔哀厉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晃荡。刚才她从房门出来,一群穿着白大褂的护理人员进去, 从她身边穿流而过, 为首的手里拎着一个医疗箱。医疗箱里大概放着镇静剂, 因为他们进去没多久,房间里就没了动静。
姜品浓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来之前,秦易铮这样告诉她。摆在姜品浓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疯掉,要么坐牢。无论哪一个都毫无体面可言,人生毁于一旦,但咎由自取,她作下的恶,理应为自己买单。
法院程序繁琐迟缓,报社遭到查封还在恢复元气,开庭遥遥无期,姜品浓安居一隅,她好吃懒做了一辈子,被人养着相当心安理得,只要最终审判一日不下来,她就拖着,耗着,以为赖在原地就可以等来前路豁然开朗。
秋棠替她做出了选择,送她走上第一条路。姜品浓有句话讲得大错特错,哪里是报社狗仔不肯放过秋棠,分明是只要她活在这世上一天,秋棠的每一天都彻夜难眠。
直到最后,姜品浓深陷死局再难翻盘,软着腿脚爬都爬不起来,她看着秋棠离去的背影,还伸手去拔茶几上的刀,企图报复。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错,将所有吃的亏都推诿于旁人,好比她自己清清白白,永远正确。
就很悲哀,虎毒尚且不食子,这样一个死不悔改,一生汲汲于算计,吃自己女儿人血馒头的女人,竟然是她的母亲。
她怎么会是一个母亲呢
秋棠做了压死姜品浓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后悔,如果以后有了孩子,应该怎么和孩子讲外婆的生平,说妈妈和外婆的故事
等她以后老了,想起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是否能够心安
再老一点,老到她走不动道,躺在摇椅上,冥冥之中见到乘鹤而来的外婆,外婆是欣慰还是摇头
但是秋棠没有办法,她太需要一个出口了,她也是个人,想为自己考虑,就算命运这个混蛋像遛狗绳一样喜欢套着脖子遛人,她也绝不要做那条狗。
护理人员陆续从房间里走出,里面很安静。如今精神状态下的姜品浓或许不会被绳之以法,但也已经被彻底套牢了。
从此姜品浓所有的恶都结束在这里,秋棠所有的恶也释放在这里。她杀死了恶龙,却做不成英雄,只能时刻自勉保持清醒,将来不要成为第二条恶龙。
“秋棠,你要去哪”
秦易铮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亦步亦趋跟着她,而她也不知不觉走下一楼,走出门外,来到院子里的车边,一只手已经搭上门把手。
秦易铮神情紧绷,秋棠始终一言不发,看起来毫无反应,而她表现得越淡定他就越紧张,调度无措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步,说“如果累的话,要不要休息一会儿这里很多房间。”
怕秋棠不高兴,他立刻又补充“你留下休息,我现在就走,也不是,还有,或者,你如果不想留在这,我送你回家。”生平第一次,他竟然语无伦次起来。
“快天黑了。”秋棠突然没头没尾来了一句,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望向远处的夕阳。
秦易铮回头,真的,不知不觉,来的时候还是云彩漫天,转眼已经暮色苍茫,时间过得真快,刚刚秋棠还在厨房洗西瓜,现在已经拉开车门准备离开。
这让他想起八个月前的那个早上,秋棠吃完早饭回山城过年,上车前还笑着与他道别,恋人般拥抱。
当时秦易铮根本不会想到她从此一去不复返,可能当时卸下伪装后的秋棠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表面平静,而内心已经将他定义为失去,已经将他放弃。
秦易铮感到无力,一张被透支金额的信用卡很容易就能激活重新生效,但他不知道一段被透支信任的感情该如何转圜重圆,以最卑微体贴的姿态守护于她身边,就一厢情愿,哪怕赖皮赖脸,希望她偶尔得空能回头看他一眼。
秋棠摇摇头,说“不回家。”
她打开车门,好歹给秦易铮留下一句吞没在关门声里的话,“山上兜风转转。”
车子引擎发动,宾利很快掉头,驶出别墅院门。秦易铮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又抬头看看天色,快天黑了,这个时候,她要跑去山上,兜风
警铃大作,秦易铮一万个不放心,生怕她一个人在荒郊野岭生出什么事端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一旁,开车跟了上去。
秋棠说她去山上转转其实是头脑中乍现的一时兴起,不想在这,不想回家,想去一个没去过的地方。
车子驶上高架桥,落日熔烟,两边水岸开阔。秋棠放下车窗,暖意融融的晚风吹进来,后视镜里,一辆迈巴赫跟在离她两百米开外的地方,漆黑如影。
刚学完驾照拿到车那会儿,秦易铮不放心她一个人,深城本身道路错杂车流繁密,稍有不慎就要出事。
于是秋棠前面开车,他就后面跟着,她慢他也慢,她快他也快。渐渐地她技术上来了,有一次故意连超好几辆车,把秦易铮甩得没影,他当时被她一通操作吓得又急又气,下车回家后圈着她摁进沙发里,半开玩笑说,怎么,就这么急着甩了我
后来她当真把他甩了,他却还是跟在后面,隔着无法再靠近再缩小的两百米距离,隔着昏黄光柱中沉浮的细尘,好像只要看到她就心安。秋棠从后视镜里看着熟悉的车身,总有种命运重叠交错的荒诞感。
五百米的跨江大桥很快走完,到了快要下桥,秦易铮在后面鸣了一下喇叭,她条件反射地立刻明白,这是在提醒她降速,打转向灯。
秋棠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不忿,蛰伏已久的那股子叛逆劲又上来了。她照做,降速变道,打了右转向灯,下了桥,绝尘而去,开往郊外的毓明山。
宾利忽然加速,秦易铮只好叹气,一不小心又遭了人嫌,叹完乖乖地跟上去。
离开市区,越走周围越暗淡,到最后只剩公路边上两排路灯。
天色如一斋砚台,被一支看不见的狼毫旋转研磨,逐渐黑下去。秋棠的车越开越快,秦易铮越看越心惊,踩下油门追上去,追到与秋棠齐头并进,他打开车窗,冲她大喊“秋棠你干什么”
秋棠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短暂而复杂,其中诸多成分,近来种种与陈年过往杂糅在一起,秦易铮来不及分析品味,他看着秋棠黯淡迷茫的双眸,不复以往的明亮,像骤然熄灭的一盏灯,心底陡生寒意,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没来由地感到恐怖。
秋棠狠打一把方向盘,踩下油门,与秦易铮分道扬镳,侧滑拐弯,猛地冲上了盘山公路,在黑夜中甩下一道引擎的轰鸣巨震。
紧接着另一道刺噪的刹车甩尾声响起,秦易铮反应极快,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车窗升起紧闭,风朔朔吹过,刮蹭着车窗,发出呼啸厉响。
迈巴赫前灯大开,将前方的车牌照得反光刺眼,秦易铮焦急地按下喇叭,想让秋棠停下来,开慢一点。
秋棠眼神平静,对黑暗的畏惧到达了某个顶点,反而变得不再恐惧,黑暗倒过来开始催生某种疯狂的想法。
她说不准,或许是享受这种破风疾行的速度与激情,或许是渴求一场畅快淋漓的发泄。眼下这种危险的快感,让她处于一种暂时的灵肉分离的飘飘然当中,
飘飘然心想左右不过撞上一棵树,最多撞飞一道护栏,车子有安全气囊,死不了,流点血,一场车祸躺上半年一年,不管朝政不理世事,落得个清净,多好。
路灯下的一群小飞蛾,嗡嗡聚作一团,几乎要围成一个黑灰的灯罩。
这群飞蛾忽然间流窜四散,路灯瞬间变亮,车子从拐弯处开了过来。
沿着公路盘行而上,有树叶和细小的沙石被打下,撞在飞速移动的车窗上,被极大的冲力撞得弹开,在空中碎裂。
秋棠往窗边投去一眼,看见后视镜里不依不饶追上来的迈巴赫,镜子的反光亮得刺眼,她视线一晃,过热的脑子被一道道喇叭声震得逐渐清醒,拉回理智警戒线。
以她现在的车速,若是失手打歪方向盘,偏向右边,极有可能飞出护栏,而护栏外,是百尺悬空,摔下去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秋棠惊出一身冷汗。
她开在内车道,秦易铮紧跟,开在外车道,意图很明显,万一她脱手打歪,他第一时间冲上去,以肉身作缓冲带,将她挡回护栏内。她若要玩命,他奉陪兜底。
秋棠眼前一阵恍惚,她立刻降速,油表指标渐渐跌回常值,意识渐渐回笼恢复常态。
她玩不起两条人命,无论哪一条她都惜得很。
秦易铮跟着减速,保持安全距离,依旧行驶在外车道,远光灯换回近光灯,不像刚才一样频繁摁喇叭,只在一些需要注意的危险路段之前鸣笛一声,小心翼翼地提醒她。
迈巴赫和宾利一前一后开上山顶,在空旷草地刹住,轮胎发出两道尖叫。
下了车,秦易铮大步走到秋棠车边,伸手一把拎开她的车门,死死盯着她。
秋棠抬起头,仰脸接住他的目光。秦易铮的眼神很凶,几乎像是要吃了她,他担心得快要疯掉“秋棠你”
可是目光触及她脆弱发红的眼眶,秦易铮眼中怒火瞬间消失,他的表情变得痛苦,腿软得快要站不住,扶着车门半陷进去,膝盖贴着驾驶座,脑袋靠在秋棠的肩上,姿势像是在给她下跪。
“我该怎么办阿朝,求求你别这样,你好好的行不行我只想你好好的”
他声音前所未有的后悔和无助,秋棠依稀感到脖颈间湿润的热意,同时烫灼着两个人的神经。秦易铮,他竟然在哭。
他的姿态卑微到尘埃里,身段放到最低,求她平安别出事。秦易铮现在全部所求就是这个了,他别无所想,因为谁也不能对一个遍体鳞伤的人提出更高的要求。
秋棠可以不爱他,可以对所有人微笑而唯独对他无情,只要她开心,只要她好好活着,别再像今天一样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刚才车子停下,秦易铮紧绷一路的神经终于放松,他在这一刻后怕到了极点。
秋棠如何不后怕,若非秦易铮,她恐怕已经葬身郊野,而令她难以置信的是秦易铮竟然愿意豁出命来护她平安。方才你追我赶,此时两两对视,一切归于平静,秦易铮惊魂未定,她亦是劫后余生,困得说不出话,上下眼皮打架。
一个大男人,眼泪都掉了,还有什么脸面不能丢。秦易铮小小声地,见她没有推开自己,便又说了许多,这些日子以来积攒的话都向她倾诉。说着说着,他意识到秋棠始终没有回应,抬头一看,人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秦易铮苦笑,原来是空欢喜一场。不过沮丧之余又觉得好笑,这样她也能睡着,心可真够大的。也罢,刚才他那些幼稚的蠢话,没听到最好。
打开后车门,他给秋棠松了安全带,将她从驾驶座横着抱出,放到后面躺下,动作轻之又轻,小心翼翼到了极点,如同经历一场美梦,畏惧被晨光驱逐。
秋棠睡得很沉,抱起放下的过程都没怎么动弹,身体躺上宽大的座垫时自动往里滚,调整了一下姿势,睡得稳稳当当。
秋棠车上有条毯子,秦易铮摸了摸觉得太薄,架不住晚上山里这么低的温度,于是塞到她脑后当枕头了。
然后倒回他自己车上拿了毯子,抖开给她盖上,颈窝处仔细掖好,为她脱了鞋,双脚包进毯子里,带上车门,窗户留了一条透气的缝。
弓着腰从车内探出身子,秦易铮绕到前面副驾,望着眼前薄雾深林,夜色浓重,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座椅调后,合拢外套,就这么凑合着睡了。
一夜无梦,睁眼时,已是天光微亮。
一阵清新的香气钻入鼻尖,木质偏冷调的男香,秋棠被这香气挠得鼻尖皱起,紧接着眼睛也睁开,晃晃悠悠从沉睡中醒来。她看见盖在身上的黑色羊绒厚毯,抬手揉揉眼睛,眼珠子转了一圈,秦易铮就靠躺在副驾上。
天色明亮起来,地平线与云层相接的地方雾气蒸腾,隐隐泛着柔和的金光,正在酝酿一场日出。
山林绿景深叠,微弱光线从树林缝隙中筛落,光晕投映在树叶上,扩出一圈迷蒙的环,偶尔从窗户缝里溜进来几声啾啾的虫鸣鸟叫,秦易铮阖着眼,眉头微蹙,眼底的倦意和温柔同样明显。
这些日子他们有过争吵交锋,有过疏远回避,来去折腾大半年,昨晚差点齐齐送了命,转眼一觉醒来,竟都安安稳稳地躺在同一辆车里,秦易铮守了她一夜。
秦易铮睡得很浅,差不多在秋棠醒来的同时,他听见身后细微声响,也跟着睁开了眼睛。
秦易铮转头问她“睡醒了”
“嗯。”秋棠短短应了一声,嗓音嘶哑,喉咙干涩,十几个小时没有摄入水分和食物,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
秦易铮开门下车,从他车上拿出来几瓶饮料和巧克力面包,还有几条漱口水,回到副驾一股脑塞给秋棠。
秋棠应接不暇,掀开毯子坐起来,头脑还算清醒,身体没什么不适感,就是累,在车上睡了一整夜,醒来浑身骨头都硌着似的酸疼。
而秦易铮这样干坐着睡了同样一夜,料想也好不到哪去,他以为秋棠全神贯注低头吃东西无暇顾及他,转过身去的时候,不经意间扶了一把腰。动作幅度很小,生怕被她看见。
秋棠将他的小动作收归眼底,很给面子地没有点破,安静地就着牛奶吃面包。很久没坐过秦易铮的车,不知道变成了个什么样子。
原来他车上干干净净,一点生活气息都没有,别说现在手上日期新鲜的牛奶面包,她以前放在他车上防饥饿的士力架直到过期了都没见他动过。
秦易铮看着内视镜里秋棠吃东西的样子,慢吞吞嚼着食物,一口刚咽下去,低头又咬一口,再配合吸点牛奶,吃得两腮鼓起,像只眼睛圆瞪的小仓鼠。
他当然乐于见到这样恢复生气的秋棠,心情好起来,应付充饥的面包也变得有滋有味。
吃完打开车门,向后递过去一包湿巾,他问秋棠“看日出吗”
秋棠顿了顿,捏着湿巾略一点头“嗯。”
草坪上,秋棠和秦易铮并肩而坐,中间隔着一拳距离。周围蔓草丛生浓荫林立,眼前视野一片开阔。下方是一格格嵌着的房屋农田,上至云天,灿红的亭瞳裹着浩白雾气冉冉腾升,刺眼而明亮,金辉洒了两人满身。
秦易铮看见地上,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成一条长长的直线,他听见秋棠叫他的名字,声音像这场日出一样温柔而遥远。
她说“秦易铮,谢谢你。”
无论是在她昏迷期间为她殚精竭虑多方奔走的默默付出,还是她意识失控后紧跟着大声鸣笛将她拉回现实,秦易铮救了她的命。过去和现在,一次又一次。
“对我何必说谢谢。”秦易铮转头看着她,嘴角轻轻勾起,眼眸含笑。
“我以前想过,对你是感恩还是爱情。应该都有,可能一开始是纯粹的感谢和崇拜,但是到后面肯定是恋人之间的爱占绝对上风,因为我不会出于感恩而与人恋爱,为对方交付所有。”
秦易铮的心渐渐沉下去,他听出了秋棠话里的意思,她刚才对他说的谢谢仅仅是谢谢,就事论事界限分明,并无更多暧昧暗示。
“你现在知道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温柔也不乖巧,发起疯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知道这些年我怎么摆脱姜品浓的吗我雇了侦探查到她出轨,把视频投到大屏幕上了,一定很多人都看见了。其实我甚至想过买药毒死她,但是不行,我还要上学,我得清清白白的。”
秦易铮点头“我知道,这不怪你。”
秋棠笑了笑“过去这么久,她人也疯了,我和你说这些不是纠结怪谁的问题,而是告诉你我有多恨姜品浓。我以前有多恨她,知道真相的时候就有多恨你。”
秦易铮呼吸一窒,几乎承受不住这句话的重量,脸上一丝喜色都没有了。
“你和前任在一起的时候公开承认过男女朋友关系,你不是不懂这两者的区别。”
秦易铮呼吸沉重,眼中的痛苦暴露在阳光下。某种程度上,他是离秋棠最近的人,也正因为将她看得如此清楚,看清踩到了她哪道痛点,才深知自己犯下了多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艰难开口“那时都年轻,她错把崇拜当爱情,我对她也并非恋人的喜欢。过去有邻家的友情,但现在早就形同陌路了。秋棠我过去犯错很多,能不能,”他呼吸沉重,深深地望着她,“能不能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
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可笑,两段感情,所谓的初恋声势闹得浩大震天,事实上两人连吻都没有接过,说散就散了。而他与秋棠将世上最亲密的事都做尽,结果关系还是处得一塌糊涂。
“你没有真的喜欢过她,”秋棠转头看向秦易铮,声音淡然,“但我以前真的喜欢过许荏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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