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小说:玫瑰白马 作者:许温柔
    “关不关我的事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唐晏云拖着长腔,“你说嘛,我想听。”

    许淮书起身:“走吧。”

    “别走啊,”只要不下雨,唐晏云能在这棵树底下坐到天黑再天亮,“休息一会,急什么?”

    许淮书不予理会,拎起箱子:“那你就在这慢慢歇,千万别走。我先走了。”

    许淮书不肯说,唐晏云总不能把他开膛破肚一探究竟。想想滕雪兰,要风有风要雨有雨,肯定不至于跟许淮书清算分手费。可对于一个要离开的人,她能要求什么呢?

    是要许淮书对她的什么事保密?还是要跟他来个分手炮?

    许淮书聪明又谨慎,如果她提出太过分的要求,他不会答应的……应该不会吧。

    唐晏云问:“你没答应她什么奇怪的事吧?”

    许淮书走在前面,一手拎着一个样品箱,箱顶还堆着几袋泥沙。

    他问:“什么叫奇怪的事?”

    “我哪知道?”唐晏云酸不拉几地说,“真羡慕滕小姐这么有经验,都要分手了还能想到提个要求,不像我——要是换成我被你甩了,肯定哭得我妈都不认识我了。”

    许淮书回过头,冷冷地看他一眼。

    他们没直接回裕城,开了一段路后,在视频拍摄地附近停了下来。

    网上盛传的甲子河污染视频由两部分组成,先是某个人发现河水变色,沿着河拍了一段,后又有自媒体记者采访,一群人七嘴八舌地控诉环保局不作为。

    视频中出现了一座小桥,宽约两米,几近废弃。

    小桥周围划有标识线,围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这里原先是附近农田的灌溉取水点,直接引流甲子河的河水,遭受的重金属污染最为严重。

    为了防止重金属离子下渗,进一步污染地下水,当地政府和环保部门针对这一带的情况制定了深挖和换土的土壤修复计划。远处离灌溉渠较远的农田受污染程度较轻,一部分种上了树,开始了漫长的生物修复,还有一片地远看仍空着,可能是建了泵井。

    这些手段说来简单,但落到实处,无论从工期还是耗资来看,都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唐晏云望着脚下无知无觉地流淌着的甲子河,问:“你看这水,像有问题吗?”

    虽然加大投药和增加曝气池供氧量能在短时间内改善水质,但管道中的沉积不会说谎。如果一家企业长期排放不达标污水,总排口附近的各项感官指标可想而知,而资源厂的总排口还算是比较干净的。

    另外,根据甲子河的河流水质模型来看,仙山再生资源厂通过总排口排污,污水与河水自然混合后在河道中完全可以达到监测点的深度。在自动监测点正常运行的情况下,一般不会检测不出污染物超标。

    “会不会有人故意往河里倒点染料什么的,为了拍视频?”唐晏云比了个数钱的动作。

    行业中发生过不少类似案件,就连裕城附近也出过几次,大部分是企业周边的居民对损害赔偿不满意引起的。村民们私下一合计,集结了全村人相互串通,存心敲企业的竹杠。

    方圆几公里的范围内都是他们土生土长的地方,农村的监控设备也不如城市中普及,想投放污染物后把药桶或编织袋悄悄藏起来可太容易了,就算公安机关派人来调查走访,也不可能挨家挨户掘地三尺。

    万一遇上企业在排污过程中确实存在猫腻,说不定当官的做贼心虚,连报警也不敢报,直接叫人和个别村民代表谈判,破财消灾。

    但这招只对排放确有超标的企业行之有效,假如企业一切按照标准制度执行,哪怕被起诉了,法院也会以环保部门的监测数据为准,进行判决。区区几段视频不足以作为呈堂证供,要说还有什么用,也就只剩能给企业带来负面效应了。

    “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坏。”许淮书静静地看了一阵河面,道,“也可能什么都没有,只是他们拍摄的那天地球恰好转到某个角度,太阳又刚好落到某个位置,照在河面上,整条河看起来就是红色的。”

    “明知道是光照的红色还发出来,不也是故意的?”唐晏云道,“是水发红,还是光照上去发红,这不难分辨得出来吧?这还不是找茬?”

    许淮书一时不言。

    唐晏云立刻后悔自己语气太重——他该轻声细语,才能留住荷尖上的蜻蜓。

    “我不是想替厂方说话,真的不是。”他放软了声音,道,“我特地跑来一趟,就是想弄清楚怎么回事,看看到底是设计问题、管理运行问题还是生态变化。要怪只怪举报人没当场灌瓶水——要是他直接取证了,把污水成分钉死,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再说他们离得这么近,举报资源厂肯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怎么这点经验都没有?这让我很难不多想……”

    “人如果受过一次严重的伤害,很可能对那个地方产生心理阴影,一辈子都忘不了。”许淮书平静地说,“每次再去那个地方,总会想起不好的事,影响判断。或许拍视频的那一瞬间,他真的分辨不出来。”

    唐晏云:“……”

    许淮书还是和从前一样心地柔软,哪天他要是被捏爆了,肯定要淌出一地的温柔。

    “可以陪我在这等会儿吗?”唐晏云请求道,“不用太久,我想等太阳落山,看看阳光会不会照到河里。”

    许淮书没应声,只是挑了一条踩实了的路,沿着巨坑的边缘往农田深处走。

    过不多时,挂了一天的太阳终于下班回家,沿着天边沉沉地向下滑。

    甲子河的河面从露出一丝金黄开始,愈演愈烈,直到血红的霞光覆盖了绵长的河道。

    唐晏云在远近高低各种角度拍摄了无数的视频和照片,一边拍,一边忍不住回头看。

    他总感觉是许淮书用了什么点石成金的魔法,把一场噩梦变成了童话。

    “哎,”唐晏云喊他,“你分手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见唐晏云拍够了,许淮书往车边走:“没打算。”

    唐晏云追上去,自告奋勇:“我帮你打算打算?”

    许淮书想也不想地拒绝:“不用了,我看你过得也不怎么样。”

    “哦。”唐晏云又问,“那你和滕雪兰,怎么说?还会和好吗?”

    唐晏云见多识广,经历过无数分手的场面,当事人越哭越骂越余情未了,越哀越怨越拉扯不断,许淮书则两者皆非,他沉静的面庞根本不见波澜。

    要不是他自己坦白,谁能看出来他刚刚失恋?

    唐大师可以百分之百地断言:滕雪兰,有去无回了。

    没想到许淮书静静地思考了几秒,眼睫轻轻垂下,道:“我不知道。”

    “别啊!”唐晏云一听这话就被唤起了心中的阴影,对受过伤害的村民感同身受,“老许,好马不吃回头草……”

    他立即想起自己其实是离得更远的一株回头草,忙改口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一说分手,她立马就答应了,这还算喜欢你啊?你和她在一起过有意思吗?听哥的话,别想她了,等会儿回去把样品交接完,哥带你吃饭去。你想吃什么?随便挑。”

    许淮书丝毫不感兴趣:“你还是想想怎么请实验室的人吃饭吧。”

    只有照片显然不够严谨,最有说服力的是定量分析底泥的成分。

    唐晏云道:“实验室还不好说?抓几个新来的实习生干活,一人发一个雪糕不就得了。还是咱俩一起吃饭去吧,乖啊,难道你不吃饭了?”

    许淮书拉开车门,字正腔圆地说:“吃也不和你吃。”

    唐晏云呵呵一笑——从这里回裕城最少也要两个小时,交接完样品,他不信满院还有谁没吃饭。

    他趴在许淮书车窗上,十分好声好气地说:“那你和谁一起啊?你们去吃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啊?”

    待月上梢头,设计院人影凋零,剩下的苦力们无不伏案工作。

    许淮书果然孤家寡人,唐晏云没费多大力气就把他拐走了。

    他跟在许淮书车屁股后面很是开心,预感到他们今晚要共度浪漫之夜。

    可是没想到许淮书根本懒得动脑子,开口便要去上次吃午餐的那家火锅店——想一想,也许许淮书就是这样一个长情又念旧的人呢?

    唐晏云依然很开心。

    许淮书应该已经非常饿了,因为他一落座就迫不及待地去盛酱料,从五彩缤纷的果切中抽了根牙签,站在酱料台前搅来搅去。

    唐晏云伸头看看他碟子里的一团花里胡哨,问:“你在干嘛?要不要我帮你?”

    许淮书可能饿过了头,脸色非常不好看,冷冷地拒绝了他的好意:“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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