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啊!杀掉那个昏君!”
“昏君无道,人人得而诛之!都给我冲啊……”
“杀昏君!享太平!”
……
……
四周纷乱嘈杂。
喊杀声一阵阵涌来,刀光剑影、矢如流星,人仰马翻、血流成河,好好的一座锦绣宫城,已然变作人间炼狱。
然则此时此刻,这所有的一切越裳却都无暇去管,她只顾着纵身提气,朝着紫宸殿猛冲——情急之下,她居然将自己原本并不算擅长的轻功运转至极致,白衣碧衫,疾如流星,整个人宛若一阵清风般掠过半空。
在场参加混战的众人中,原本也有武功极高的高手,但是却鲜少有人能够注意到她自身边经过——因为,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单看这么一手儿轻功,恐怕就足以跻身当世绝顶高手的行列了。
然而越裳却仍觉自己不够快,她恨不得肋下生出双翼,能够转瞬间就赶到内宫之中——至少赶在那些叛军杀进去前,赶到父皇、母后和太子哥哥一家的面前。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在这样的叛乱之中,她的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人们会处于多么危险的境地——特别是,近些年来,她的那位父皇风评实在是不太好,本就杀红了眼睛的叛军们会如何对待他们,那简直是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的事儿。
此时此刻,她万分后悔自己为何不早点儿回来——江南虽好,江湖虽大,但她终究还是大樾的公主,又如何真的能就那么样“乐不思蜀”起来。
可惜,这世间并没有“后悔药”可吃,她终究还是来的太迟了。
她是数日前才得到的消息——那个时候,她正在数百里之外的城镇给这个月才要满周岁的小侄子挑选生辰礼物。
毕竟,这是自去年过完他的满月宴之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她这个做姑姑的,总不能出手太寒酸了才是。
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得到了消息——冀北忽然出了叛军。
因朝中大军俱都派去边境与外族大战,国中无人,以致于叛军竟势如破竹,一路长驱直下,攻入了京师。
这叛乱来的太过蹊跷,进攻的速度也实在太快速,越裳心中暗觉不好,当即放下了一切,连夜出发一路朝着京师疾奔,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一步。
或者说她得到消息的时候,原本就就已经太迟了。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皇城便被叛军攻破。
现下宫城内外,到处都是叛军,宫人们死的死、逃的逃,四下里一片哭嚎哀叫、愁云惨雾。
她在紫宸殿内只见到一地死人,不但如此,一路走来,连整个禁宫内外都不见半个活人。
她心急如焚,却也不得不强忍惊惧继续寻找,最后终于在御花园的莲花池畔找到了太子哥哥同太子妃李氏。
他们两人倒在地上,身边连一个护卫的人都没有,只有两个看上去像是内侍模样的少年在胡乱挥舞着武器守着他们。
这两个少年内侍浑身是伤,不但动作毫无章法,眼看着也就只比死人多一口气儿了,显见得已经是强弩之末,但周围的叛军却仍然蠢蠢欲动,不要命似得朝着他们逼近。
越裳心中大骇,当即取了她背上的古琴在手,灌注内力于指尖,急急拨了几下琴弦,“铮铮”几声琴音响起,那几个叛军已经被迅速放倒。
见到危险已除,她再顾不得其他,几步抢上前去看时,见太子哥哥同太子妃两人浑身是血,竟早已经殒命多时。
然而她还来不及悲伤,就听得不远处又传来交战呵斥之声。她顾不得擦干眼泪,便直接又朝着那处疾奔过去,果然在后山见到了她父皇的身影。
原本魁梧壮实的父皇软软靠在太湖石假山旁,胸前也早中了数箭,右手已经被砍断,伤口深可见骨,泛着黑气,居然是淬了剧毒,显见得是已经没救了。
她又拨了几下琴弦,随手震开那些仍想着冲上前来的叛军,确信周围已无活口后,正想着赶紧给老爷子做个急救,转头却见到他挣扎着半爬起身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端详了她片刻之后,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好!好!没想到朕纵横一生,儿孙满堂,最后送我一程的,居然却是你这个丫头……”
他一边说一边笑、一边笑一边口吐鲜血,虽然整个人看着已经是油尽灯枯,却还是坚持着从从怀中掏出那个染血的玉玺,一把塞进她的手里。
越裳一惊,本能地想要推出去,奈何濒死之人力气太大,她也实在不忍心在这个时候对她这位重伤将死的父皇动用武力——哪怕自小并不是在他身边儿长大的,但血脉亲情,又怎么可能完全做到无动于衷。
这位向来不苟言笑的父皇似乎对她这样的反应很是满意。
他又大笑了两声,咳出了更多的血来,原本已经开始涣散了的眼神也又重新明亮了起来——这种状态更像是回光返照,让这个场面看起来更加骇人。
他就那么死死盯着越裳,对她露出了一个无比骇人的微笑:
“也罢,原本朕就觉得,你其实比你兄长更肖似为父……想当年……”
他的话没能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是明显。
“传位于皇长女裳……”
这是他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
自此,大樾朝第二位君王,成林帝越棕薨,皇长女越裳即皇帝位,是为景秀帝。
数百年之后,关于这一场充满着杀戮和哀哭的残酷宫乱,某位史学大家编纂的《大樾本纪》不过用了这寥寥数语,就一笔带过。但只要继续读下去,就知道,唯有如此,才更见功力——因为虽然这个事件残酷又血腥,这种传位方式也太过突兀而近乎玩笑,但却给濒临崩塌的大樾朝一线意料不到的生机。
但当时,十三岁生辰才过了半年的越裳,对此却一无所知。
她仍旧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根本没明白过来事情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直到满身鲜血、姗姗来迟的禁军首领带着他的那一群伤痕累累的部下们赶到,呆愣了片刻便忽然呼啦啦跪倒了一片之后,越裳才猛然回过神来。
她转头看去,所有人的表情似乎都无比沉痛,但是却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毫无疑问。
他们在等。
等一个结果。
一个所有人都知道是什么的结果。
只是这个结果,此时此刻,此情此境,只有一个人有资格宣布。
越裳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抬手轻轻将她父皇的眼睛合上,沉声宣告道:“先帝,驾崩了。”
她话音未落,高高低低的哭嚎声立刻响起,夹杂着抽抽噎噎、音色各异的:
“请陛下节哀。”
“请陛下节哀。”
……
“节哀”么……
越裳忍着再度想叹气的无奈,握着玉玺缓缓站起身来:“众卿家平身……还请诸位襄助朕,先除了这些个叛党。”
她声音并不很响亮,身量虽高挑却也堪称纤瘦,怎么看都才不过只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但这个瞬间,她看上去却居然已经有了王者的气度,足以睥睨天下。
她并没有多余的语言,只是站在那里,众人便好似忽然就有了主心骨一般,精神为之一振,情不自禁地听从她的号令,各自就位,开始斩杀叛军。
这些皇家禁军原本就是训练有素的军士,其中一些更是大名鼎鼎的诸葛神侯一手训练出来的。加上叛军原本不过也只是一时之勇,最开始能够得手,也不过只是占了“措手不及”的先机,待到越裳赶到,亲自主持起大局,这些回过神来的禁军将士们很快就站稳了阵脚,开始了有条不紊的反攻。
而其中最强的战力,当然就是新帝本人——大樾朝最具有神秘色彩的、曾经的皇长女越裳。
这位皇长女听说自幼就因“先天不足”被送往皇后的远亲、江南花家寄养。十几年来,除了重大庆典或是帝后传召,她一直都呆在江南,非诏不得入京——说是寄养,跟“流放”其实也差不多了。
有传言说,皇长女出生时,天降异象,先帝惊异万分,请了当时天下最有名的三个相师、三位道门魁首和三位高僧入宫为长公主卜算相看——没有人知道结果如何,但这九人没有一个活着离开皇宫。而他们“消失”之后没多久,皇长女就被送到了江南花家寄养。
这中间涉及皇室秘辛,自然无人敢明着多言。但越是如此,民间反倒越是有各种版本的“真相”流传。
这些流言多数无外乎皇长女八字于皇室有碍、冲撞了哪位贵人,故此不得在宫中教养,只能远远地送到江南,才能保的平安之类。
这种流言当然也是在京中与江南两地最多。
对此,常年在江南市井瞎晃“体验生活”的越裳当然是十分熟悉,她觉得哭笑不得之余,也不得不承认,百姓们的智慧实在是出类拔萃——这些“真相”虽然不尽准确,但也相去不远。
只不过,包括她的父皇母后兄弟至亲们、甚至那些所谓的高人在内都没有人知道的是,她其实并不是此间普通的十三岁女儿——从出生时起,她便有记忆。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名为越裳,乃是异世修真界一个普通的小琴修——虽然她所在的宗门乃是一个大宗门,但是她身为里面一个小弟子,虽然也被师父长辈们称赞天资聪颖,但她本人却并不是十分热衷修炼。
这就导致她在修炼一途上虽然不至于落在最后,但却也并没有出类拔萃。用师兄师姐们的话说,她算是宗门里的一条小“咸鱼”。
本来这样咸鱼的日子可以一直过下去,却不料没有任何征兆地,某一天她一睁开眼睛,就变成了一个婴儿——她变成了这不知名的时空中与她同名的皇室长公主越裳。
然后就因着出生时身带异象,和那几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所谓“高人”的几句危言耸听之语,被她愚昧的父皇当成“不祥之女”扔出了宫去。
这十几年来,她都在母后的远亲、江南花家长大。花家是江南有名的武林世家,她跟着几个哥哥们随便练了几年武功之后,就运气不错地被一个怪老头儿捡去做了徒弟。
怪老头儿虽然脾气古怪,但却是个很好的师父,正经的武功没有怎么教她,倒是让她在这个灵力微弱的小世界,顺利把原本宗门的心法修炼出了一两成。
虽然这点儿修为同过去无法相提并论,但在这个无人修真、全员习武的世界,也仍算是一流高手了。
特别是她们琴修这种以琴音为武器,伤人于无形的功法,更是极为罕见。在此一道上,她现在这功夫若是练得再高一两成,说是“天下无敌”也相去不远了。
这功法唯一的缺点便就是对心境要求极高。
虽然修炼时要讲究“清静无为”、但是实战时却要战意高昂。
这种近似相反的心境要求,一般人还真的很难做好。
但这对越裳来说却十分轻松。
此时她又正值受了刺激、悲愤交加之时,出手更是毫不留情。只见绿影团团、银光闪闪,她整个人如同一阵飓风般卷入敌阵,顷刻间便放倒一片,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于是禁卫与叛军对峙的局面很快逆转,不到一个时辰,来势汹汹的叛军就悉数被镇压。
越裳随手将那暗黑色泛着些墨绿的古琴背回背上,转身踏着满地的血泊,缓缓走至宫门之前,看着血色的残阳,轻轻叹了口气。
少傅文崝,就是在这个时候匆匆赶来的。
他见到越裳,微微愣怔了片刻之后,立时便倒身下拜,行了一个大礼:“臣太子少傅文崝,参见陛下,请陛下恕臣救驾来迟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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