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听着中气十足,显然是个身负武功之人。
而且这声音听起来居然还有那么一点儿耳熟,就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了。
好在他很快就现身了。
而直到他走进大殿里来的时候,越裳才看清楚这人的模样。
果然是个熟人。
只不过就算是已经见到他本人站在了自己面前,越裳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因为来人居然是南王越忠,她的七叔。
嫡亲的七叔——她父皇的亲弟弟。
虽然说是她的亲七叔,但其实越裳跟他也不过只是曾经一起吃过几次饭的关系……听说小时候还被他抱过,不过现在她肯定是不记得了。
反正自她有记忆的时候起就是没有这个印象的,估计不是这位七叔为了套关系说的玩笑话,就是时间太过久远,就算是发生过,也是她一周岁之前的事儿了吧。
而且这位七叔的封地在南边儿的五羊城,离着京都足足三千多里地,一年到头儿也来不了一两次京里,跟一直养在江南的越裳更是见不到几次面儿的。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没事儿就送越裳礼物。
说起来,这位七叔没有别的爱好,就是特别喜欢送人礼物。
这位七叔的封地五羊城地处南国,各色好吃的、好玩儿的极多,故此他最喜欢的就是变着法儿地将这些特色玩意儿精心包装、费心运送到各处,送给皇亲国戚们当做礼物了。
他总是在送各种各样的礼物,逢年过节要送,生日寿辰要送,心情好了要送,心情不好也要送……因为送的实在太多,而且每个礼物都准备的挺用心,故此差不多整个大樾皇朝皇亲国戚圈子里的每个人都觉得这位南王是个好人。
越裳印象中,这位七叔就曾经送过她很好吃的水果和点心——那水果名唤荔枝,送来的时候用极好看的盒子装着,还附上了“世间珍果更无加,玉雪肌肤罩绛纱”这种精美诗句……
这果子好看是好看的很,却极容易腐坏变质,听说是用冰块保存,试了很多次才成功送到京都和江南的。
除此之外还有用红豆串成的珠帘,也是很雅致的物件儿……虽然被她转手就送人了,毕竟这种风雅精致的东西落在她的手里就真的白瞎了……但是刚刚收到礼物时候的惊艳和感动,至今却还是留在她心里的。
不但如此,这位七叔的性情也是极好的。
从来没有跟任何人红过脸儿不说,不管你什么时候见到他,他都笑得一脸灿烂,跟弥勒佛似的。
所以说,此时这位七叔用这么一副霸气四溢、俾睨天下的面孔出现在她面前,还真是有点儿不太习惯。
这也就难怪,她之前觉得这声音挺熟悉的了——这位七叔原本是她在皇亲国戚中少有的印象还不错的人之一,原本熟悉的亲戚就不多,印象还不错的更少,更加遗憾的是,恐怕从今天起就又要少一个了。
不过她内心深处其实却对这个局面并不十分意外。
之前她就已经有心理准备,这次这事儿,肯定不是普通人能够搞出来的,背后的主使,非富即贵,而且武功应该也不错,在江湖中的地位也肯定不低……
至少他得认识武功高强、江湖地位不低且愿意为他卖命的人。
这位七叔恰好是有能力搞出这事儿的人之一。
作为父皇的嫡亲兄弟,她这位七叔虽然从来表现得“兄友弟恭”、“不务正业”,看上去就是个平庸的老好人。
但是,父皇也因此待他极好,若是不然,父皇那些兄弟里头也不会只剩下他一个人能够逍遥自在地在封地乐呵了。
至于他那封地五羊城,虽然离着京都甚远,但却也不算是什么穷山恶水的偏远地方。
虽然那五羊城听说天气极其炎热,但是却也因此而物产丰富,算是个富庶的地方。
这位七叔在五羊城经营了二十来年,想必所获颇丰,若是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余力来广送礼物了。
不但如此,现在想来,这五羊城所在的位置距离南海上的海外仙岛“飞仙岛”也不过只是一水之隔。
而众所周知,“飞仙岛”上的白云城,乃是个极其厉害的地方。
传闻这飞仙岛上妇孺皆身负武功,城主叶孤城更是一代剑术高手,连她认识的那些身在江南的江湖朋友们都听说过他的大名,甚至里头的用剑高手们也总是对这位白云城主心怀憧憬,梦想着同他一战——“哪怕是死在他剑下,也心甘情愿。”
这就是剑侠们的执着吗?
虽然说除了古琴碧纹之外,她也有名剑青丝,而且这琴和剑被她简单粗暴地结合在了一起——她找了这世间第一能工巧匠,在碧纹琴下做了机关,将青丝放置其中,做成了琴中剑的奇妙组合。配合上宗门的功法之后,在战斗之中几乎可以瞬间在碧纹和青丝之间切换。算是勉强弥补了此间不能修炼使用储物锦囊的不便。
背着琴再佩着剑,总感觉带的东西太多,如果合二为一,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她昔年在修真大陆上四处游荡的时候也挺喜欢持剑打架,还被同门们嘲笑过不像个纯粹的琴修,但是那种拔剑就砍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而且她也的确打赢了很多次。
但怎么说呢,用剑对她来说不过只是一时的新鲜,用琴才是她的第一本能……果然就算再是练过剑的琴修,也还是跟纯粹的剑修不一样吧。
至少这种非得要跟“天下第一剑”比一比或是感觉自己才是“天下第一剑”的想法儿,她就没有。
她的那几个或是用指法、或是用掌法的好朋友也没有。
不过好朋友的朋友有个是用剑的,而且剑法还挺不错,倒是也有这个想法儿——虽然他没说,但是她就是知道。
说起来,听江湖传说,这位朋友的朋友剑法也很是厉害——至于具体有多厉害,越裳就不知道了。
因为没有打过。
至于为啥没打过,那就又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了。
不但悲伤而且生气。
她刚认识此人的时候,也曾经动过跟这位一看就是位“剑痴”的少年比试一下的念头,但是,没想到的是,却当场被对方以她是女人,而且用的不是剑的原因拒绝了。
那次还是他们并不算熟悉的时候,而那个时候,越裳比现在年纪还要小些……年纪小的时候,脾气当然就更加暴躁一点儿的。
她几乎是当场就火冒三丈,直接切了剑要跟他拼命……好在当时现场还有其他人在,才总算阻止了这场血案的发生。
不过当时她几乎是暴走的状态,可以说是爆发了相当强的战力,就算是在场其他两个当世一流高手拼尽全力、通力合作才勉强阻止了暴怒中的她切剑砍人的……
其实当时她也曾想过来一曲“迷音术”挣脱重围让他跪下来叫爸爸……但是后来还是看在另外两个朋友的面子上算了。
毕竟都是朋友,因为这种口舌之争血溅五步、弄出人命来,就不好了。
因为那人说他的剑法是杀人的剑法,一旦出鞘就必须得见血,不是用来比试好看的。
而且之前说那番话也不是为了羞辱她,而是因为她是女人,年纪又比他小了好几岁,体力上总是要吃亏些,而且她用的不是纯粹的剑,所以就算胜了她也胜之不武,故此才不与她比试。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另外两个也拼命说好话打圆场,她最后也就只有暂时作罢。
算了,以后还得在江南武林混,总不能太较真儿——书中有云“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话倒是挺对的,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
遇到这种脑子一根筋的,真是什么办法都没有。
你跟他认真,人家还说你没肚量,做人真是太难了。
不过越裳当时还是借此机会,敲诈了带此人来玩儿的那位朋友一个月的好酒好菜……看着对方总是神采飞扬的脸忽然变成了苦瓜脸,而且接下来的一个月都时常如此,她就觉得心态平和了很多。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不过此时此刻,越裳却忽然想起这件“陈年往事”来,同时也在暗暗思索,如果那位传说中剑术同她们的这位“剑痴”朋友不分上下的白云城主今天也来了宫里,她能胜过他的把握有几分?
也不知道这位七叔还有没有其他的什么帮手……看他这样子,肯定不是毫无准备就这么一个人来的吧?
真是世事难料,那么样的一个老好人七叔,居然摇身一变就成了杀人篡位、犯上谋反的乱党了。
虽然说她昨夜看到文少傅的奏疏就已经隐约有了些心理准备,但是有心理准备是一回儿事儿,亲眼见到曾经和蔼可亲的长辈居然是这样的人,她感情上难免还是有点儿难以接受。
不过再难接受也得面对。
接下来的场面,肯定不会是太轻松了……所以说,这就是她讨厌这个位子的原因之一。
一旦涉及到这个位置,人心就会变得比野兽更可怕。父子反目、兄弟阋墙甚至夫妻成仇人的事儿,实在是屡见不鲜。
她的这位不过只是有着数面之缘的叔父,为了这个位子弑兄长、杀子侄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既然终于撕破了伪装来谋朝篡位了,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这位子倒是没有什么好稀罕的,但是她父皇和兄嫂三位亲人的血仇和整个宫中上上下下那么多条人命,总得要给个说法儿吧?
还有母后、六弟和小侄子的下落,也都着落在他身上。
这一架,避无可避。
既然是避无可避,那就无需再避,直接动手便是。
想到这里,越裳也懒得再废话,她随手将冷血三人推到旁边儿,继而便抄起暗青色古琴,直接攻了上去。
南王见到她如此,却不慌不忙、不躲不闪,十分淡定地站在原地,好似对她这击灌注满了真气的攻击视而不见,又好似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越裳可不管这位七叔是在耍帅还是又在搞什么阴谋,总之,先拿下再说。
故此,她不但没有收住攻势,反倒又加了几分内力,存心是想要将他当场制住了。
然而,就在她要得手的刹那,一道银亮的剑光飞来,准确无误地将她这波攻击给打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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