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锦鲤

    把恢复成嫩芽状态的花盆挪到靠近窗外的地方,左玟回到房间里,关好门窗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房间里没有衣衫半褪的大美人了,方才如释重负地坐下。

    但想到妙真回到新枝里前留下的那句深情款款的“左郎,妾身愿等你金榜题名”,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她怎么就,是个女的呢?

    今夜一通热闹,先有牡丹花姐姐要以身相许,又等来了水鬼六郎晋升土地的消息。虽说过程曲折了些,但总归还是有些好处。

    一来妙真话语中传达出的信息更坚定了她不要恢复女儿身,努力考科举的决心。

    二来根据六郎传来的话,阴府那边是不会再找她的麻烦,让她去做水鬼的替死鬼了。生命安全得到保障是最大的好消息!

    三来六郎成了本地土地公,她已请六郎帮忙看顾母亲李氏。如此外出求学,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整理了一番今夜的成果,左玟心满意足地躺回床上,不一会儿就陷入了梦乡。

    一夜无梦,次日清晨醒来神清气爽。

    刚出了房门,就听见李氏在院里唤她,“玟儿起了,昨夜睡得好吗?听你那边仿佛是有些声响?”

    左玟面色不改,笑道,“孩儿想着要去书院求学了,怕落于人后,遂温习一下书本。”

    李氏听到书院二字神情微微凝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左玟见此,便走过去拉住李氏的手,温言道,“阿娘有心事。”

    又用撒娇一般的语气笑着道,“阿娘可是不舍得孩儿外出吃苦么?”

    少年模样俊秀,面似桃花。眼中神光奕奕,怎么看,都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李氏看着左玟的模样,却忽而眼眶一红,落下泪来。抱着左玟哭道,

    “是舍不得。我的玟儿本该和你姐姐们一般快快活活地长大嫁人,都怨你那短命的爹和狠心的祖母,才害得你小小年纪背上克父之名,不得不跟一群男儿郎晨起苦读。还有你那外公,自己想要挤进士族,却逼着你去争那功名……”

    不怪李氏心有郁结,她却是言出有因。

    这时节商户女嫁妆丰厚,配与家世贫贱的秀才,支持夫君考科举乃是这年头的常态。李氏便是其中之一。

    左秀才家境贫寒,只因少年考中了秀才被李老太爷看中,嫁了女儿给他。

    婚后前两年还好,李氏温婉,模样也好,夫妻也算比案齐眉。然等到李氏连着生了两个女儿,左家长辈连带左秀才都开始有怨言了。便动了心思要将左家大伯二伯家的小儿子过继。

    李氏不肯,恰好又怀了左玟,左家那边便暂且作罢。

    谁料天有不测风云,左秀才去考举人回来的路上,突染恶疾死了。

    丈夫去世,李氏本就难过。偏偏她那目不识丁的祖父母不知从哪里听了了个算命先生的话,说还在娘胎里的左玟是个女儿,丧门女还没出生就克死了父亲,日后还要害死一大家。

    跑到县城里闹,逼着李氏打掉孩儿,过继大伯家的幼子,继承他家的家业。直闹得满城流言纷纷。

    就连李氏的娘家也信了流言,怕左玟再克了外家。遂不管不问。

    李氏只好自己县城外的村里,租了个隐蔽的住所,生下左玟。

    临盆之前,梦中见到一位道长,说同情她的遭遇,赐下法器可以遮掩女儿身。而作为代价,左玟十六岁之前会有感情缺失。

    李氏想到县城里的流言,想到咄咄逼人的左家人和自己娘家,咬牙答应。

    算命先生口中的女儿变成了儿子,一切流言不攻自破。

    李家那边愧疚,弥补李氏。到底是娘家,又要仰仗李家财力,李氏也就罢了。

    但左家那边,李氏却是不能介怀。除了逢年过节的礼,不与左家走动。直到前年,两个老的过世了,就更加断绝来往了。

    听完当年的过程,左玟心中触动。安慰李氏许久,待她好些了,才表明自己的态度,

    “阿娘,孩儿是真心喜欢读书,想要考取功名的。”

    李氏泪眼婆娑,“可是,女……都是要嫁人的。”

    左玟闻言,自己默默把话接下去,嫁了人然后关在宅门里相夫教子,把一身荣辱系于一个男人身上?

    她摇摇头,语声坚定,“孩儿不愿。”

    这么一刻,看着李氏的泪眼,又记起昨夜的妙真。她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像火种一样埋下。

    小声呢喃自语声“若有朝一日,我能以女儿身在朝堂位居高位……”

    是否,能改一改女子在这世道的现状?

    “什么?”李氏没听清。

    左玟垂下眼。这只是一个想法,怎么落实,她心里还没谱。也怕说出来吓着李氏,便笑道,“孩儿想要为阿娘挣个诰命呢。”

    她笑吟吟的模样活泼又生动,眼里神光奕奕。李氏感动之余,还是软了心肠,“罢了,玟儿是读了诗书的人,你想怎么活,阿娘都支持你。”

    说服了李氏,左玟次日又走了一趟城隍庙,得知优昙降伏了虎妖,早就离开了。颇有些遗憾。

    又过几日,左玟收拾好行装,带上牡丹妙真本体的花盆,与李磬宋志一同跟着李府的商队出发,往金华府丽泽书院求学。

    此去旅途遥远,德阳县正好在江边,便先走水路,顺江而下。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穿过来没多久,魂体没有那么稳定的融合,如优昙和尚说她“魂思不定”的原因,一上船,左玟就发现——她晕船了。

    连着三天的头晕目眩,恶心干呕,吃药也不能缓解。左玟只好待在厢房里,足足瘫了三日,生生把个英气勃发的少年摧磨成了病气的小公子。

    但说来也怪,到第四日清晨,左玟的晕船症状突然就自行的好了。头不晕眼不花,还有了饥饿的感觉。

    李磬与她同一间厢房,这两日为了照顾她也是劳累。见李磬还在睡,左玟便自行爬起来,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去了厨房。

    船身还是晃荡,左玟走了几步,又觉得有点晕。但不是晕船,而是饿的。

    快步走到厨房,跟早起忙碌的大娘要了碗鱼片粥吃完,她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宛如新生。

    临要告辞出门前,忽然听见噗通的水声。顺着声音看过去,却是角落里摆着的一个木桶。

    左玟还没动弹。又是一抹金色高高跃起,然后噗通落回装满水的木桶里。

    “锦鲤?”

    听到左玟的声音,做饭的大娘看过来,瞥了一眼,道,“那是宋秀才昨日买回来的鲤鱼,说金色的鲤鱼是什么金榜题名的好兆头。让今日烧了送去他房里……嗐,到底是秀才公,说的话都好听些,我们学也学不来……”

    “是志哥买的啊——”

    左玟眨了眨眼眼,嘴角微勾。晕船晕了三天,正好心情不佳。如果是李磬或者旁人就罢了,可是宋志么……

    “金榜题名?”

    你想得美哦!

    便走到木桶边,看了看桶里的金色鲤鱼,一脸的悲天悯人。

    “我看这鱼颇有灵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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